第 49 章

　　臨近夏日，陽光一下子變得熾烈起來。

　　街道兩邊栽滿了蓊郁的樹木，明媚的陽光透過斑駁交錯的樹枝，盡情地瀉下來，落在馬路上。

　　高俊庭喝了一口茶，望著對面的人，語聲中無限感慨：“我們學校考來這裡的學生也就那幾個人，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一起聚聚……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高三真的太忙了。這就四月了，馬上又要二模了。”

　　“是啊，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記得我們上次說話都已經是上個學期的事了。”尹心慧握著杯子，望出窗外。

　　她的交際圈狹小，認識的人不多，高俊庭跟她的共同話題源於初中同班學習的歲月和球場上度過的時光。

　　“有時我上體育課，還會想起初中那時我們一群人一起打球的情景……”高俊庭望著窗外密集的陽光，不由回憶起初中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日子。

　　尹心慧輕輕一笑，“我還記得初二那年我們班男生的決賽你那記漂亮的勾手傳球。”

　　高俊庭也笑起來：“你還記得啊！其實我記得更清楚的是半決賽那場你和楊夢琪的配合……”絮絮地回憶了一下往事。

　　過了片刻，高俊庭看著她，猶豫著喚道：“尹心慧……”訥訥便沒了下文，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接下去。

　　尹心慧輕輕揚起眉毛回看他，卻不說話。

　　沉默了幾秒種，高俊庭終於啟齒：“蕭寒……你們……”Z中跟W中的熱身賽，他跟幾個同學也有看，自然也目睹了蕭寒跟尹心慧一起看球賽的情景。

　　寒假時他就大概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這幾天跟10班的舊同學聊天所得的信息也大致與他的猜想大致吻合。

　　尹心慧回望他，目光清澈得如同山澗流過的一股清泉：“差不多也就那個樣子了。”

　　高俊庭不得不佩服起蕭寒這個跟自己同班了兩年的人來。

　　陸衍恆當初想方設法接近尹心慧，苦於她那冷漠、不問世事的性格而無從下手，最後才從籃球那裡找了個突破口；蕭寒則更為幸運，因為同班的關系跟她相處的時間與空間上都占了優勢。這與蕭寒的深謀遠慮也有關系，他的准備功夫充足而完備。

　　高俊庭想了一下，忽地放開了，說道：“寒假的時候，蕭寒向我問過你的事。”干脆自己來說吧。

　　果然尹心慧一愣，呆呆地問道：“什麼時候？”

　　“他生日那天。”高俊庭喝了一口飲料。

　　尹心慧沒有說話。

　　“他知道我初中跟你一個班的，問了一下你以前的事。”高俊庭看著她，決定還是全部說完，“還問了一下陸衍恆這個人。”

　　尹心慧一手握著杯子，專注地聽著。

　　高俊庭一直覺得這個女生氣質非常獨特，冷漠的外表自然地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但是身上散發出來的安然氣息卻又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

　　就像此刻，雖然她什麼都不說，神色之間那股淡然卻讓他還是忍不住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

　　“然後我就跟他說了一下陸衍恆這個人，還有以前陸衍恆跟我們一起打球的事……”

　　尹心慧望出落地玻璃。

　　正是中午時分，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

　　初夏的味道在空氣中擴散。白亮的陽光直直地照在大街上，街道兩旁的人行道上湧動著一股喧囂。

　　偌大的落地玻璃將奶茶店與外面的大街隔離開來，奶茶店裡自然獨成一個幽靜的空間。

　　卻仿佛是突然來到了瀑布前，水花四濺，到處都是流水沖撞翻騰的轟鳴聲。

　　他曾經向高俊庭問過自己以前的事，初中的事。

　　他問過陸衍恆這個人。

　　這麼說他早就知道陸衍恆這個人了。

　　他早就知道陸衍恆了。

　　自然也知道以前陸衍恆經常跟她一起打球。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

　　也從來沒有問過她。

　　那時他們一起看球賽，就連那些關於後衛的話也是她主動說的。

　　他那時應該可以推斷出她口中那個後衛說的是陸衍恆。

　　卻只問了她一句話：“你經常看他比賽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除此以外，他什麼也沒說。

　　她終於知道，他對自己是這麼地用心。

　　一如寒假那時，在舊居的籃球場上，她用另一種方式默默地守著對他的思念。

　　像是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山幽谷，內心也跟著靜謐下來。

　　從二樓的玻璃望下去，就可以看到馬路的全景。

　　突然想到，上次看完球賽，她跟蕭寒就是在這家奶茶店吃的晚飯。

　　高俊庭見她一臉沉思，一雙眸子毫無焦距地望著街道上來往的車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良久，尹心慧收回目光，看向他：“我知道了。”

　　停頓了兩秒繼續說道：“高俊庭，謝謝你！”語氣真摯誠懇。

　　就在那一刻，她的眸子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澈，目光清凌凌的，如同雨後的初陽，清澈而明媚。

　　只是很細微的變化，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如果不仔細留意，根本就看不出來。

　　高俊庭微微揚起眉毛，打趣道：“謝我什麼？不過，我覺得蕭寒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尹心慧不好意思地抿唇：“嗯。”

　　張婕正在跟舊同學一起吃飯，感覺到手機一震，連忙從口袋掏出手機。

　　來自蕭寒的信息：昨天你們宿捨有沒有什麼事發生？

　　感歎之余，不得不佩服蕭寒的辦事效率，張婕一邊吃飯一邊匯報情況：

　　王薇把凌舜的事說出來了。這算不算什麼事？不過雖然她當時聽的時候反應有點大，但是後來好像也挺平靜的。怎麼了？你們出問題了？

　　蕭寒坐在籃球架下，翻轉著手機，濃眉緊鎖。

　　她知道凌舜和王北依的事了。

　　昨天晚上他剛好回家了，她就知道了凌舜的事。

　　一直以來顧慮的事，她終於還是知道了——而且是在他不在場的時候。

　　蕭寒反而冷靜下來了，打了一條短信：沒事。謝謝關心。

　　她說的“在想一些事情”就是在想凌舜和王北依的事嗎？

　　他所記得的是，今天在教室的時候，她還主動握了自己的手。

　　那麼，她應該是想了許多了。

　　退出張婕的信息，回到半個小時前收到的信息：

　　你好好打球。我中午跟高俊庭出去吃頓飯。

　　那麼她現在應該在跟高俊庭一起吃飯。

　　蕭寒收起手機站起來。

　　下午兩節課進行化學的連堂考試。

　　蕭寒早早就做完試卷，將試卷放在一邊，皺眉看手機。

　　所有的短信都沒有發送成功。

　　她的手機，應該是關機了。

　　看向教室前面的身影，她坐在座位上，依舊在做卷子。

　　而詹老師，就坐在講台的一張椅子上。

　　賈培霖回過頭，誇張地向他擺口型：交卷！吃飯！

　　這個賈培霖，真的是一分鍾也坐不住。

　　蕭寒沖他點點頭，收起卷子。

　　晚上再說吧。

　　交完卷，學生們回家的回家，吃飯的吃飯。

　　回到宿捨，心慧才想起手機一整天沒音訊了。

　　摸出手機一看，發現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沒電了。

　　她沒有備用電池，從櫃子裡找出充電器插上。

　　雖然一直都覺得晚自習就是用來打發時間的，但是蕭寒從來都不知道，有時就連打發時間也會變成一種煎熬。

　　晚自習的下課鈴已經響過了，教室裡只剩下零星幾個學生。

　　心慧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一轉身就不由愣住：“你怎麼還沒回去？”

　　蕭寒跟她一起走出教室，“你的手機是不是關機了？”

　　“啊，沒電了！我放在宿捨充電了。忘了告訴你。”心慧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

　　蕭寒細細地打量她的表情，想從她臉上找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的手機自動關機了，自然也沒有收到他的短信，這半天他就只能坐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如果放在平時，這並沒有什麼，只是今天早上她明顯有心事，手機又剛好沒電，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心慧坦然地回視他。

　　蕭寒拉起她的手：“跟我出去走走。”輕柔的聲音裡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持。

　　“你不用拿書包嗎？”

　　“賈培霖幫我拿回去了。”蕭寒皺眉。這個時侯她竟然還有心情擔心這個。

　　晚上的操場，空曠而幽靜。

　　夜空中閃爍著疏疏朗朗的幾點星光。

　　晚風徐徐，所過之處留下一陣沁人的涼意。

　　蕭寒站定，一雙黑眸牢牢鎖住她的視線：“你有心事？”

　　心慧雙眼直直地望著他：“化學老師，他是不是不讓你們談戀愛？”

　　她直直地就問出來了，這倒讓蕭寒有點始料未及。

　　她的表情，太過平靜，讓人什麼都看不出來。

　　蕭寒心中突地生出一股驚惶來，猛地拉她入懷。

　　緊緊地圈住她的身子，只是希望這麼一直抱著她。

　　直到這一刻，心中的惶恐不安終於煙消雲散。

　　心慧臉上一熱，就要掙開他。

　　蕭寒按住她，聲音低低地：“噓，就這麼讓我抱一會兒。”

　　他寒假時就問過自己的事了——腦海中突然閃過高俊庭的話，心慧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自己。

　　晚風吹過，拂起她的碎發，其中有幾根軟軟地掃過他的臉。

　　過了半晌，蕭寒放開她，雙手仍舊按在她的肩膀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她的：“那你是怎麼想的？告訴我。”

　　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心慧語聲中帶著一絲惆悵，“我在想，凌舜和王北依很無辜。”

　　“心慧，你怎麼就不擔心一下我們呢？”蕭寒好笑地看著她，一雙墨玉似的眼睛卻不由自主柔和了許多。

　　“開頭是有點擔心的，畢竟化學老師那麼喜歡你，他肯定不希望你現在談戀愛吧？”

　　心慧見他雙眼定定地看著自己，似乎要開口說話，繼續說下去，“後來我想，化學競賽都已經結束了，應該沒有什麼關系吧？而且我們也沒做什麼。雖然馬上就要高考了，但是也不沖突啊，只要我們不影響學習就行了吧？你不告訴我也有你的道理……”語氣輕快，沒有絲毫停滯。

　　蕭寒知道她性子清冷、怕麻煩，生活很簡單，是以一直瞞著她，不希望她分神去擔憂。

　　他一直知道她是一個有主見的人。

　　一直都知道。

　　但是現在聽她這麼一說，他還是低估了她，她什麼都考慮到了。

　　一整天的擔心與憂慮，最終被她輕快的語言驅散。

　　蕭寒攏住她的肩膀，一雙燦若晨星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像是望到她的心裡去一樣：“我不跟你說，是覺得說不說也不會影響我們。而且我也不想你分心去想那些事。詹老師那邊，我早就想過了。你不要擔心。”

　　“嗯，我都知道。”心慧柔順地點點頭。

　　蕭寒心中愛極，忍不住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晚風輕輕地吹著，風聲極小。

　　他的氣息輕輕地拂在額頭上，暖融融的。

　　心慧用手輕輕按在額頭上，怔怔地看著他，眼中像是蒙上了兩團迷霧。

　　蕭寒無限愛戀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輕柔：“放心，我只親親你額頭，不會隨便亂來的，其余的等高考結束再說，嗯？”

　　他這麼說，讓她怎麼答呢？

　　心慧低下頭，抓住他的手臂，含糊地應了一聲。

　　蕭寒輕輕歎了一口氣，依舊將她摟入懷中。

　　微一皺眉，說道：“下次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

　　“我哪有胡思亂想？”心慧抬起頭，扁了扁小嘴。

　　她確實沒有胡思亂想。

　　蕭寒心中愉快，笑起來：“你是沒有胡思亂想，但是我擔心了一整天。”

　　心慧略微側頭，揚眉看著他，目光瑩然：“我不是叫你好好打球嗎？”

　　“我是很想聽你的話好好打球，可是一直想著你哪能專心打球啊？後來干脆就不打了。”

　　心慧聽著他的話，心中像是喝了蓮子羹，溫軟而甜膩。

　　蕭寒揉揉她的頭發，“想繼續走走還是回去？”

　　“我想買瓶飲料給張婕喝。”心慧也想跟他走一走。

　　“那走吧。”蕭寒拉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