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隔得很近，就連陸嶽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這個的目的是什麽，只能捉住了言野的手腕，讓他的手停留在自己那個再也長不攏的耳洞上。
言野能感覺到那兒有個小小的凸起，就像一道陳年的疤呆在那兒，陸嶽池的頭髮軟軟的，時而有小小的碎發擦過自己的手指關節，有一些癢。
更讓自己無法忽視的是他眼睛裡頭很不輕易泄漏出來的一點依賴感，突然意識到了前頭那麽久陸嶽池對自己的試探。
像是那種在外面流浪久了的小貓突然被人帶了回家，又生怕自己再次被丟棄，心裡害怕卻什麽都不敢說，只能偷偷地靠近，有生怕自己陷得太深最先亮出的還是爪子。
現在是悄悄地對著自己露了肚皮，眼巴巴看著自己。
就那麽一瞬間，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做，言野就是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樣，是自己把面前的小孩給弄傷心了似的，趕緊用手碰了人的臉，把他一張尖尖的小臉捧了起來，說道：“沒事，不疼，叔再也不讓你疼了，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兒，我真沒別的意思，真的，我發誓，至少是在你還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走。”
“那我不是經常趕你走嗎，你怎麽不走。”
“我想我有判斷你是否還需要我呆在你身邊的能力。”
“真的？”陸嶽池看著言野的喉結，問道：“我是問你真的哪裡都不去？”
“真的。我記得我說過的話，決不食言。”
陸嶽池把自己的臉從言野的手上給抬了起來，終於露了笑，結果是笑得像一隻小狐狸一樣，眼巴巴看著言野，“叔，我餓了。”
囂張、懵懂、可憐這三種要素似乎都能存在於陸嶽池的身上，但是放在他身上又怎麽都不覺得奇怪，言野猛地覺得自己被他騙了，被表象迷惑透了，上了陸嶽池的當，可是怎麽也生不起來氣，說道：“那我去做飯。”
眼看著言野走了，陸嶽池覺得自己緊繃著的那顆心終於能放下來，躺在床上喘氣喘了好久，心裡被一種不知名的快樂所洋溢，連帶著看灰暗的房間都帶上了一絲光彩。
開學。
陸嶽池是讓手機震動給震醒的。
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把充電線給拔了連帶著把手機塞進了被子裡頭，亮屏一看，近萬條通知，懵了。
陸嶽池就算有再大的瞌睡也顫抖著手把消息通知打開，眼睛裡都還糊了眼淚水汪汪的看不清楚屏幕，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是真的。
播放量上了百萬，剛剛那些通知小紅點就是評論，關鍵是小紅點還在一直冒，捏在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還在被窩裡，跟在玩什麽不可言狀的小玩具似的。
陸嶽池扒拉了耳機戴了一只在耳朵裡面，再看了一遍自己發的視頻人都快尷尬成了一條毛毛蟲在被窩裡扭來扭去。紅了臉把手機切成了靜音，評論太多看不完整只能在裡面挑著一些看。
[這個腰是真實存在的嗎？眼淚不自覺地從嘴角流出來了……]
[是女孩嗎？怎麽是長頭髮？]
[男孩子吧，你看肌肉線條就知道是男孩啊？]
[美麗沒有性別，不管男生女生我都要吸，我想我需要一個雞籠，嗚嗚嗚。]
然後就是看彈幕：
一開始彈幕是一排尖叫的“啊啊啊”，再到了末尾的時候就是“阿偉死了”。
那些“啊啊啊”倒是沒怎麽觸動陸嶽池的心靈，畢竟在之前自己看的那個扭腰的視頻裡頭那裡也全都是“啊啊啊”，讓自己在意的是最後的“阿偉死了”。
陸嶽池把聲音調大了一點，言野和自己的聲音就鑽進了耳朵裡頭，自己也就和言野說了兩句話，滿打滿算十個字，怎麽就讓人阿偉死去活來了一屏幕？
陸嶽池思前想後也想不明白。
等到了言野進屋來叫自己起床的時候頓悟了——
他們……是不是在磕cp？
磕自己，和言野？
陸嶽池把評論區一翻，然後就發現了自己的猜想沒有錯，什麽奇奇怪怪的話都出來了。
臉都沒有怎麽磕？
就這破路也能磕？
兩個男的都能磕起來？這什麽原理？
陸嶽池把手機一丟穿衣服吃早餐一氣呵成，出門的時候還跟言野撞了一下，想著自己昨天下午的腦癱行為，還有剛剛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陸嶽池一咬牙一蹬腿，二話不說往學校跑，結果還沒進教室就讓潘誠給逮著了。
潘誠熱淚盈眶，握住了陸嶽池的手，露出了一個近似於孩子得了全校第一的家長似的笑容，說道：“哥，苟富貴，勿相忘。”
“說什麽呢？”
“那視頻裡頭不是你麽？”
陸嶽池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殞，想掩飾對方都沒給自己這個機會，差點沒喘上氣來，“你看見了？”
“昨兒晚上播放量第一啊？一點進去就是。”
“我……”陸嶽池覺得現在自己的腳步有些虛浮，這他媽就是傳說中的無心插柳柳成蔭？全中國幾億熬夜網民看著自己扭腰？多萬眾矚目啊？
多他媽的想把自己一板磚拍死。
陸嶽池放棄治療了，問道：“真能一眼看出來是我啊？”
“也不能說一眼。”潘誠嘿嘿笑了兩聲，“咱們之前不是去游泳麽？您側腰上頭不是有個小紅痣麽，之前又學過跳舞，猜的。”
“這你他媽都能記得怪不得學習好。”陸嶽池把手按在了潘誠腦袋後頭，湊進了人的耳朵，說道：“別亂說聽見沒？丟不起這個臉了我。”
“不丟臉，挺好看的，這叫展現自我。”
“你今兒晚上要是不跟我一樣展一下明兒我就把你活剝了。”
“別介啊。”潘誠嬉皮笑臉地追了上去，“那我不是沒這個硬性條件展麽？”
“別硬不硬的了。”陸嶽池抹了一把臉，“早讀，我這……倒霉玩意兒。”
就算是陸嶽池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自己坐在位置上還是能感覺手機一直在震，沒忍住打開看了一眼，播放量還在往上蹭蹭漲，評論也越來越多，陸嶽池看了兩眼評論，覺得臉上有點熱，沒敢繼續往下看。
陳星一來就轉了身子，看著陸嶽池低頭看手機，臉上紅紅的，說道：“哥，其實我一開始真就說著玩的，不過老潘說了，你這不開心啊，不開心咱就刪了唄。”
陸嶽池把屏幕給掐熄了，“也不是說不開心吧，就是有點別扭。”
“有什麽好別扭的啊？別扭人家……磕cp啊？”
“不是，也不是，嘖，我也說不清楚。”陸嶽池挑了挑眉毛，還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你懂怎麽多？你天天都在玩些什麽啊？”
陳星把陸嶽池摸透了，小聲說道：“我覺著吧你肯定就別扭這點，你想想啊，那磕不磕那不是人家的事麽，你管這個幹什麽，再說了，你又不是真彎的，那身正不怕影子彎。您有這才藝，讓別人看見你的發光點，那不是一個挺好的事麽？再說了和誰過不去都行別跟錢別扭啊，不是缺點錢麽，剛好來點收入，多好。”
“那……我也沒見著錢啊。”
“你去把聯系方式掛你主頁上，沒事多拍拍幾個視頻，等你真火了，到時候就有人來找你賣東西，那不就來了麽？”陳星撓了撓頭，“就那什麽的……呃，對！營銷！包裝！”
陸嶽池似懂非懂，又有了那麽一點兒影子，把戴在手腕上的發圈給扎在了腦袋上，“行，我知道了，轉過去吧。”
這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陸嶽池真就聽了陳星的話弄了個微博號放在上頭，知道要有安全意識，什麽個人信息也沒放，就起了個Mountain的名兒，更是不露臉，對現實生活沒什麽影響。
也更是借著這個東西，陸嶽池還重拾了一下以前的愛好，中二時期還沉迷青春疼痛，特地鑽研過怎麽拍照。沒設備，就用手機，有事沒事上下學路上拍兩張照片，加個濾鏡配段話了放上在了帳號上頭，本來沒準備說能有什麽反響的，結果還挺有人吃這套，除了從那個視頻來的粉絲之外還來了挺多因為拍照來的人。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自己被人看見了，像是在證明著自己有一天能逃開秦西……心裡不自覺多了期待。
言野自從知道自己有胃病之後就跟較上勁了似的，就算再忙中午也回家給自己做飯，陸嶽池就站在門口看著言野做飯，他一把飯做完就要走，走之前還特意叮囑了自己不能省事吃湯泡飯要細嚼慢咽。
他一走，屋裡就冷冷清清沒個人氣兒，陸嶽池想了想沒開電視，坐在了桌子旁邊的小板凳上。
掏出手機打開了物流信息，前段時間還真有個賣零食的找自己做推廣，陸嶽池尋思了半天還是答應了，條件是自己先吃吃看好不好吃，要不好吃也不要人家的錢算是自己買的，肯定也不專門去推廣。
手機上顯示的是等會兒就能到，陸嶽池也就想著不睡午覺，等著快遞來。
看著西紅柿蛋湯上冒著的小熱氣，樓下的小孩不知道為什麽特別高興又開始蹦蹦跳跳了尖叫。
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點寂寞。
陸嶽池吸了吸鼻子，點開了自己發視頻的那個應用，在裡面開了個直播間，標題寫著“閑聊/吃飯”。
不想讓言野知道自己在乾這個，他在的時候就拍拍視頻當素材之後剪成vlog，他不在的時候自己就懶了，乾脆開直播，直播已經很熟練了，不過次次都是即興開即興下播。
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回來的時候直播間裡已經有小幾百人了，陸嶽池掃了一眼評論區，其中有幾個彈幕說想看臉的，沒搭理，過一會兒就有人給回應了過去，說什麽要尊重隱私。
陸嶽池在心中默默記下來了那個id在心裡給人點了個大大的讚。
一邊吃著飯一邊看看手機，有人提問自己自己就答，就感覺是有人在陪著自己，這種感覺還不賴，打趣：“要吃飯的都去吃飯，不然你們看著我吃我怪難為情的。”
[早吃完了，一吃完就看見開直播了，就進來了。]
[這是小山哥哥自己做的飯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不是，你小山哥哥不會做飯，唯一的才藝是煮泡麵，這是你——小山哥哥他叔做的。”陸嶽池瞥了一眼屏幕，回答的時候無意識笑了兩聲。
陸嶽池這話一說出來，彈幕區肉眼可見地沉默了一瞬間，終於有勇士出來發了一條：
[是……之前視頻裡頭說話的那個叔叔嗎？]
“是。”陸嶽池扒了一口飯，“他挺會做飯的。”
彈幕裡頭突然和諧了一般全部發了類似於“想吃”的言論，陸嶽池不知道為什麽心裡還有了點小小的驕傲感，聲音都帶著笑，“你們沒機會了，這我的。”
話音剛落，來了快遞電話，陸嶽池只能匆匆打了一行字告別就關了直播間，隨隨便便踏了雙拖鞋就往樓下跑，一看就是那個零食的包裹。
手機上頭來了幾條通知，大概是問什麽時候會有下一次直播。陸嶽池想了想，打了“有時間就播”這五個字上去。
再回到家裡開直播也不太現實，陸嶽池找不到小刀乾脆就去廚房拿了水果刀把包裹上的膠帶全給裁開了，剛準備把裡面的一袋薯片撕開目光就落到了那一桌飯菜上，到最後還是把包裹抱到了一邊，給自己添了一碗飯繼續吃。
吃著吃著，外頭又響了敲門聲，陸嶽池心裡想著那是自己還沒睡午覺，要真睡了就算天王老子來敲門自己都得把人屁股踹跑。
一開門。
懵了。
門口站著個穿著米色連衣裙的女生，黑色的長發服服帖帖地垂著，手裡擰著一個小紙袋子。
眼熟得很——
照片上的小護士，樓下大媽老姐妹的侄女，言野的相親對象。
陸嶽池沒讓自己的目光太過不禮貌，只能大致估算了一下，對方身高剛剛好齊自己的肩膀，然後在腦子裡頭飛快地比對著——
自己矮言野一個頭，她齊自己的肩膀，那就是剛好和言野的胸口齊平，站在一起那就剛剛好，跟那個網上營銷號說的什麽“能傾聽ta的心跳聲”一個道理。
女孩看見自己之後似乎還有些疑惑，不過將疑惑藏得很好，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然後陸嶽池那張慣能叭叭的嘴突然就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看著女孩的笑容發愣。
“那個，小池好，我們以前見過的，就在醫院住院部裡面，我姓鬱。”鬱知寧微微踮腳身子往前探了探，笑著說道：“請問一下你叔叔在家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