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冷情的司徒總裁(25)
總裁放下手,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門口,凝望鋼板之上的那條白布,像凝望無法逃脫的宿命。
良久,總裁邁出了第一步。
片警小劉眉頭一皺:這人怎麼這麼墨跡,那人屍體都爛了,味大得很,磨磨蹭蹭非得讓三個人一起來聞屍臭。
但小劉如此想,卻萬萬不敢說出口。
畢竟那人一看就不好惹。
瘋起來自己都罵。
小劉馳騁電子競技八年,噴成狗的人遍佈五大洲四大洋,一局十人遊戲可以噴自閉九個——
可狠辣無情如小劉,也從未噴過自己。
甚至都沒見過。
那人,有點東西。
不能惹。
總裁的每一步都彷彿墜了千萬斤水銀般沉重,沉重到踉踉蹌蹌,像隨時都會被人所無法承受的痛苦所壓垮。
他一邊走,一邊嘶啞道:「暖暖,我來了。」
可當總裁說到第二十一遍「暖暖,我來了」時,依然在來的路上。
彷彿奔向暖暖的路,道阻且長,九盤曲折。
而決計不是小劉目測出的五六米距離。
這條奔向暖暖的路實在太艱難了,總裁不但走不動,甚至連維持站立都無法做到,彷彿身後有一隻無形大手,狠狠地將他向回拉,向左向右推。
至半路。
也就是五六米的二分之一。
總裁「噗通」跪倒在地,雙眼無神,無望地向白布伸出一隻手:「暖暖……」
秦政要瘋了。
他清楚地看見自己伸出的手每根手指都在發抖。
他只是一個無辜的數學系學生。
不要說爛掉的死人屍體,連完好、栩栩如生的屍體都沒見過。
他甚至沒去過火葬場。
03:「請您盡快,請勿要多次拖延。」
秦政到最後一秒都不會放棄與03的博弈:『來都來了,你四捨五入,放我過一下,我求求你,求求你,行個好!』
然而03鐵面無情:「當前劇情任務預計判定完成度在30%左右,若您堅持拒絕,則予以判決失敗,後果自負。」
秦政悔。
悔前幾天把林暖暖帶去了B市第四醫院。
如果那時候他就沒完成任務,重新回到原點——
也只是來來回回和林暖暖同居而已啊!
比起空手掏子宮、親吻溺死屍,秦政心甘情願每天晚上睡覺在門口被林暖暖蹲點,心甘情願每天林暖暖多次崴腳並精確跌到他身上。
那時。
秦政想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無法描述、從未聞過的惡臭濃烈地混合進秦政的每一次呼吸。
秦政已經窒息。
03:「近在眼前,請您盡快。」
『滾。』
大腦已經恍惚,秦政分不清強烈衝擊著他大腦的是抗拒,恐懼,還是針對一切人的憤怒——《豪門絕愛:我的孩子是你的》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知何時,秦政終於挪到了白布前。
秦政神智飄忽地看了一眼白布,白布下顯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
一端似乎有散下來的頭髮,另一端鼓起兩處凸起應該是腳。
儘管覆蓋了一層白布,格外膨脹的人形依舊十分鮮明。
格外膨脹。
秦政想起巨人觀。
第不知道多少次,秦政又許下一個願望:
讓他原地去世。
就在這裡,讓他與世長辭。
把壽命捐給需要的人,秦政甘之如飴。
魏寅莊盯在總裁背影上,突地想起一件事:
原書中的司徒長霆找到「林暖暖」的屍身後,除了表達憤怒和悲傷外,好像還當場做了一件事……
親吻「林暖暖」。
魏寅莊眼皮一跳。
那傻子,不會真……?
秦政哆哆嗦嗦地彎下了腰。
他已經不敢呼吸。
03毫無感情地為他加油:「您可以的。」
秦政只想讓03滾,但現在他也沒有心思回03的話了。
秦政彷徨的手,像迷了路一樣,從白布上端徘徊到側邊,又從側邊徘徊到底端。
他。
不知該從哪掀開。
哪都不想。
恐懼、抵抗對人影響力最大的時候往往不是事件發生的時候,而是在尚未發生,經過了長時間積累、自我加強的過程中。
換句話說,就是現在秦政思考從哪揭開的時候。
忽地在某一秒。
秦政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而且憋氣憋得快爆炸了——
於是下一秒,魏寅莊和片警小劉只聽見總裁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速度一霎那爆發,如同一條搏命逃跑的惡犬,龍捲風一樣「嗖」地竄回門口,深深吸了一口門外的空氣。
果然,親不下去。
魏寅莊正想開口,卻見總裁又「嗖」地竄了回去。
來來回回,掀起兩陣風。
然後。
魏寅莊一怔。
他看見司徒長霆風一樣掀開了白布一邊,以視死如歸的速度和力量,迅捷地在那隻露出來的手上親了一口。
總裁親得凶狠,魏寅莊甚至能聽見「啵」的一聲。
只在瞬時。
旋即那塊白布又落了回去,將那隻腫脹腐爛的手遮蓋了起來。
小劉已經看傻。
真男人,竟狠辣如斯!
小劉只能慶幸他沒有招惹那個行事如此狠辣的男人。
魏寅莊望著司徒長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從未想過,司徒長霆會真的親上去。
總裁慢吞吞地站直了腰。
彷彿已經不嫌棄屍臭味道了一樣,總裁竟站在屍體旁一動不動,像兩隻腳澆築在原地。
很久之後,久到小劉以為男人已經痛苦到失去理智,久到魏寅莊要進屋把總裁拉出來的時候,總裁才像被放了慢動作一樣轉過身來。
那兩隻眼,比得知暖暖死訊時還要無神,還要空洞。
倘若之前像是靈魂從總裁身體中剝離,那現在總裁已經沒有了靈魂。
魏寅莊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裁在原地站著,盯著魏寅莊,過了幾秒,又盯著小劉。
空洞的眼珠轉了轉。
一絲憤怒緩緩燃起。
小劉不自禁地嚇得一抖,向後退出一步。
總裁抬起腳,向門口走來。
如同索命的修羅。
小劉戰戰兢兢,恨不得把自己縮進門縫。
總裁停在魏寅莊身前,重新盯回了魏寅莊臉上。
魏寅莊蹙眉:「你還好嗎?」
總裁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下一秒。
總裁快如閃電,捧住魏寅莊的臉,狠狠地直衝而去——
「啵唧」
「啵唧」
總裁狠辣無情地在魏寅莊左臉親了一下,又轉到右臉親了一下。
嘴唇還特地多蹭了兩下。
親完,總裁拍拍魏寅莊臉蛋,冷笑:「小老弟 ,有福同享,別想傻看著。」
男人的臉頰一向有刀工精雕細琢的英俊,彷彿無論什麼表情都傳達出一種不怒自威的震懾感——只是魏寅莊鮮有體會過震懾,只一次又一次的……
有幹他的衝動。
兩個意義都是。
魏寅莊沒出聲,咬牙盯著他。
總裁相當有眼力見,果斷又翹起腳,在魏寅莊腦門用力「啵唧」了一口,又狠狠蹭了蹭:「湊足三個,來自大哥的吻。」
魏寅莊:「……」
秦政親完,擦了擦嘴。
軟爛腐臭的味道彷彿還纏繞在他鼻腔裡。
太噁心了。
如果不是03沒有實體,秦政發誓,親完女屍第一時間一定把03從頭髮尖到手指尖親個遍。
以毒攻毒。
噁心死它。
不過林墨羽身上的味道倒挺能沖屍臭味。
那種稍帶苦味的茶葉氣不像香水,可以和臭味混得更毒,而是像冰水,冷冽清淨,排斥掉其他味道。
秦政這麼想著,偷偷靠近林墨羽又多深呼吸了幾口氣。
魏寅莊偏頭看著像小狗一樣嗅來嗅去的總裁,被總裁引起來的火氣突地就散了。
指尖沿著總裁嘴角刮到唇珠,魏寅莊手下力道忍不住地加重。
想看見他唇上的血色更重。
一點點發紅,發紅。
再延伸到其他的地方,更隱秘的地方。
秦政發現女裝大佬不知緣故地開始給自己擦嘴,竟有一絲愧疚:他竟然從未發現林墨羽原來是性情有如此溫和的一面。
虧他剛剛還捉弄女裝大佬。
秦政順勢在林墨羽手指上蹭了蹭,然後拉開距離:「行,我去洗一下吧,不用擦了。」
林墨羽盯在秦政嘴唇上,手指力道倏地散了,又偏過視線:「去吧。」
王秘書已在派出所等了一個多小時。
其實今天王秘書並不知道總裁叫他來做什麼,但既然那個男人已經決心帶他來,王秘書便毫無疑問地順從。
那個站在商業金字塔頂端的男人,一向是王秘書連抬頭敬仰都不敢的存在。
那個男人的命令,王秘向來毫不質疑,兢兢業業地把細節都務必做到完美。
這是每一個Noblesse員工應有的覺悟。
今天,王秘書也有此覺悟。
只是等的時間太久,或說無所事事的時間太久,王秘書總忍不住胡思亂想——
總裁今天帶他來,是為了什麼項目呢?
自從林秘書林暖暖任職後,王秘書很少再被帶出來洽談工作。
今天更是本季度的第一次。
還好林秘書被及時辭退,王秘書抓住了夏天的尾巴。
不過。
來派出所談業務,倒也是第一次。
派出所可以談什麼呢?
王秘書絞盡腦汁地想。
然後理所當然地大駭——
難道……難道那個男人已經把觸角伸向了軍政核心嗎?!
竟恐怖如斯!
果然是站在巔峰的男人!
王秘書對司徒總裁的本領敬仰愈甚,甚至已開始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是否能夠繼續勝任這般無敵的男人的秘書一職。
不。
Noblesse的員工永不認輸。
正當王秘書展望未來,鞭策自己時,忽然看見那個各方面都絕對完美的男人向他走過來。
王秘書一震,連忙站直,等候命令。
總裁已今非昔比。
至少在王秘書的心中,今非昔比。
王秘書謙卑地低下頭:「總裁,您有什麼吩咐?」
總裁身後,那個傳言是總裁未婚妻的林氏千金緊跟上來。
總裁隨意地拍了拍王秘書肩膀,嘴角帶笑:「Oliver,幫我搬個東西。」
王秘書一顫:「您說。」
總裁指了指那邊的片警:「你一會兒跟著他走。你不是開自己車來的嗎,我先走了,你搬上車,給我運到西郊,到了給我打電話。」
王秘書沉聲答:「沒有問題。」
總裁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笑嘻嘻地拉著林家千金離開了沖平江派出所。
王秘書目送總裁今天開來的瑪莎拉蒂離開自己的視線。
然後拿出Noblesse優秀員工的職業做派,禮貌對片警說:「麻煩您帶一下路,謝謝。」
片警看著一溜煙跑了的瑪莎拉蒂,又看了看王秘書,欲言又止。
但片警最後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在前帶路。
兩分鐘後。
王秘書在屍臭瀰漫的小房間門口,陷入了沉默。
片警戳戳他:「你搬吧,給你裹好了。」
王秘書沉默了很久,終於艱難的從喉嚨眼摳出一個字:「好……」
又是兩分鐘。
片警小劉看著在屍體旁邊吐到喘不上來氣的職業精英王秘書,也沉默了。
Noblesse的員工,絕不認輸。
王秘書靠著這句座右銘的鞭策,靠著總裁偉岸身姿的激勵,花了兩個小時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又花了一個小時清理自己的嘔吐物。
晚上七點。
王秘書終於開著車到了B市西郊,後座上端端正正放著一位無名人士的屍體。
風從車窗裡吹,吹走王秘書的淚。
到達西郊,王秘書如釋重負,幾乎懷著雀躍的心情撥通了總裁的私人電話:「總裁,您好,我已經按您的吩咐,將人成功送到西郊,然後我還需要做什麼嗎?」
總裁的聲音隔著一部手機磁性瘖啞,迷人的動聽:「你到了?」
王秘書:「到了。」
總裁那邊安靜了一瞬,王秘書聽見幾聲鼠標點擊的卡噠卡噠聲。
然後總裁重新道:「你往西走。」
王秘書:「好。」
總裁:「看見什麼沒?」
王秘書:「看見什麼?」
總裁:「易秋山公墓陵園。」
王秘書一番張望,終於看見了總裁說的那幾個大字,沉穩道:「看見了。」
「做得很好。」總裁給了王秘書業務上的肯定。
但王秘書還沒來得及謙虛,總裁又添:「把人埋了吧。」
天已經黑了。
一絲涼風吹過王秘書瘦弱的眼鏡框。
「總裁,什麼?」
總裁:「亡者入土為安,你要是還有時間,記得給她燒點紙錢。」
王秘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