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暴戾的司馬王爺(3)
編完一通屁話,秦政忽地想起,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面前說這種話不太合適,當下又躊躇著想亡羊補牢:「我滿心想著我與林墨羽從前的事,只顧得說實話,卻沒委婉些,說得這麼露骨,冒犯姑娘了。」
秦政悄悄摸摸瞄了鳳傾月一眼。
鳳傾月臉色很冷。
秦政情不自禁地一抖,像做了件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又偏偏被正主抓包了一樣——
其實也怪不得他,只是鳳傾月與林墨羽長得太像了。
《豪門絕愛》和《邪王獨寵》這兩本爛書大概是一個作者寫的。
明明鎮北王和司徒長霆不一張臉,鳳傾離和林暖暖不一張臉,為什麼鳳傾月偏偏就和林墨羽一張臉?
太偷工減料了。
他看著容易出戲。
秦政這麼想。
然後他也真的沒再看鳳傾月的臉。
東瞟瞟,西瞄瞄。
反正不看鳳傾月。
一想到和他小老弟撞臉的這位女二號,以後要慘遭十三次打臉,還得被宣文帝充進軍妓營環遊世界,秦政心酸起來。
然後想到他因為要完成任務的緣故,極有可能需要圍觀鳳傾月慘遭打臉及在軍妓營環遊世界的過程中接待路途上想上她的野男人,秦政更心酸了。
像是要圍觀林墨羽被輪流搞一樣。
唉。
世事無常。
魏寅莊冷眼看著新上任鎮北王的傻子。
那傻子一會兒向右看,一會兒向左看,向右看時扼腕,向左看時嘆氣,兩隻眼轉來轉去,於是一會兒扼腕一會兒嘆氣,像被滿腹憂愁扼住了咽喉。
魏寅莊低下眼簾,淡淡道:「你看起來有心事。」
王爺聞言一震,兩隻眼終於落在魏寅莊身上,可只一瞬,又像被燙著了似的連忙移開眼。魏寅莊一看這傻子這般模樣,便知他又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魏寅莊強壓下挑明身份、把人幹到棋桌底下的衝動,神色泰然:「怎麼,你怕看見我?」
王爺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吞吞吐吐:「不是……在姑娘面前,有些話總不便說。」
「我既為男裝,你也不必視我為女人。」
於是王爺又吞吞吐吐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反而臉紅紅。
魏寅莊從未見過這傻子有過這麼忸怩的時候,不由得太陽穴開始跳。
然後。
王爺扭扭捏捏了半天,壓低聲音:「那我和你說緣故,你不許罵我流氓,還得把我為什麼在這裡,這裡是哪,跟我說清楚。」
「閣下請。」
王爺嘆了口氣:「觸景生情,我想起那一夜了……」
魏寅莊:「哦?」
王爺:「姑娘,我發誓我沒別的意思,尤其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提起林墨羽,我沒控制住自己回憶起那一夜。」
「那一夜如何?」
王爺錘了錘白石棋桌,痛苦道:「當然,我把他折磨得很慘……很慘,他流了很多血,傷痕纍纍,蜷在床腳奄奄一息。」
「那閣下……還,真,厲,害。」
「過獎過獎。」
秦政謙虛擺手。
他哪有那麼殘忍。
秦政只是把剛才腦補出的林墨羽環遊世界慘遭路人輪流搞的畫面模糊了一下說出來而已。
合情合理,也不過分,也不露骨。
「行,我說完了,姑娘你可以把我在哪告訴我了吧?」
「你在相府。」
秦政不知道原因,他總覺得鳳傾月看他的眼神有些怪。
讓他毛毛的。
難道這個世界的角色都自帶毛骨悚然buff?
到現在遇見的主要角色有鳳傾離、司馬瑾、鳳傾月三個,由鬼及人,由外及內,一個比一個嚇人。
不過說不準,在別人眼裡,鎮北王才是最嚇人那個。
那也不虧。
「你暈在路邊,我拎你回來了。」
秦政一愣:「我暈在路邊?」
鳳傾月抿了口茶,冷冷地瞥了秦政一眼:「是。」
姑娘這麼回答,還好心把他從街邊拎回來,秦政不好再繼續問,只尷尬一笑:「那你手勁真大。」
鳳傾月掀起嘴唇,慢聲道:「過,獎。」
怎麼陰陽怪氣的。
秦政一口氣沒喘上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女孩子,只能把氣又憋了回去。
「告辭。」
「慢,你認路?」
王爺理直氣壯:「不認。」
魏寅莊起身,似笑非笑問:「那我送閣下出相府?」
站起來的王爺兩隻眼從俯視轉到平視,又從平視轉到極小夾角的仰視,吸了吸鼻子,目露震驚:「三小姐,您真高。」
魏寅莊還是從王爺那學來的兩字:「過獎。」
兩人沿園林曲徑而行。
那傻子話多,稍微熟起來好像就能「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從現代到了古代,從總裁變成王爺,還是原來的德性。
魏寅莊帶路,王爺自覺地屁顛顛地跟在他後面,魏寅莊踩哪他踩哪,一邊踩一邊道:「三小姐,我聽聞你已有親事,你姐姐已經出嫁,你也不遠了吧?」
「……」
「是經平侯家的世子嗎?」
「……」
「你喜歡他嗎?」
「閉嘴。」
「不喜歡也要看開,」王爺聚精會神地為鳳三小姐進行情感疏導,一時不察,踩磚踩得趔趄了一下,「說不定成親後就看對眼了。」
魏寅莊停下來。
王爺晃晃悠悠地在魏寅莊身後停住,茫然地向轉身過來的魏寅莊眨了眨眼。
「像鳳傾離和鎮北王那樣?」
王爺又眨了眨眼:「對。」
「他們怎麼樣?」
王爺思考了一番,慎重答:「聽說很恩愛。」
魏寅莊盯著王爺沒說話。
王爺慌張起來:「怎、怎麼了?」
「鎮北王,」看著那傻子一臉茫然的傻樣,火氣一下從魏寅莊心底燒出來,燒得讓每一個從他嘴裡吐出的字皆如譏諷,「好好疼愛她。」
魏寅莊用的本音。
鎮北王一震。
嘴唇顫抖:「你、你……你他媽……」
魏寅莊扣住王爺後腦勺,氣息急促地吻過去。
王爺手也在抖,直直盯著魏寅莊,連帶眼睫似乎亦一起顫抖,同樣不穩的氣息呼吸在兩人貼近的臉頰間。
王爺愣了好久,才手足無措地去推魏寅莊。
魏寅莊咬在他下唇上,血洇出來,舌尖卻將血又悉數舔去,血腥氣皆交織在錯雜作一處的氣息之中。
王爺呼吸越來越急,鎮北王大抵臉皮比司徒長霆薄許多,所以只一個吻,鎮北王便耳尖發紅。
魏寅莊轉而咬了一下鎮北王發紅的耳尖。
也同樣在發燙。
鎮北王依然沉浸在震驚中,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滲出血珠:「你他媽……小老弟,你什麼情況???」
魏寅莊與他額頭相抵,譏嘲:「你猜?」
「猜屁,」鎮北王急促地吸進一口氣,「你怎麼會在這,你怎麼過來的??」
魏寅莊舔掉鎮北王嘴唇上的血,不慌不忙道:「我還沒在暴雨夜求著你上我,你也沒打破底線來上我,上我上到奄奄一息。我怎麼會放你走?」
那一刻。
秦政慌了。
他過去人生中的二十二年半中,他第一次這麼慌。
哪怕是當初得知自己無緣無故變成了一本傻逼言情文裡的渣男主角的時候,秦政也沒這麼慌過。
具體表現——
想跑。
越遠越好。
那一刻。
秦政甚至開始神志恍惚。
恍惚到懷疑十幾分鐘前,他真的說過那些話嗎?
他怎麼可能在林墨羽面前,說那些話???
那個傻逼,不可能是他。
對。
不可能是他。
秦政嚇到恍惚,結結巴巴著想向後退:「沒、大哥,你知道我為人,你救過我,對我又好……我怎麼可能說那些屁話,大哥……」
林墨羽。
現在叫鳳傾月,撈住了他,秦政退不出去半步距離。
「是嗎?」
秦政哽咽:「爸爸,我不是那種人,你相信我。」
鳳傾月說話語調愈來愈慢,像把話句都碾碎了一般,與秦政對比鮮明:「你說,我苦苦哀求,哭著求你,你把我上到傷痕纍纍都是血。你這麼厲害,現在怕了?」
操。
又重複一遍。
公開處刑。
秦政哽咽到窒息:「爸爸,我錯了。真的。」
魏寅莊盯著鎮北王不說話。
鎮北王像是已經慌得糊里糊塗的了,臉色發白,耳朵尖卻是紅的。
他盯著鎮北王,鎮北王不敢抬頭,像沒帶作業被老師抓了個正著的小屁孩,看上去瑟瑟發抖的乖卻又讓人,很想揍他。
好久,鎮北王戰戰兢兢地瞟了一眼魏寅莊,擦了擦嘴唇的血。
「我錯了。」
「呵。」
「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散播謠言了!」
魏寅莊沒回答。
鎮北王更慌了。
也許慌大了頭,鎮北王湊近了一點,又湊近了一點,小心翼翼地「吧唧」親了一口魏寅莊嘴角。
因為剛剛接吻,鎮北王嘴唇還是濕漉漉的。
親完,鎮北王又退了回去,偷偷嚥了口口水,苦哈哈地不敢看他。
魏寅莊捏住鎮北王的臉,語調依舊維持著冷淡,好像在陳述一件尋常事:「你總能讓人有種很少見的感覺。」
鎮北王看上去有一點緊張:「什麼?」
魏寅莊繼續:「不操你,像對不起你。」
鎮北王聞言死一般的沉默。
很久後:「彼此彼此……不對,爸爸您過獎了。」
大致是因為魏寅莊語氣的冷淡,讓鎮北王以為兩人間已然氣氛緩和,他又可以恢復自由身,自由自在、無所顧忌地說話了——
所以魏寅莊繼續向前走後,只半晌沒說話,鎮北王便主動開口:「小老弟,你知道你以後的處境嗎?」
「什麼處境?」
「你看,我是鎮北王,你是相府小姐,我娶人,你要嫁人。」
「然後?」魏寅莊回轉過身,「你娶了鳳傾離,現在想和我說你與她成親後過得如何恩愛嗎?鎮,北,王。」
魏寅莊眉目天生鋒利,哪怕已因濾鏡柔化許多,驟地回身直直望人時那種劍刃一般的冷冽嶙峋仍不可掩飾,像能隔過皮肉刺進人神魂一般。
鎮北王見他神色,一時怔忪。
魏寅莊聽了許多所謂的鎮北王與王妃鳳傾離的「密聞」,也知鎮北王的確已與鳳傾離成親多日——
但他仍懶得猜,也懶得問。
他不想知道此二人間現在究竟是哪種關係。
或許傳聞有真有假,但有些傳聞又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所以魏寅莊不知道如果他去問了,會問出什麼來。
當他真的確定什麼時,魏寅莊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
懶得猜,懶得問,懶得提及。
對誰都好。
但不代表,他會願意,會容忍,會沉默地聽那個傻子毫無覺察地與他講述他與王妃鳳傾離之間如何如何——
他什麼都不會聽。
任何一件事。
鎮北王望著魏寅莊,呆呆問:「你怎麼了?」
「不想聽。」
鎮北王噎了一下,似乎很驚訝:「你現在是相府小姐,怎麼對自己未來這麼不關心?」
魏寅莊蹙眉:「什麼?」
鎮北王不知道想到什麼,竟然快活起來,向魏寅莊眨了眨眼:「你要是生不出孩子,是會被你丈夫趕回家的……除非你讓他上了個爽。」
「……」
很久——
「司馬天擎。」
「嗯?」
「過來。」
秦政受到了新世界的第一次毒打。
好心當做驢肝肺。
秦政心灰意冷,回王府睡了一覺。
所以睡到晚上才醒的秦政,沒有03的提示,對鳳傾離負傷出王府一事毫無覺察。
小桃不想出王府。
真情實意地不想出王府。
前幾日,小桃多方打聽,買下了幾包白菜種子,準備偷偷種幾棵白菜。
但白菜還沒種下地,小桃突知噩耗:
她家半個月前剛斷了兩根肋骨的王妃,今天要出門。
小桃當時眼前一黑,險些在白菜地裡昏死過去。
但小桃堅持住了,連忙藏起白菜種子,拿命狂奔,一路疾跑,回去找二小姐。
還沒進門,氣喘吁吁、跑到斷氣的小桃正瞧見二小姐正準備出門,眼前又是一黑。
二小姐從前在相府時,每日出門便定要穿上二小姐眼裡最好看的衣裳,戴上二小姐珠寶盒裡所有首飾,花枝招展地出門——
然後挨鳳傾月毒打。
如此五六年下來,二小姐被鳳傾月打碎了一百多個玉鐲子,打折了四十多根金簪子,打散了二十多套金步搖,撕爛了十幾套蠶絲金線的貴重衣裳。
於是到出嫁前,二小姐珠寶盒裡幾乎空空如也,也沒好看衣裳了。
但這次出嫁,相府又把二小姐空空如也的庫存給補上了。
像今天。
二小姐戴上了新步搖,手腕上多了新鐲子,耳垂上多了新耳墜,走起來叮叮噹噹、富貴不可當——
多像半個時辰後這些珠寶碎在地上的聲音。
小桃一陣心酸,眼眶也酸,哭著撲向二小姐:「王妃,您別出去了……奴婢求您,您好生在府中養傷,別再招惹是非了!」
鳳傾離視線惡狠狠地剜過這個打小跟著她的丫鬟,恨鐵不成鋼:「你呀,就是太沒骨氣。你若是再如此無能軟弱,以後休要再說是我鳳傾離的丫鬟!」
小桃嚇得一抖,不敢說話,眼淚默默流。
鳳傾離優雅地伸出纖纖玉手,纖長玉蔥般的手指上異域紅石金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小桃連忙扶住伸來手的王妃。
鳳傾離視線掃過那戒指,冷哼:「走,我再去會會鳳傾月那個賤蹄子!」
小桃枯了。
送那傻子回了王府,魏寅莊沿街而行,向相府走。
04哭哭啼啼:「魏先生,你嫁個人好嗎……我跟你一起想想辦法應付過去,我求求你,你嫁進去,不生孩子,把那世子打死我都不攔你……你就做一個劇情任務可以嗎?」
『滾。』
04已經窒息。
小桃肝膽戰戰地跟在王妃身後。
今日也奇,竟然出門一刻鐘都未碰到三小姐。
要往常時候,無論向哪走,不需幾步便能遇上的。
難道老天要小姐轉運?
小桃心中又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苗。
但小桃還沒從希望的火苗中醒過來,忽地只見鳳傾離加快腳步,叮叮噹噹、登登登登風一樣向前竄,小桃都不知道王妃是如何拖著斷了兩根肋骨的病體走那麼快的。
小桃嚇了一跳,連忙跑著跟上去,一邊向二小姐跑的方向看——
是個身量高挑、容貌極盛的公子,見鳳傾離向他奔來,連腳步頓都未頓,彷彿不見不聞。
那公子五官都生得極好看。
就是像極了三小姐。
鳳傾離幾乎要被仇恨的火焰所吞沒,她恨得身骨、魂魄都在顫抖,她明明身處市街,卻渾身冰冷,像又重新回到上一世被鳳傾月、被眾人欺辱、輕侮的日子。
像又回到她在鎮北王府孤守空房,守了半生,卻最後只守來一杯毒酒的日子。
她恨,她恨!
恨所有欺她辱她負她叛她之人!
但重來一次,她鳳傾離不會再像上一世一般天真可笑,以為正義便是正義,正義會帶給她希望,給她留一條活路。
這一世,她會用最致命的毒,回報那些傷害過她的人。
鳳傾離緊緊攥著手,停下步子,不緩不急振袖回身,露出一個高貴優雅的笑:「妹妹,相府的女兒,哪怕是庶出,也絕不容許如此失體,未出閣卻穿著男子衣裳在街上拋頭露面。」
魏寅莊視若無睹,逕直從她身邊走過。
鳳傾離扯住了他衣袖。
「放手。」
鳳傾離揚起笑:「怎麼?妹妹也有害怕的時候嗎?此事傳出去,妹妹也怕有辱相府體面?」
魏寅莊俯視著鳳傾離,淡淡道:「滾。」
衣袖下的手指一點點收緊。
這是。
那個傻子的「妻子」。
魏寅莊以為不聞不問,他可以裝作無事發生。
可當看到這個劇情中的女人的時候,魏寅莊發現他根本忍不住——
忍不住想鎮北王與鳳傾離做到過哪一步:
鎮北王是否曾經親吻過鳳傾離,像他親吻鎮北王那樣。
鎮北王又是否對鳳傾離做過一些,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強迫鎮北王承受的事。
然後。
魏寅莊很想,很想,在鎮北王面前,扼死他的妻子。
看著那個傻子恐懼的表情,讓他更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