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這場來勢洶洶的病才略略好了一點兒， 只是偶爾會來一場低燒，言野也大多時間都在家裡照顧著自己，陸嶽池有幾次都想問他怎麽這樣有空會願意留在家裡， 結果每次都沒有問出口，似乎他在家裡就挺好的，做什麽要趕他走。

　這是好事。

　而壞事就是，陸嶽池被言野限制了出行。

　以家為圓心， 一百米為半徑的這個圓裡是陸嶽池能活動的范圍，天冷了不能出去，太陽太大了也不能。

　陸嶽池好幾次都調笑說自己是豌豆公主都被言野應下了。

　怎麽說呢，以前不願在家裡呆是因為家裡冷清，現在有人陪著，就也不是太想出去玩。期間陳星他們還來過幾次， 陸嶽池沒把生病的事告訴他們， 一問說是言野叫他們來的。

　陸嶽池沒說什麽， 知道言野這是怕自己被他關在家裡有意見。

　樓下的趙大媽養的桃樹結了果， 滿樹的桃子，暑假都快要結束，陸嶽池也算是徹底痊愈， 又變成了那個在街上橫行霸道的二五仔，帶著寶寶就下樓去魚肉鄉裡靠著撒嬌要桃子吃。

　陸嶽池蹲在樓梯上啃桃， 旁邊坐著寶寶吃小魚乾， 剛好能有一縷光照進這棟破舊居民樓的樓道裡，正好能照在陸嶽池身上。

　言野上班去了，陸嶽池身上哪兒都癢癢，計劃著吃完手中的桃就出去找人浪，不管是嘮嘮嗑還是能有什麽活動都比呆在這兒好。

　陸嶽池把桃上最貼近果核的那層果肉細細啃了一道就又給趙大媽送過去了， 聽她的意思是想在下頭種個果園。

　陸嶽池在水池裡洗了手又洗了把臉，手在褲子上蹭乾淨了就感覺自己塞在褲兜裡的手機在震動，陸嶽池一手撈起寶寶一手掏手機，薑臨倆字就大大咧咧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

　估計是正事，就直接打的電話過來。

　陸嶽池接通了電話靠在牆上抖腿。

　“哥，你回秦西沒？”

　陸嶽池沒覺得薑臨能有那麽笨，說道：“你能問還能知道我沒回來麽？”

　“那你身體好點兒沒，我聽陳星他們說你叔都不讓你出門。”

　“你聽他們的幹嘛？他們一張嘴就那樣兒，死的往活說，活的往死說。”陸嶽池摳了摳牆上的牆灰塊，說道：“找我幹什麽？”

　“哥，你現在有空不，我有點兒事想跟你說。”

　陸嶽池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手機，中午兩點，現在不溜更待何時，也不管對面是誰，說道：“行，你約地方吧。”

　“一高門口的奶茶店？”

　“行，我現在過去。”

　陸嶽池掛了電話開始哼小曲兒，低頭一看腳邊上還趴著隻貓，直接把寶寶抱在了懷裡，特諂媚地擼了兩把腦袋，說道：“行，帶我們家寶出去透透氣，路上跟你買小魚乾，回來別跟你叔告狀聽見沒，啊？”

　寶寶喵嗚喵嗚了兩聲，陸嶽池知道寶寶這是聽進去了點人話，誰能知道她還能成為言野看著自己的笑諜報員，一有風吹草動就能去打小報告。

　沒過一會兒，陸嶽池就到了地方，看著薑臨已經好端端地坐在裡頭了，陸嶽池把凳子一拉就做在了薑臨對面，自己面前擺了杯奶茶，一喝，水蜜桃味兒的，心情好點兒了，眯著眼睛看薑臨那一臉緊張的表情，問道：“找我說什麽？”

　薑臨顧左右而言他，看著陸嶽池放在桌子上的貓正盯著自己看，誇了一句，“你家養貓啊，這貓還挺可愛。”

　“那是。”陸嶽池翹了翹嘴角，啜了一口奶茶，緩緩說道：“我家的東西能有不可愛不漂亮的嗎？”

　“對……你也很可愛、很漂亮。”

　“那當然……”陸嶽池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顆紅豆就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兒裡，捂著嘴咳嗽了半天，眼看著薑臨要過來幫忙陸嶽池趕緊把手伸出來製止了降臨的動作，紅豆是順利咽下去了，陸嶽池也開始焦灼了。

　薑臨沉默著沒說話，陸嶽池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問了句，“你剛剛說什麽了？”

　“我說……我說你很可愛也很漂亮。”

　“字面意思？”

　“嗯啊，字面意思……”

　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流淚。

　陸嶽池花了半分鍾時間清理了一下腦子，終於發現了薑臨今兒穿得挺乾乾淨淨的，那眼神也特柔情，就看得自己有點兒沒來由的尷尬。

　奶茶也喝不下去了，陸嶽池試探地又問道：“你……喜歡男的？”

　“嗯。”薑臨抿了抿唇，說道：“在寧安談了一個被學校領導抓住了，請了家長，本來準備跑了，結果那個人不願意，跟我說他就是一雙，能喜歡男的也能喜歡女的。”

　陸嶽池覺得自己腦子又不夠用了，小聲問道：“也是男的？”

　“嗯。”

　“那……你覺得我跟他長得像？”

　薑臨搖了搖頭，說道：“你長得比他好看……不是，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你就是你，我對你還挺有感覺的。”

　“那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對我沒……那方面意思嗎？”陸嶽池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能直接就走，還能坐在這兒跟薑臨聊這些東西。

　“那你當時不是躲著我了麽，我害怕咱們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陸嶽池覺得現在自己喉嚨都癢癢，奶茶店裡除了自己和薑臨外就有一個看樣子是新來的奶茶小哥，陸嶽池生怕是讓被人聽見了，用更加小聲的聲音說道：“那你現在跟我說你就不怕咱倆朋友都做不成？”

　“我本來沒打算說的……我也知道你……沒回這兒，有幾次我都想跟你發消息來著，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怎麽想看見我的消息，我就沒發，我就問了問陳星，他說你就……身體不太好，我就有點兒慌了，我覺得我不說……那不就是一個遺憾麽……”

　“你這……”陸嶽池自問自己帥得一批，怎麽說也是收過一抽屜情書的人，那關鍵是送情書的都是小女孩兒，今天來了個送人頭的五大三粗的男的，陸嶽池也覺得有點語塞，慢慢說道：“我對你沒意思啊……”

　“那你說我能追你麽？你要能答應，以後你做1也行，我都行。”

　陸嶽池急了，這怎麽就扯到1不1的問題上去了，說道：“這他媽是1不1，0不0的問題嗎？那是我對你沒意思的事兒！”

　“那你對……你叔有意思？”

　陸嶽池都不知道這個話題這麽久扯到言野身上去了，一下更急了，說道：“我都誰都沒意思，我他媽的就不喜歡男的行不行？”

　薑臨沉默了半天，才說道：“我和他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啊，你看，都是寸頭，我看著也就比他矮一點兒，我們家也還算有錢，就算說以後讀書讀不出來我也能養得起你，你要想說好好讀書，咱倆共同努力也行，他對你好，我也能對你好——”

　陸嶽池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思考，蹦出來了一句，“你跟他能一樣嗎？”

　就陸嶽池這句話一蹦出來，薑臨沒能繼續把接下來的話說下去，過了半晌，陸嶽池也反應了過來，趕緊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嶽池腦子都被搗成了漿糊。

　不是那個意思又是怎麽個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

　薑臨繼續說道：“其實那天你在台上我就覺得你累了……我想去後台找你，然後我看見你和你叔了，就……就跟一家人似的，你……看他的時候眼睛裡都有小星星，我還看著他給你按摩，也看著你倆進了一個屋……哥，你別騙我了，行不……要不你就直接說出來讓我死心了得了……”

　“不是，我就真把他當我叔看，就親人，親人你懂吧……”

　“那你倆有血緣？”

　這個問題把陸嶽池都給問倒了，支支吾吾頓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我不是同性戀。”

　薑臨沒再說話。

　陸嶽池心裡也亂得很，皺起眉頭問了一句，“你們那種是……用後面？”

　陸嶽池問完這個問題就想一巴掌把自己拍到太陽系外頭去，然後聽見人回了一聲嗯之後又更加無地自容，眼睛也不敢往薑臨那兒看，說道：“我不太懂……就，呃，你說的這種感覺我不太清楚，我沒談過戀愛……”

　“你沒談過？”

　薑臨這個問題似乎戳著了陸嶽池的脊梁骨，讓人有點羞憤，但為了說清楚這件事，陸嶽池還是說了，“就……那不就是早戀呢嗎，我覺得這不太好……也有人說想跟我談，我就也覺得我啥也不會，那也不能耽誤人家，就……你懂吧，我不知道喜歡人是個什麽樣兒的感覺。你現在要非要問我說我喜不喜歡我、我叔的話，我也就……也不知道該怎麽答。”

　“那你對我呢？就……什麽樣的感覺？”

　陸嶽池抓了一把頭髮，覺得這個極限一換一比學習難搞多了，想了好半天才說道：“我對你吧……就，我把你當禿兒他們那一夥看，就……你們是小孩兒，我比你們大，罩著你們那種。”

　陸嶽池覺得自己腦袋都要讓自己給撓禿了，偷偷看了一眼薑臨，覺得人臉垮了。

　薑臨起身笑了笑，說道：“那我懂了。”

　“你懂什麽了啊你就懂了。”陸嶽池用手抹了一把臉，說道：“我還沒懂呢我。”

　陸嶽池這麽一動，終於讓人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那個佛串，薑臨問道：“你去江北了？”

　“沒……我沒去那兒……”

　“那你這個佛串哪兒來的？”

　“他給的。”陸嶽池心都給懸嗓子眼兒了，看著薑臨笑了笑，微笑在他的臉上都能顯得有些猙獰，陸嶽池問道：“怎麽了，這個還能有講究？”

　“那廟挺靈，聽說挺難求，就算首富去了都拿錢買不到，得讓人在那兒吃上幾個月的齋，抄經書跪佛祖什麽的吧，我也不清楚，我聽我奶說過，當時我堂姐要高考，說去求了，最後沒求到。”

　操啊。

　陸嶽池覺得現在現在簡直操蛋，不知道該怎麽辦，關鍵是自己從薑臨嘴裡知道這個的時候還他媽的有一點兒高興，馬上就在想言野他這麽乾得多辛苦，又是經歷了什麽才能去求這麽一個東西。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

　回答：4.會因為對方對自己的好而感覺到開心。5.會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做什麽都會覺得很有趣。6.會在意對方有沒有難受，會想要在知道對方難受的時候去安慰他，去補償他的過去。

　那天自己在網上搜索的回答就跟彈幕似的在陸嶽池腦子裡頭循環滾動，陸嶽池徹底癱了，看著薑臨說不出來一句話，乾脆沒攔著他走。

　自己真那什麽言野？

　用後面跟人那什麽？

　他知道該怎麽弄嗎？

　他也對自己這樣嗎？

　……

　陸嶽池覺得這些問題挺少兒不宜的，關鍵是這個腦子他就止不住去想。

　就在自己想這個的當口上，陸嶽池看到有一個男人走近了奶茶店，沒買奶茶，反而就站在了櫃台邊上。

　那個新來的奶茶小哥哥似乎也沒趕著去問他要喝什麽，就隔著櫃台聊了起來。

　關鍵是陸嶽池現在就特敏感，看見兩個男的在一起就敏感，一雙眼睛盯著他們看，他們說話聲音挺小的聽不見說了什麽，可是能看著他倆都笑得挺開心的。

　陸嶽池一開始還不太能理解薑臨眼睛裡說的星星是什麽意思，突然那麽一下就理解了。

　那男的看起來也就跟言野差不多的年紀，就看著那個奶茶哥的眼神特寵溺，眼睛裡頭就總帶著笑，就那種真情實意的笑。

　緊接著，陸嶽池看見他倆隔著櫃台擁抱了一下，對著……對著親了嘴。

　臥槽。

　好少兒不宜！

　陸嶽池心裡這麽想著，身體誠實得很，看著那倆人親成了難舍難分的模樣。

　傻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