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言野聽到陸嶽池說出這個話的時候手上聽了一下， 一下被刮到了肉，叫了一聲。
陸嶽池不想讓自己笑得太明顯，整個身體更加依靠門框， 看著言野。
言野一隻手撐在了洗手台上，將臉湊近了鏡子去看傷口，和鏡子裡的陸嶽池對視了一眼，淡道：“你不缺我， 你缺心眼。”
話音剛落陸嶽池就笑得一聳一聳，添了一句，“你好沒情.趣。”
屋外的暗一直延伸至屋裡，客廳的日光燈打開沒多久，還帶著一些昏黃，是黑空中的一點粗糙的光。
言野繼續在下巴上打沫， 似乎是嫌棄那個電動的刮胡刀不順手， 換成了刀片， 說道：“嗯， 之前有挺多人這樣說我，你不是第一個。”
“那你不覺得難受？”
“這有什麽可難受的，習慣了。”言野把毛巾搭在了小架子上， 走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陸嶽池抬頭就能看見杯子裡的水汽埋住了言野的臉，挪了步子靠在了桌子上， 問道：“叔， 你說該給小貓取個什麽名字呢？”
言野微微抬頭，似乎在思索，忽略了陸嶽池饒有興趣的眼神，言野說道：“你起吧，我不會跟小東西取名字。”
“我想了幾個， 圓圓、妮妮、還有寶寶，你覺得哪個好？”
“都挺好的。”
眼看著言野就要走，陸嶽池像塊牛皮糖似的又粘了上去，“叫寶寶好不好，醫生說她還不到一歲，那不就還是個寶寶嗎？”
“嗯，好，好聽。”
陸嶽池要跟上言野的步伐一起回房，沒想到言野在路過自己的時候還會揉一把自己的腦袋，本來還要抗爭一下，結果他用手指翻開了自己的頭髮，用手指在腦袋上的腫包邊上按了按。
自己近乎就是被他抱著，突然覺得剛剛調.戲他的自己特別賤，呼吸都不自覺給屏住，就聽到自己腦袋頂上傳來了聲音，“明天在家好好休息，最近別吃你那小零食，做飯也不會做重口的，還有你的胃都注意。”
“今天是我的失職，但是答應我——”
言野一隻手按住了自己的天靈蓋，彎腰和自己對視。
“以後不要單獨行動，無論之後遇到任何事，或大或小，都給我打電話，我會第一時間趕到。”
說完，言野也沒給自己什麽緩衝的時間就拉著自己進了房間裡頭讓自己睡在了床上。
這麽一折騰，陸嶽池翻身去撈了手機看，這都凌晨一兩點了，雖然自己以前熬大夜也不止是這麽個點，但是今天就特累，沒一會兒就讓周公他老人家給勾走了魂魄，睡著了。
言野沒有想到陸嶽池還會有親人在世。
也沒有想過那個人會將陸嶽池打成那個樣子。
男人叫李君明，遊夢媛的表哥，陸嶽池的表舅，曾因打架鬥毆襲警多次被刑拘，放過高.利.貸……總而言之就是個暴力狂和……
“這不就是社會渣滓嘛！”林保國大叫了一聲，口水星子都濺到了桌子上，說完還覺得不夠用力拍了拍桌子。
言野微微撩了眼皮看了一眼從審訊室裡走出來的鄭遠，站起來說了一句，“你今天就要走還麻煩你幫我弄這個，抱歉，之後去秦野了請你吃飯。”
“沒事，舉手之勞……”
鄭遠突然停頓，言野不能不注意到，問道：“怎麽了？”
總局裡的精英團隊還在這兒，說好聽點兒是高等人才，說難聽點就是裝.逼大戶，裡頭都是各個地區拔尖的人才，大多數也都是幹部子弟，按照鄭遠和言野的實力肯定能進去，但是警校裡出來的似乎怎麽都跟他們那群人對付不上，就論他們能嫌棄派出所要另出去征用辦公樓這一點就讓鄭遠頗有微詞，不過沒辦法，人家就是精英，大家都得捧著飯碗吃飯，上級的命令不得不聽。
“抽根煙去。”
言野沒說話，默默跟著鄭遠走到了一邊的走廊裡，正對窗戶背對攝像頭。
鄭遠說道：“要歐陽調了資料，這個人之前雖然是這兒的人但是主要活動軌跡都在秦野，我就說有點臉熟。他級別不夠，是讓街道的民警負責的，我就跟他打過一個照面，覺得這人怎麽說呢？”
“嗯？”
“不是我個人想得太多，主要是吧，我來這兒沒把案子破了，一下又見到了老熟人，就算是他什麽都沒乾……呃，就算是他只打架鬥毆了吧我也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鄭遠低聲說道：“誰他媽大半夜在小巷子口裡聚集那麽多人就為了搶超市裡頭的吃的？這說出去就他媽三歲小孩都得思考思考之後再說不對勁兒！”
言野沒有直接下結論的習慣，用手在窗台上扣了扣，說道：“你懷疑他和那個案子有關？”
“我不知道，我馬上就要走了，我跟那群事逼兒在一起呆三秒鍾我就渾身難受！”鄭遠把頭移開，說道：“昨晚上加上今兒一上午我都在審他，沒毛病，一下就把罪名壓到打架上，露出一個死乞白賴的樣子，再問不出別的了，我最多幫你到這兒了，你要覺得不放心，你查查。”
言野不是不願去審，而是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想要他把陸嶽池打成那個樣子自己心裡就有股火要往外躥，更何況還知道了那樣一層關系，更是不敢想陸嶽池以前過得什麽樣子的生活，是在這樣的日子裡他又怎麽還能做到那樣……善良。
言野怕自己控制不住去問關於陸嶽池，也怕自己沒把握好度在審問的時候摻進不該有的私人情緒。
“多謝你。”言野用指尖去蹭卷煙的尾巴，慢慢說道：“我會把你這個想法轉告給調查隊，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希望之後再見面是在秦野，你來請我吃飯。”
秦野也還有事情在等著鄭遠去做，他們走得很快，言野沒有再去管李君明，算作是第一次不願意直面自己的職業責任，一個人默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寫檢討。
那一腳不是什麽致命傷，就讓人會很疼罷了。林保國也是個有氣性的，聽到言野過來主動承認錯誤就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得了，言野自己心裡過不去坎洋洋灑灑寫了五千字檢討往上交差點沒把林保國給嚇傻了。
下午言野特地跟楚林換了一班，想的是帶陸嶽池去醫院複查一下，本來他就不是個什麽好養活的人，晚上去急診興許醫生也沒來得及好好看，過兩天再帶著人去弄一次體檢就剛好。
言野一手拎著菜一手準備掏鑰匙開門，沒想到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
陸嶽池在門口守了言野半天，終於等到人回來了，二話沒說把人拉到了房間裡頭，眼看著床上擺著一遝人民幣，看著言野有些疑惑的表情，陸嶽池一手把那些紅鈔票塞在了言野的手裡，說道：“不夠你再找我要。”
言野沉默了半天，陸嶽池還以為他要說什麽，結果就聽到人說了一句，“你自己一個人出去了？”
“哎！”陸嶽池覺得言野把重點都沒抓到，說道：“我出不出去那都無所謂，所謂的是這些錢。”
“嗯，然後呢？”
“然後就是我有錢了啊，我算了一下我這些天來的起居，還有之後寶寶的開銷，大概就這麽多，我得去上學，加上人工費我都給你辦好了。”陸嶽池晃了晃手頗有揮斥方遒的氣勢。
“那你可以轉帳？”
陸嶽池緊緊盯著言野的臉，繼續說道：“紙票子拿在手上不是更有感覺麽？那能是機器裡頭幾個符號能比的啊？”
言野總覺得今天的陸嶽池有點憨憨的，帶著一些往常沒有的可愛，自己也被人逗笑了，終於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窮？”
“那肯定啊！”陸嶽池盤腿坐在言野床上，說道：“你就一小民警，一個月能有兩千就是天大的福分，一年算他十二個月，你一年下來就兩萬四，還要管我的開銷，你又不是能生錢出來，那你要是富二代那我就不說什麽了啊，那我今後就叔叔，餓餓，飯飯。”
言野沒說話，陸嶽池看到他拉開了床邊的小抽屜，心裡咯噔一下，揶揄了一句，“別吧，別真是富二代。”
“應該算不上。”
言野說完之後就在抽屜裡拿出來了一個小紅本交給自己，陸嶽池將信將疑打開之後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地數差點手指都給數抽了筋，小小的腦袋裡是大大的疑惑，目光在言野和存折中間遊蕩了好幾回，確信言野身上穿著的還是正常的衣服之後，小聲說道。
“你……你這不會是搶來的吧？”
“不是，存的。”
“那你怎麽有這麽多錢？”陸嶽池覺得自己放在言野手裡的那遝錢又不香了，霸氣再次消失，並且讓自己顯得很慫。
“以前存的，我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
陸嶽池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位數的錢，一下腦袋還有點不好使，問道：“叔，您以前是正經職業嗎？”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當過一段時間的小官，那段時間存下來的。”
“真的成年了就不能呆在一個戶口本上了？”陸嶽池躺在了床上，雙手舉起存折本，開玩笑。
“我去問問？”
“你想的美吧你。”陸嶽池把把自己躺成了一個大字型，小心臟突突地跳，言野總是給自己這麽多驚喜，每次都在以為他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想法生根發芽的時候就能被人一下拔得連底下覆蓋著的薄薄一層土都被抹除的驚喜。
言野看著陸嶽池躺在自己的床上，臉上帶著一些笑容，眼睛卻有些空洞，似乎又在發呆，良久之後，才聽到他說了一句，“叔，請我吃頓飯吧。”
“想吃什麽？”
“想吃西餐。”陸嶽池笑容更加鮮明，“我還沒吃過西餐呢啊，我上次月考全校前一百，厲害嗎？”
“吃完之後去醫院一趟。”言野說。
“去完醫院後我想去看寶寶。”陸嶽池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忘了自己還是個病號兒，齜牙咧嘴了半天。
“行，都聽你的。”
“那我還有一個要求行不行？”
“你說。”
“你能再穿一次你那天去相親穿的西服麽？”秦西只有唯一一家可以說得上是西餐廳的餐廳，陸嶽池就算是用屁股想都知道那天言野就是和小蛋糕去那兒吃了一頓飯。自己也不知道腦袋怎麽就沒轉過彎來，繼續說道：“其實那身特別好看。”
這個念頭在言野給自己看過他的存款之後變得更加清晰——既然他遲早都要走，過他的光明人生，至少在他還在這邊呆著的時候自己還有能力去記錄，不會像衛平安一樣，臨到死都只有一張合照留在自己身邊。
“今天要去吃西餐，我要……呸！”陸嶽池擺弄擺弄著手機，一不小心嘴就嘴瓢了一下，趕緊掐了錄製按鈕，眼巴巴看著言野。
言野向來對陸嶽池的要求沒有辦法拒絕，往後退了幾步裝作剛剛出門的樣子，就聽到陸嶽池對著攝像頭說道：“今天要去吃西餐，你們不是特別想看那叔麽？今兒跟他一起去。”
陸嶽池把手機略略往言野那邊遞了一下，高度隻齊到胸脯。
大好的天氣又是上學日，路上近乎沒什麽人，給了陸嶽池廣闊的舞台去對著手機叭叭。
走走又停停，路上還拍了挺多照片，每次陸嶽池停步言野就站在原地等著人，最後看到陸嶽池把手機掐熄了放在了兜裡，言野問道：“不拍了？”
“不拍了，不然顯得我屁事特別多。”
“拍吧，你喜歡就好。”
今天言野沒把風衣罩在外面，就穿了一身西服在身上，顯得人特別商務精英風，自己身上雖然不是什麽某寶爆款吧也總覺得奇奇怪怪的，說道：“咱倆這是要過二人時光了，你特喜歡有人參與進來啊？你還有這癖好？”
眼看著言野的臉色都變了，陸嶽池趕緊改口，“我知道，這不是拍了挺多的嘛，再拍那都要影響我的個人生活了！”
這個理由勉勉強強過了關，言野怕陸嶽池走路走多了累給攔了個的士。
西餐廳包間內。
陸嶽池翻著菜單一下把下巴都給驚掉了，雖然自己現在怎麽說也是個大款，旁邊還跟著一個巨款，但是覺得這些東西的價格似乎超過了自己的想像，一想到那天言野也穿成這樣跟別人來相親陸嶽池就覺得心裡挺不是滋味，就像是他要跟自己找一後媽似的那種感覺。
陸嶽池把菜單一推，說道：“叔，你點吧，我不會點。”
言野接過了菜單，說道：“兩份青菜粥，謝謝。”
不僅是服務員就連陸嶽池都被嚇了一跳，言野卻還是面不改色。
陸嶽池問道：“你這是幹嘛啊？”
“吃點清淡的吧，我怕你現在還不好消化東西。”
陸嶽池心裡暖是暖了一下，疑惑更大了，問道：“那你跟著我一起喝粥幹嘛？”
“你喝粥我吃別的你會饞嗎？”
“會。”陸嶽池笑眯眯松開了菜單，還沒等服務員說最低標準消費標準的時候就先說了，“一份青菜粥，一份牛排，叔，你要幾分熟的？”
“不用，我不用。”
“是不是你說要請我吃飯的，那菜不得是我來點麽？”陸嶽池得理不饒人，趕緊把菜單塞回了服務員手裡。
陸嶽池就是這樣，舍不得給自己花錢，言野有點後悔，可是現在又沒辦法挽回什麽，只能在牛排上來之後切了一半下來都給切成了細細的小塊等待著陸嶽池來夾，結果他這次就跟改了性一樣乖乖喝著他自己的粥，就是他頭髮又往下掉，一邊喝一邊在手腕上找皮筋，似乎無果，於是小孩聰明打算用衛衣的帶子把頭髮扎起來。
言野以前不理解陸嶽池一個小男生為什麽要留長頭髮，以為他是覺得這顯得他酷沒管，現在覺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再者說，他又是個那麽惹人疼的小孩，那長頭髮短頭髮那不是頭髮麽，就……就跟養個小公主似的可還不行了麽？
言野看著陸嶽池抓耳撓腮的樣子，拆下了自己手腕上給人戴著的皮筋遞給了陸嶽池，他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才露出了一個笑，還是調侃，“這你都給我帶著，你對我這麽上心啊？你是不是喜歡我，是不是覺得你的生命裡沒有我就是個極大的缺憾，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吃飯。”言野撩起眼皮看了陸嶽池一眼，言簡意賅。
陸嶽池幹啥啥不行，蹬鼻子上臉第一名，粥也不吃了，用手撐了腦袋就拿著那根黑色的皮筋在空中晃晃，“誒，你知不知道有個東西，就是一般男女朋友之間——”
陸嶽池說著說著突然卡了殼，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什麽？”
陸嶽池不知道言野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把他的行為能跟那些視頻裡的小情侶串聯起來。
一般就是男女朋友之間，男生給女生在手腕上帶著皮筋，天熱了或者是女生想要吃東西的時候就給人拿出來把頭髮扎上。
陸嶽池在心裡狠狠刮了自己一耳光，面對言野的目光伸出了兩根手指將皮筋撐緊做成了一個彈弓的形狀，用另一隻手把皮筋拉滿了，磕磕巴巴說道：“就是，呃，朋友之間會用這個玩彈弓，你知道吧，呃，就是關系很好的象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