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默， 屋裡帶著淺色的青，聽得見樹葉的沙沙聲，像是在被萬物窺探心思。
陸嶽池不能靜下， 迫切想要知道更加準確的答案，“你的什麽樣的小孩？”
言野眨了一下眼睛，又陷入靜默。
陸嶽池等不到回音低頭去看，才發現言野似乎已經閉上了眼睛， 呼吸均勻安靜，睡著了。
“嘖。”陸嶽池把言野放倒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了的人都沉得慌，陸嶽池弄完之後手酸，燒水洗澡一氣呵成，回來的時候言野的睡姿都沒有變過。
陸嶽池爬上了床， 想了很多， 帶著那麽一些欣喜和惆悵， 輾轉反側之後也算好眠。
頭疼。
言野睜開眼睛之後先是在床上躺了很久， 回憶著有關於昨天晚上的所有細節，拿起手機給陳英發了個短信過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才偏過腦袋看了眼陸嶽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感應到了眼神， 竟然也慢慢睜開了眼，只是眼睛裡頭似乎還蘊著水汽， 陽光照得正好， 落了一截在他臉上嘗試親吻其眉眼。
陸嶽池眯眼睛，臉在枕頭上蹭了蹭，含含糊糊問了一句，“幾點了？”
“八點半。”言野回答之後就走出了房間，洗了把臉再去煮了兩份早餐， 回房的時候就看到陸嶽池已經換好了衣服，站在窗邊不知道在發什麽呆。
陸嶽池漫不經心問了一句，“知道自己昨晚上喝大了嗎？”
“知道。”
陸嶽池往外走，端起碗吹了吹才把面條往嘴裡送，問道：“那你還記得多少事？”
“寧谷子的事記得。”
“其他的呢？”
言野看了陸嶽池毫不意外的表情，說道：“不太記得了。你會怪我嗎？”
“你以後對我好點兒就行。”陸嶽池其實摸不清楚言野的意思，只知道他直，說話肯定也就是字面意思，自己不該去自我想象憑空捏造，給自己造一座空中樓閣，不過這樣就好像已經很開心了。陸嶽池舔了舔濺在上唇處的湯汁。
“嗯。”
“要高考了，周二學校開家長會，給你們做心理工作，你去嗎？”
一那麽一瞬間，言野覺得時間流走得有些過快，過了一會兒還是揉了揉陸嶽池的腦袋，“去，會去。”
高考不是一個人的事，家裡的小孩要考試了就沒有家長不著急的，一高集中了家長開動員心理建設，學生們一個個跑到了走廊邊上偷著往裡看。
陸嶽池靠在欄杆上往外看，看著樓下忙活著的一群一群學生才突然想起來最近好像是高一高二那邊的社團活動月。
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身邊多了個人影。陳星兩隻胳膊反掛在欄杆上，問道：“哥，感覺你心情挺不錯的，一個人在這兒偷著笑呢啊？”
陸嶽池抻了抻手，沒否認，耳朵聽著教室裡的動靜。
“哥，這個假期三個多月呢，有什麽打算沒？”陳星問還不夠，又自言自語，“這種地獄模式我是不想再往下嘗了，就算考得不好我也不想複讀，複讀壓力得多大啊，聽說複讀部那邊教室的地上全是頭髮，我要能上個二本就夠了，那我也是我們家學歷最高的了，說出去還是個大學生，以後能衣錦還鄉。”
陳星平時就是一個樂天的小憨憨，似乎沒有什麽能讓他不開心的，現在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落寞上了，陸嶽池在陳星腦到上削了一下，說道：“想什麽不切實際的呢，都到這個時候了不衝是不是不行？”
陸嶽池鼓勵著陳星，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還沒把陳星說的話考慮完，家長會就開完了，挺多住讀生的家長從地下鄉鎮的也有從外地趕回來的，學校人文關懷，沾著這些同學的光，能放兩節課的假。
陸嶽池跟著言野穿過人群往外走，問道：“老師有沒有批評我？”
“沒有，誇你。”言野笑著說道：“你座位這麽靠前，我坐在上面還有點緊張。”
“你就貧吧你。”陸嶽池捶了一下言野的手臂，問道：“有沒有想過讓我去哪裡上學？”
言野毫不思索，“江北。”
陸嶽池笑嘻嘻開玩笑，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心想著回去，還想把我拐過去。”
“沒——”
沒等言野解釋，陸嶽池就停在了原地。已經走到了校門口，陸嶽池說道：“就送到這兒了，自己走吧。”
言野：“？”
陸嶽池：“你都說想讓我去了我能不加把勁嗎？退下吧。”
兩個人正說著話，結果有個女生沒看路，抱著手上的箱子一下撞在了言野身上。言野這才注意到了校園裡來來往往的人，問道：“都不上課嗎？”
“社團活動月，沒想到吧，這兒也有高級東西。”
陸嶽池看著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打算回去就把自己塞在衣櫃最裡面的校服套上。
言野順著陸嶽池的目光去看，結果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似乎也注意到了言野的疑惑，陸嶽池說道：“我就說你不怎麽關注身邊的人吧，算起來我得叫小厲叔一聲學長，聽說以前是理科大佬，他挺早就來這兒社團當指導老師了，我看看啊，好像是什麽生物化學研究所。”
陸嶽池頓了頓，說道：“他們拚積木我還能看懂，搞什麽小機器人我就只能看個趣，人家鑽研裡頭的電路什麽的。”
“那他還挺厲害。”
“那你能不知道嗎？”
“多少年前學的東西了，還記得我就不在這兒了。”言野揉了揉陸嶽池的後腦杓，說道：“回去吧，我回所裡。”
“路上注意安全。”
“嗯。”
言野打完招呼了就往外走，走出校門之後又折返回了學校裡走了一會兒，再就是回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裡依舊吵鬧，來這兒的人甚至能為在菜場裡被偷了兩根蔥在這兒吵上一下午，也就是這樣的煙火市井中出現鬧人命的事就顯得猶為不真實。
叫罵聲伴隨著調節聲，民警在人群裡穿來穿去，正好有個人被推到了門口，還差一點就得踩空，正在此時有個人從後頭扶住了那個人，一看是楚厲。
楚厲回來連口水都還沒喝就投身進了調節的隊伍裡，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子，派出所裡的人都跟見了菩薩似的感恩戴德，到了夏天，人擠人就難免出汗，派出所裡不僅有老爺們也有小姑娘，幾個人打了個商量一起去廁所裡洗澡。
就倆隔間，言野和楚厲是最後一撥。
進隔間之前言野問了一句，“身上傷好全了嗎，需要幫忙？”
“早就好全了。”
話音剛落，言野就聽到了隔間那邊傳來了水聲。
“之前還不知道你在一高那邊當老師。”
“言哥你可別開玩笑了，我就是掛這個名兒，平常這兒也忙嘛，說是指導也就是過去玩玩，不過現在的小孩可真聰明，比我那個時候強了好多。”
“謙虛個什麽，我看著校友榜上還有你的名字呢，上面還寫著你在警校之前得了個比賽的第一，還挺厲害的。”
“哥，我這就是班門弄斧，您現在跟我提起來我也才想起來，以前那麽多比賽，我也就可能隻得了一次第一吧，不過那是個什麽比賽我都不記得了。”
言野關了熱水器往外走，說道：“多參賽了能算立功，以後可以多參與一些比賽，你還年輕，又是一個不錯的學校，大概就是在基層鍛煉幾年了就能往上走。”
楚厲也跟著從隔間裡走了出來，一邊抖水一邊說：“我哪敢想這些事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再說了，我也覺得我能力不夠，要真去了大地方可就不是什麽玩的事了。”
“挺少有人跟你這樣想的。”
“可能我就是一條鹹魚吧，翻個身也是鹹的。”
“貧嘴，出去吧。”
楚厲來派出所的時間比言野早，卻是最年輕的，加上性格又好，自然有人多找他幫忙攤活，才剛剛出去，大廳裡就傳來了叫聲。
楚厲臉上還有點紅色，跟言野點了點頭就邊應邊往外走。
言野就站在原地，有些事浮上了心頭，終於撥通了鄭遠的電話。
沒說明來意，就想請著他幫忙問一些問題，點到為止就行。
鄭遠沒弄明白言野想幹什麽，但是既然他說了就有他自己的道理，當即爽快地答應。
還是不放心，卻一時間迷茫不止，懷疑的心無法斷絕，又因為對方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不敢繼續深究。
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星期，做題訓練的頻率已經減低，有意識的培養學生的自信心，最近發下來的卷子都不算是很難。
晚自習，英語老師抱來了一捧白白的紙，連小蜜蜂都沒用，悄咪咪地說道：“本來今天不準備跟你們考試的，不過這個卷子是剛剛來的，我有個朋友在重點高中當老師，我可是軟磨硬泡才求來了這份真題，來，每一條的第一位同學過來領卷子。”
陸嶽池就坐在講台下頭，手一伸就卷子拿在了手上收拾收拾就往後傳，低頭一看才發現怎麽題目還有些熟悉，好像是之前言野給自己找來的卷子上的題目。
陸嶽池對著卷子看了半天，甚至做的比第一次還要認真，做完之後默默遞了一張紙條給老師說自己早就做過了這些題，老師先是驚訝了一下，示意他可以選擇在之後自習。
考試期間下課鈴算是虛設，陸嶽池跟老師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一出門就看著了一個熟悉的影子跟自己擦身而過。
外頭鬧哄哄的，陸嶽池走了一小段路才追上人，問道：“小厲叔，你怎麽在這？”
楚厲沒停下腳步，抓著陸嶽池就往廁所走，“來收拾收拾東西，低樓層的洗手間都滿了，實在憋不住了。”
陸嶽池想著來都來了，乾脆跟著放了水，說道：“那還挺有緣的？”
楚厲去門口洗手，不經意問了句，“最近感覺怎麽樣？能有信心考好不？”
“還行吧。”陸嶽池湊在楚厲邊上洗手，想著最近眼也給自己的甜頭就不自覺笑。
“想喝奶茶不？你最近都不來所裡，我想給你加油鼓氣都做不到，平常也見不到一兩面。”
陸嶽池把手上的水在褲子上蹭了蹭，問道：“不是吧，想誘/導我逃晚自習？”
“學生活動中心裡放著奶茶，我不喝奶茶，你要喝的話就跟我一起拿去。”楚厲捏了捏陸嶽池的臉，說道：“我要真帶著你逃晚自習言哥不得把我打殘了，怎麽？他現在每晚都還來接你啊？”
“他哪有你說得那麽可怕？從剛來就接我放學了，搞不清楚他怎麽想的，可能是怕我放學了不回家出去玩吧。”陸嶽池也伸手捏了一把楚厲的臉，算作等價交換，“我正英語考試呢，就出來透透風，奶茶就不喝了，不過你要跟我送到教室門口我還能考慮考慮。”
“怎麽這麽懶。”楚厲用力揉了揉陸嶽池的臉。
“不是被慣的？”
話音剛落，上課鈴響了，不少在走廊上走著的人都跑了起來。陸嶽池跟楚厲打了個招呼就往教室跑，又退回來叮囑了一句，“你可別真送上來了，我不喝。”
“好，不送。”
“那行，路上注意安全啊，我走了啊。”
陸嶽池又跑開了步子，又突然聽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下腳步回頭，叫自己的人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對著自己揮了揮手。
陸嶽池也跟著揮了揮手，邁了步子往前跑，很快掩進了轉角處。
停留在原地的人卻沒動，身影也有一半淹沒在了陰影中。
聽他小聲喚道。
“月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