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言野淡淡說了聲,用手拍了拍陸嶽池的肩膀,跟著鄭遠走了。
這一晚上熬不到頭,陸嶽池沒睡著,值班室外頭一直都有腳步聲,也知道大家都沒睡,都在忙活。
不曉得是哪一環走漏了風聲,說這個可能是謀殺事件,還有一個活著的是學生,當晚上各個什麽酒店,不知名小旅館全擠進來了記者,派出所進不去就在學校和醫院門口守著。
學校上課不可能停,陸嶽池一醒就看到了在坐在桌子邊上整理東西的言野,他的意思是讓言野給他請個假讓他去看看白歌,結果是白歌醒了一陣子又暈過去了,讓言野好說歹說去了學校裡頭。
冷,外頭下了雪,現在都成了冰,路上滑,學校弄了個紅毯鋪在了學校門口。
陸嶽池實在看不慣在門口擠著的一群扛著攝像機拿著大麥克風的抓著人問話的記者,把下半張臉都埋進了圍巾裡頭,雙手插在兜裡走,有人過來拉他,結果都被他一張臭臉給嚇跑了。
陸嶽池還沒走兩步就感覺身邊跟了個人,一回頭才發現是陳星。
不敢跟陸嶽池面對面交鋒的有記者,還有陳星,一看自己暴露了,趕快跑了上去,腳一滑差點摔著,讓陸嶽池一把抓了起來。
陳星一低頭就能看見陸嶽池手上的繃帶,遲遲疑疑,“老大,您這……”
“老白昨晚上醒了一次,又睡著了,沒什麽大事,就……再歇一段時間就好。”
陸嶽池沒敢把話說重,就怕這些人跟自己一樣操心,進教室的時候看到的好多雙眼下懸著烏黑的眼睛,怎麽說也算是第一線知道消息的,一個個晚上哪能睡著,說的是想要去看白歌,又覺得陸嶽池是能做主的,沒逃,早上得來會會人。
陸嶽池揉了揉腫了的眼睛,趴在了桌子上,“都好好學習,不關我們的事。”
才說完,陸嶽池就感覺手上被塞了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幾張紅燦燦的人民幣還有幾個十塊二十五十的,說話的是潘誠,“哥,我知道你今兒肯定要去醫院的,我們人多了拖累你出去,你把這錢給白歌他媽去,這事誰能知道會花多少錢啊,你說就老白他爸能從嗓子眼裡摳出那麽多錢嗎?”
“要你這錢幹什麽,說是有保。”
“那你買點水果去也行,大家一點心意,待會轉帳還有,你看著。”
陸嶽池一下給人弄感動了,趴在桌上半天沒起來,等到上課鈴一響書包都沒帶走就直接跑了出去。
門口都是記者,陸嶽池也沒傻到那種程度準備從學校後牆翻出去,才落地就趕快攔了個的,“師傅,人民醫院,您快點走行不?”
陸嶽池眼見著的士司機在後視鏡裡把自己從上到下都看了一遍,不耐煩,手抓了門把就要下去,“您走不走?”
“走,怎麽不走啊?”司機一踩油門,“快?能有多快啊?就這天氣,還能給你飛過去不成?”
陸嶽池沒說話,低頭看著手機,班上那群人都零零碎碎轉了錢過來,又聽見師傅說話了,“學生啊?現在不正是上課的那個點嗎?去醫院?”
“讓狗咬了,去醫院包扎。”
“那你這……過年不打表,直接收二十啊。”司機看著陸嶽池一頭黃毛不太好惹的樣子,說話有點沒底氣。
“行,二百都行,您開快點,我急。”
在路上聽了言野說話,陸嶽池進去派出所的第一時間就是去找那個男的,也就是有種直覺,這個男的肯定跟這件事拉不開關系,蓄了力的一拳還沒到位就讓人在中途攔下被言野接住了,就覺得特無力,捶不到人就去捶牆,手給弄得一青一紫血呼呼的。
陸嶽池平常摳門,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省,在醫院門口的水果攤上買了一大兜蘋果橘子就往住院部跑,電梯按了半天沒個響,二話不說就爬樓梯,吭哧吭哧爬了七層到了外科,就看到了倚在樓梯口抽煙的言野。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凍傻了,陸嶽池的第一反應是要跑,結果爬了太久樓梯腿軟了還沒跑兩步就被人捉住了手,手一被人捉住陸嶽池就知道自己鐵定玩完,閉上眼睛等待被宰殺,想到了昨晚上讓他看見了自己流貓尿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往地板縫裡鑽。
“你來這兒幹什麽?”
“來看人。”陸嶽池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紅色印著喜的塑料袋。
本以為言野會把自己趕走的,誰知道言野只是對著自己招了招手,說道:“你來得還挺巧,剛剛問完。”
“那他怎麽樣?”
“不是致命的地方,正好有血庫給輸了,不過現在還有點虛。”
“那你為什麽抽那麽多煙?”陸嶽池跟在言野後面,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以前老衛愛抽煙,陸嶽池打小就練就了聞味判斷根數的技能。
“死小孩。”言野接過了陸嶽池手中的塑料袋,捧起那隻昨晚上包扎的手看了看,皺了眉頭,“胳膊肘上的還沒好,手上就又來,你真以為你鐵做的?”
陸嶽池半天嘟囔出來一句,“我從小就這樣。”
“那以後就別這樣了。”
陸嶽池一抬眼就看見言野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也沒看自己,但是動作頓了頓,總感覺別別扭扭,說別扭在哪又說不出來,反而還有點其他的情緒充盈在了那顆從小到大沒什麽長過的心眼裡頭。
陸嶽池一進門就看見了白歌,管子都快把他人埋在裡頭了,乍一看還有點嚇人,不過人醒了大概就沒事了,之後還能配合人警察調查。
陸嶽池心裡其實有千千萬萬個疑惑,沒敢說出口,一雙眼睛停留在了白歌他媽手上那條還沒斷的蘋果皮上,沒一會兒一個光溜溜的蘋果就出現在了盤子裡頭。
說來也是奇怪,陸嶽池記不清楚人臉,自己身邊這群人人家裡幾口人,都叫啥,條件什麽樣一個個比查戶口的還清楚,一過去就叫了聲王姨。
“這是……小陸來啦,坐,快過來坐。”
陸嶽池一下把人定在了椅子上,“姨,您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就來看看歌兒有沒有事,順道帶了些水果來,現在不能吃也沒事,大冬天裡蘋果橘子存的久,到時候帶回家去吃也行,還有,姨您把您微信號給我一下唄,大家一點心意,您放心,真不多,就一點兒。”
“姨哪能要你們的錢啊?來小陸吃蘋果。”
陸嶽池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歌,悄悄把手裡的錢塞進了他被子裡頭,笑了笑,“我搶你東西吃,沒意見吧?別說話,眨眨眼睛就行,你這樣就跟我之前一樣一樣的,插著這玩意說話特累。”
白歌呼吸器上的一團白霧沒了,眨了眨眼睛。
陸嶽池一邊說話一邊啃完了半個蘋果,白歌沒事之後心情愉悅了不少,打了招呼就要走,白歌他媽不收錢,陸嶽池乾脆打到了白歌帳上去,反正他手裡一有錢就給了家裡,平常不花錢。
才出了門,陸嶽池就覺得言野眼神不對勁,發現他在看著自己啃蘋果,心裡一下有了樂子,特意把自己啃壞到露出籽的那塊湊到了言野的嘴邊上,眉飛色舞,“想吃啊?”
“你都吃成這樣了我還能吃什麽?”
“怎麽?我要不啃成這樣你還真吃啊?”陸嶽池說完就在蘋果上咬了兩口,力氣過大米黃色的果肉上都沾了血絲,“你要叫我聲爸我就給你吃。”
言野沒理,陸嶽池覺得嘴巴裡的蘋果失去了他原本的甘甜,眼看著言野二話不說去了護士台,陸嶽池還沒摸清楚原因就看見了裡頭坐著的漂亮小護士,言野那不是正跟人聊著天呢。
兩眼一閉,兩指一掐,言野老大不小確實該成家立業,速速離開秦西,不用自己上趕著去惡心他,別到時候把自己也惡心透了。
馬失蹄也就算了,小陸也不小心失了策,看見言野拋棄了漂亮小護士朝著自己走了過來,手裡拿著酒精和繃帶。
“消消毒,處理一下。”
陸嶽池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不情不願把手抬了起來讓言野托住了手腕,另一隻手拿著蘋果混著走廊裡的消毒水味繼續吃。
“白歌他經常半夜才回家嗎?”
“不啊。”陸嶽池望了望頭上畫著黑線的天花板,“就這段時間放假,男的晚上通宵打牌,棋牌室不是半夜要人守著嗎,他就去打打零工,這個來錢快。”
“他們家很缺……錢嗎?”
“他爸出去跑貨,我們覺得肯定在賭,不然不可能沒錢,他奶還得了糖尿病在家躺著,全家就靠著他媽一個小超市撐著。”陸嶽池被酒精刺得疼了,嘶了一聲,一看言野發現他正在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自己,一下覺得有點恐怖,“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事,就問問。”言野低頭繼續給陸嶽池綁繃帶,“給你請了一節課的假,待會好好回去上課。”
“不是吧,阿sir,我都……”陸嶽池話說到一半看見了言野頭皮上的一塊長長的疤,他大概是抽空自己推了一下頭這才讓人能看到,言野也長得特別高,不是這個角度一般人都看不到。
秦西是個誰都不願意來的髒地方,自己在這兒長大的,自己清楚,派出所裡頭也不全是好鳥。之前是衛平安,現在是言野,衛平安沒來之前也是一個小民警,言野說衛平安是他師父,自己也就默認言野是個小民警。
可是他身份證上寫著是江北籍貫,那可是大地方大城市,秦西跟它比就是個破垃圾場。
他來的時候自己還跟他乾過一架,結果直接被他擒拿按在了地上,昨天那個官跟他客客氣氣的,還有他腦袋上這道疤,總不可能是從樓上摔下去砸的。
陸嶽池想問這個很久了。
“你問我這麽多,我也問你幾個問題行不行?”陸嶽池咽了咽口水,唾液裡還帶著回甘。
“嗯?”言野專注給人纏繃帶。
“你誰啊你?”
“怎麽,還要看一遍身份證?”言野一笑,笑得淺,給人一種特溫厚的感覺。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嶽池措辭措了半天,終於承認了自己沒文化的事實,破罐子破摔,“你以前是不是……呃,挺厲害的?當官?”
言野沒出聲,說道:“小官,犯錯誤了,然後官沒了。”
“那敢情好您這是被流放來這兒的?”陸嶽池來了興趣,“還能回去嗎?”
“能,但是目前不回去。”
包扎完了,陸嶽池倚在了背後的牆上,往上呼了一口氣,言野就是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都想往高處爬,就那個天上的上趕著往泥潭裡鑽,現在知道了言野可能有那麽一點跟自己相似的地方,心裡有點底了,歪著腦袋問:“為什麽?”
“要把你給照顧好了。”言野看了看陸嶽池打成結了的頭髮,指了指,“梳梳頭。”
陸嶽池突然覺得醫院的暖氣有點太充足,鼻子裡面吸冷氣吸久了一下不習慣,有點癢癢,把手腕上把皮筋用嘴叼住了要把頭髮扎起來,說話別扭,“憑什麽啊?”
言野看了陸嶽池一眼,嘴角一翹,又露出一個不太嚴肅的笑,“你問沒問煩我都答煩了。”
“那我不問了。”陸嶽池覺得每次言野回答的時候自己心裡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漏出來,他不答了自己也沒缺愛到一定要逼著他說出來。
陸嶽池一蹬腿,“你在這兒呆著啊?”
“任務是這個。”
陸嶽池籲了一口氣往外走,猜猜是新來的官兒給言野的下馬威,就跟打籃球坐冷板凳似的,結果還沒走到頭就看到了一個熟臉,熟臉一過來就跟言野咬了耳朵,陸嶽池只能乾瞪眼看著。
“那小楚你在這兒守著,我去看看。”
“行。”
陸嶽池趕緊拉住了言野,“你這麽急幹什麽去啊?”
“有事。”
兩個人大眼瞪大眼看了半天,陸嶽池知道這肯定是關於案子的事,趕緊瞥了一眼醫院的表,說道:“還有半小時才上課,帶我去,我不添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