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完全由金屬構成的階梯並不算長，戰甲踩在上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快，唐洛就站在了一個面積廣大的圓形平台上，平台在一條流通的地下暗河上方。

整個地下空間，像是一個倒扣的海碗。

但裡面並不如何黑暗。

頭頂上，還有地面上的燈都驅散了黑暗。

圓形的平台，並不如何「寬敞」。

上面有著各種各樣的機械，一部分充滿了未來科技的感覺，看上去精緻無比，甚至都看不到製造的縫隙痕迹。

一部分則是蒸汽朋克的風格，粗大笨重，充滿力量感，白色的煙霧從縫隙中冒出，發出「滋滋」聲。

兩者在平台上面形成了完美的統一，非常和諧。

各種各樣的機械，只露出一條道路來讓唐洛通行。

唐洛沒有主動開闢出一條道路來，慢慢走著，不多時來到了平台的中心位置。

那裡有著一處面積不算大的空地。

一陣機械轉動的聲音響起。

面前的「空地」打開，一個直徑兩米的圓形黑球從地下升起。

唐洛卻沒有看向黑球，而是看著自己的右手，五指張開，一塊金色的板磚出現在手中。

稍微祭煉過，用起來更順手的金磚躁動了一下。

看了金磚一眼，唐洛才看向黑球。

此時，黑球像是蓮花一般展開，露出裡面的半個人。

沒錯，是半個人。

黑球裡面是一汪清泉，形成水球，水球心中有著半個人。

黑色的頭髮在水中輕輕飄蕩著，唇紅齒白，七八歲的稚嫩面容，精緻得像是不存在世間的完美人偶。

從腰部位置往下消失，一個傾斜著，攔腰截斷的傷口。

斷口處一片白嫩，沒有任何器官血肉，一如暴露在外的皮膚，像是白玉一般。

身上有紅色的緞帶遮掩。

「你是誰？」半身童子盯著唐洛，「為什麼有我的法寶。」

聲音清脆動聽，音色清亮一如外表，只是聽不出什麼情感波動。

話是問唐洛的，不過他目光卻有七成都落在唐洛肩膀上的哮天犬上。

「你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唐洛把金磚往前一丟，接著往前一步，直接「走」出了戰甲，將其留在原地，「連來人是誰都不知道，就敢開門，你也不怕給人抄家了，老李。」

這半身童子不是別人，正是威靈顯赫大將軍、三壇海會大神，三太子哪吒！

「是你！」哪吒聲音出現了波動，同時接住唐洛丟過來的金磚，「還有，不要叫我老李。」

感覺像是再叫李靖。

這對父子，關係一直不好。

唐洛說道：「山海界巨變，整個崩碎，你是那個時候受的傷？很嚴重啊，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果然山海界已經不復存在了嗎……」哪吒皺眉道，「你沒受傷？」

「剛開始跟你差不多。」唐洛說道，「現在好多了。」

「這是——楊戩大哥的哮天犬，你見到了楊戩大哥？」哪吒看著哮天犬問道。

「狗子比你還慘，一縷殘魂轉世。」唐洛說道，「至於楊戩……」

哮天犬跑到清水黑蓮旁邊繞了一圈，看著哪吒露出幾分迷惘和追憶。

唐洛停頓了一下，取出了寶蓮燈和楊嬋所化的傘：「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傘就是楊嬋。」

「？？？」

哪吒滿臉疑惑。

楊嬋，傘？搞什麼啊。

「來，給我張椅子，要說的事情多著呢。」唐洛說道，他注意到，哪吒後腦有一根黑色，看上去有點像是光纜電線一樣的玩意刺入，跟身下的黑蓮相連。

黑蓮中也有洞孔，那包裹全身的清水正式從洞孔中湧出。

從修仙大佬到黑科技大佬？

「……沒有椅子。」哪吒說道。

不過旁邊傳來一陣聲響，一個直徑半米圓形凸起出現，勉強可以一坐。

唐洛坐下，哮天犬跳到他腿上，趴好望著哪吒，輕輕叫了一聲。

哪吒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山海界為什麼會突然破碎？」

問出的問題很核心。

「我不知道。」唐洛說道，「遇見的一些人都不知道。也就地藏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也是不清不楚，語焉不詳的樣子，看來不找到如來或者三清這些人，恐怕沒有人可以解答我們這個問題了。」

一路走來，十幾次任務，遇到故人也有一些。

他們能夠確定山海界已經破碎，就已經是極限了。

說起來，眼前的哪吒對目前整個事態的了解，還遠遠不如唐洛。

唐洛畢竟走了那麼多世界。

哪吒，他在山海界破碎重傷后就一直在這裡。

被迫當一個科技宅男。

「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不要害怕，傷心。」開始之前，唐洛先給哪吒打了預防針。

「你覺得我會害怕？」哪吒表現出小屁孩的臭屁。

他可是堂堂三太子，徒手抽龍筋，割肉剔骨還父母的狠人，會害怕和傷心？

點點頭，掩去了神魔遊戲的部分，唐洛只是說自己找到了一個特殊的辦法，可以隨機進入一個個破碎后形成的小世界，接著就是遇到一些故人的情況。

哪吒聽得很認真，眉頭時不時皺起，並且打斷唐洛的話：「真的假的？」

「你沒有在騙我吧？」

「還好那個不是楊大哥。」

「切，那個老頑固死了嘛……我一點都不傷心。」

諸如此類的話。

我三太子是專業人士，根本就不會怕……

「你呢，這個世界又是怎麼回事？」唐洛說完自己的經歷后問道。

「山海界破碎，我重傷昏迷。」哪吒說道，「剛剛醒來不久，傷勢也沒有任何復原之時，此方天地就經歷了一次天災動蕩，原本的文明幾乎消失，我也再傷上加傷，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二次破碎嗎？」

「不清楚，那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打擊，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就跟山海界破碎一樣。」哪吒說道。

又是一次天災？還是「人禍」？

「這玩意。」唐洛摸出一塊小小的黑色石頭，那是從狂飆者中拆出來的黑曜石，「怎麼出現的？」

「此物被我發現已經是天災之後。但我懷疑，在此之前此方世界便有這種靈石，在天災前，天地元氣就已經十分稀薄。」哪吒說道。

山海界破碎后，天地元氣極為稀薄，根本沒有的小世界不在少數。

應該說還佔據了大多數——從目前的樣本進行推測的話。

「這玩意有毒啊。」唐洛說道。

「是啊，否則的話……」哪吒無奈地搖頭。

否則的話，他怎麼會是如今這幅模樣？

「從植物人到機器人，也是為難你了。」唐洛說道。

哪吒嘴角抽搐了兩下。

他是蓮花之身，神魂一體，說是「植物人」也不為過。

如今重傷至此，難以重塑蓮花神，只能暫且居於這黑蓮之上，從以前的「修仙道路」走上「科技道路」，力保不失。

畢竟是神仙，下定決心后，發展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

但哪吒畢竟是重傷之軀，連移動都是一件難題。

因此哪吒不得已施展勉強能用的法術入了一些人的夢，為自己選出了幾個代理人來。

天神恩賜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逐漸成立的。

哪吒本人只是為了以另一種方式讓自己恢復，沒有什麼爭霸廢土的想法。

跟天神恩賜的關係也是相當「遙遠」，更像是一種交易。

沒有掌控這個逐漸成長，日漸強大組織的想法，對方暗戳戳地試探也被他無視了。

忙著呢，哪有時間管這種小事？

這次放唐洛進來，不是他認出了唐洛氣息，只是若有若無感覺到了昔日法寶，金磚的存在。

山海界破碎之時，哪吒又不可能把所有法寶都帶在身上，一身法寶，早就不知所蹤。

只剩下幾樣而已，包括身上的混天綾。

「天神恩賜背後的神佛是你。」唐洛繼續道，「那其他勢力後面的神佛呢？是誰？」

「黃袍會背後應該是天庭之人，大日院是佛門中人……」哪吒停頓了一下，看著唐洛。

「什麼？」唐洛問道。

「沒什麼。」他搖搖頭，難道要跟唐洛說：我所了解到的大日院作風狂暴，一開始還以為是你搞出來的。

「紅蓮會隱藏更深一些，我也不太確定背後到底是什麼勢力。」

哪吒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但他的確是一心只為躁恢復。

可以確定下來，廢土那些大勢力背後的確是有神仙大能扶持，具體是誰，他就不清楚了。

重傷之時，跟未知的強者接觸，可不是什麼正確的行為。

哪吒躲在這裡，不主動找別人，別人也很難找到他。

另外的那些「神佛」，情況估計也不太好，同樣選擇隱藏，培養屬於自己的代理人，勢力。

唐洛是直接找上門，又帶著哪吒的法寶，他有所感應，才決定見面。

哪吒本身也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如果是敵人，就當做一場戰力測試吧，終歸還是要「爭眼看世界」的，不可能一直這麼苟著。

還好來者是客，並非引狼入室，有一場惡戰。

這個結果對哪吒來說是滿意的，就是唐洛帶來的各種消息，非常糟糕，讓人完全高興不起來。

無論是楊家的變故，還是自己家的變故。

山海界的滿天神佛，不說徹底煙消雲散，卻也相差無幾了。

連地藏菩薩這樣的大能都入魔而亡……等等，怎麼感覺那些沒死的，後來都死在了眼前這位手上啊。

哪吒看向唐洛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

你丫天煞孤星，自帶死亡特性啊！

從西行的時候一路走過來就是一路屍山血海，結果山海界破碎了好像還是這樣？

走到哪死到哪。

「死的人，挺多的啊。」哪吒乾巴巴道。

「是啊。」唐洛深以為然。

「毫無自覺……」哪吒在心裡暗道，忍不住說道，「你不覺得，跟你見面后，那些人下場都不怎麼好嗎？都被你打死了。」

「哦？」

唐洛若有所思，沉聲道，「那因為他們想要對我出手的關係，我總不能不正當防衛吧？」

理直氣壯，這能是我唐洛的錯嗎？

人打我，我打人，打不過被打死了，多正常啊。

很多時候唐洛也很想坐下來好好說話，講道理。

別人不聽，那就只能講物理。

次數多了，那就乾脆一點，先講物理嘛。

哪吒一陣牙疼，好有道理，根本無法反駁。

仔細想想，山海界破碎后，苟活下來，大家也是身心受創，很容易就不太理智，產生「他殘血了，我能反殺，能贏」等不合時宜的想法，進而做出過激行為。

非常容易理解，想一下末世降臨，秩序崩壞的場景吧。

其實是一個道理。

「現在呢，你打算做什麼？」哪吒問道。

「先幫你恢復一下吧，我還有一些功德在。」唐洛說道，功德玉蓮出現。

灑下溫暖的光輝，哪吒斷口處開始生長，恢復了一些。

「果然很重。」幾分鐘后，唐洛說道，收起了功德玉蓮。

治療這麼一點傷勢，幾乎把功德玉蓮中的功德之力消耗殆盡。

「好多了。」哪吒也不說什麼矯情的話。

兩人的交情儘管不是楊戩和唐洛的鐵粉，但也不錯。

主要大家都是能打的人，有過打成一片的經歷。

「金磚既然是你找到的，那就歸你了。」哪吒把金磚重新丟給唐洛。

「回頭讓八戒熔煉到玄變中。」唐洛收起金磚，「你狀態怎麼樣？能動嗎？」

「動？」哪吒說道，「你是說離開這裡？」

「對。」

「也不是完全不行。」哪吒說道，「你想要……」

「幫我把另外的人都引出來吧。」唐洛笑著說道，「他們應該沒有你隱藏得那麼深，但也躲在幕後興風作浪，我怕我直接出現，讓這些傢伙都跑了。」

「……你幫我治療是為了讓我當誘餌？」哪吒瞪大眼睛。

「你不覺得你現在的形象很合適嗎？」唐洛說道。

哪吒低頭看了自己只有一半的身軀，又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來，來，我們商量一下，怎麼讓你『合法出現』、『合法展現虛弱』、『合法勾-引別人來煮蓮藕湯』。」

「等等，我還沒答應你呢！」哪吒說道。

「我以為我們的交情，不需要說這種『好，我答應你』之類的廢話了。」唐洛非常自信，「而且你會拒絕嗎？」

「我拒絕的話，你會把我直接拉出來丟到丟方老巢是吧！」哪吒指著唐洛說道，「你絕對做得出來！」

唐玄奘，我了解你！

「怎麼可能？那樣太直接了，我會迂迴一下。」

「僅僅是迂迴一下……」哪吒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我曾經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熊孩子，後來也是神二代，橫著走的那種。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孫悟空都只能算半個猴，直到我遇上了唐玄奘。

那個自稱大文豪，讓楊戩大哥氣的都有表情，追了他十萬八千里的妖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