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韓秋雅見唐以素神色淡淡， 雖然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但也沒出現什麼厭惡的神情。
她有些討好地看著唐以素道：“以素啊，你今天表現的好好， 我一直在旁邊看著學習，可是根本抓不到要領。
“我和你說實話啊， 剛我還偷偷在網上搜了一下你的資料， 在這之前，你的拍攝經驗比我還少，所以我特別驚訝，也特別好奇，很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演得那麼好的。
“我知道我這樣問很冒昧，但是明天就要繼續拍戲了，我心裡真的特別著急， 你可以教教我嗎？”
韓秋雅說著， 可憐巴巴地看著唐以素，殷殷切切地盼著她的回答。
那天咖啡廳的事情雖然有些尷尬，但唐以素本人並沒有親眼見到韓秋雅和彭曉宇發生什麼曖昧關係，她的一切消息來源， 全都是狗仔們聊天不小心被她聽到的罷了。
這年頭沒有職業操守的狗仔多了去了，說是為了群眾監督娛樂圈中的公眾人物， 但是背地裡各種交易可不少。
遠的不說，原身和宋辰皓的緋聞， 宋辰皓雖然是個渣男， 但偷拍的狗仔也功不可沒。
原身和宋辰皓約會， 肯定有不少兩人親密的視頻，偏偏狗仔只放出了原身跑去找宋辰皓的視頻內容，這才導致了宋辰皓有狡辯的可能，粉絲也更加信以為真，對原身進行網路暴力。
唐以素不信狗仔，對韓秋雅也不太瞭解，目前沒有證據斷定韓秋雅就是個人品有問題的小三，唐以素在內心極力說服自己，儘量用正常的眼光來看待韓秋雅。
如果拋開道德問題不談，她和韓秋雅之間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韓秋雅是女二號，戲份很重，她如果跟不上進度，經常和她演對手戲的唐以素也會很痛苦。
大家都在一個劇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唐以素想了想，謹慎地道：“你也知道，我沒什麼經驗，大部分是憑感覺來的，我的一些想法，不一定適合你。”
“沒事沒事，你先和我說說，萬一有用呢。”韓秋雅見唐以素有意透露，立刻高興地道。
唐以素道：“在這之前，你只拍過電視劇，沒有拍攝過電影，對嗎？”
韓秋雅點了點頭。
“你覺得，拍攝電視劇和電影，有什麼區別呢？”唐以素問道。
韓秋雅一愣，她是來請教唐以素演戲技巧的，沒想到唐以素居然會反問她這個問題，不過見唐以素認真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韓秋雅只好想了想，道：“電影和電視劇的差別吧……還挺大的，首先最直觀的，螢幕尺寸不同，觀看方式不同；第二，時長不同，電影短，電視劇長；第三，盈利方式不同……其餘的還有拍攝手法啊，劇組配置啊，有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電影是導演的藝術。看電視劇的時候，觀眾注重的是劇情，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劇情服務，而看電影時，挖掘的，將是導演的內心。”
唐以素點了點頭：“你總結的挺全面的。”
韓秋雅笑了一下：“雖然是臨時被拉進劇組，但我也是做過功課的，在家裡還偷偷演過好幾遍劇本上的內容。說實話，我個人認為，這個劇本真正難得地方，應該在於被拐賣之後，關於人性的掙紮與討論。
“今天化妝的時候，導演一直和我們強調，我們現在是學生，只要演好這個年齡層的我們自己就可以了，我就是按照他說的來表現的，所以只是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明白，只是一個鏡頭而已，為什麼今天導演會那麼生氣。”
唐以素聞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你走進了個誤區，剛剛你也說了，電影時長很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非常珍貴的。
“我們看電視劇的時候，會發現電視的節奏很快，不論是內容，對話，還是鏡頭，都非常的直白，通過臺詞推動故事的發展，非常赤裸裸地展現在觀眾的面前。
“而電影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於留白。”
韓秋雅聽著，立刻道：“我知道留白，電影講究意境美，但想要有留白效果，是需要通過整部電影來表現出來，這是導演需要負責的事情啊。”
唐以素道：“對啊，而我們作為演員，就是要將導演的內心世界表演出來。
“心靈的聲音，是非常安靜的，臺詞只是輔佐，真正推動電影情節發展的，是每一幀畫面，我們的一言一行，臉上的一神一態，都至關重要。
“你演過電視劇，就應該知道，我們在演戲的時候，有個容錯率的問題。
“容錯率與觀眾的觀看體驗息息相關，從表演上來說，舞臺劇與相聲劇的容錯率比電視劇高，而電視劇因為螢幕小的緣故，容錯率又會比電影要高一些。
“那麼大的螢幕，整個電影院一片漆黑，我們的臉出現在電影院最中心的位置，所有觀眾都身於漆黑的世界中，專心致志地看著我們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紋路……”
韓秋雅聽著，一開始還能聽明白，但是越聽卻反而越迷糊了，只覺得唐以素說的全都是空泛的理論，沒有一個能夠落實應用到她身上，給她實際幫助的。
韓秋雅找了個時機，打斷了唐以素的話：“那現在怎麼辦，導演要我明天給他答覆，可我還是不明白，我應該要怎麼做。”
唐以素看著韓秋雅，一時也是無言。
當初大導和她說這些的時候，唐以素結合在學校中學到的理論，一聽就明白自己應該如何處理接下來的表演了，此刻這些話經過唐以素的消化，又以更加淺顯的方式告訴韓秋雅，沒有想到韓秋雅卻像是一無所獲一樣，她是怎麼進來房間的，聽了唐以素這番話後，似乎還是要怎麼離開這兒。
無奈之下，唐以素只好道：“我個人認為，首先，你要讓你的表演有深度和層次，不能停留在電視劇方面，必須根據電影來進行改良，我們拍電視劇的時候，經常用比較大幅度的肢體語言，來表達角色的性格與情緒，但到了電影，就必須將這些融化進你的神態裡，控制你的表情。”
這句話韓秋雅總算聽懂了，連連點頭，認真地看著唐以素：“然後呢。”
“然後……”唐以素一邊思索一邊道：“陳導今天會發這麼大脾氣，應該還和你的表現力有關。”
“表現力？”韓秋雅疑惑道。
唐以素耐心解釋道：“電影的時間有限，你的角色是這部電影的女二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員，身為演員，你必須要有自己的氣場，在第一次亮相的時候，就能給觀眾一種，你不簡單，你和普通群演不同的感覺。
“很多時候，這種感覺我們都會使用不同的妝容，不同衣著，不同的燈光拍攝手法，甚至後期特效來體現。
“但那些都是輔佐，最重要的，還是我們演員本身。
“陳導喜歡追求極致，從根源上，就必須追求完美，你是他用來表達內心最為直觀的手段，所以他才對你有這麼苛刻的要求。”
韓秋雅聽完，終於茅塞頓開，想通了這一點後，韓秋雅頓時有些驚訝地看著唐以素：“以素，你以前和陳導認識嗎？”
“不認識。”唐以素知道她想問什麼，道，“陳導是個好導演，所有好導演都有一個共同特質，那就是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我們只要和他們一樣，一起認真地演繹這部電影，就能在思想上和導演無限靠近了。”
韓秋雅點點頭，漸漸從剛才的學術討論嚴肅氛圍中緩過神來，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對唐以素甜甜地笑道：“謝謝你以素，要不是你今晚肯幫忙，我怕是一晚上都不能睡覺了。”
“你太客氣了。”唐以素立刻強調道，“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想法而已，但這些適合我，不一定適合你，既然覺得這些話能幫助到你，那就是我的榮幸。”
韓秋雅點了點頭，見兩人這麼一聊，轉眼都快十二點了，連忙起身道：“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一起加油！”
她的笑容甜甜的，充滿了活力，與唐以素告別後，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唐以素目送著她的背影，一直看她邁著輕快的步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這才慢慢地關上門上鎖。
雖然只和韓秋雅剛相處了一天，但唐以素有種直覺，韓秋雅在演戲上，怕是沒什麼天賦。
當初唐以素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才入了大導的眼，在選中她之前，大導有無數的選擇，那些競爭者唐以素也見過不少，有天賦肯吃苦的人多的是，許多人往往差的只是運氣而已。
對比起她們，韓秋雅的運氣非常好，但在天賦上實在是遜色了不少。
倒不是說她不能演戲，只不過她本就天賦有限，如今習慣了電視劇的拍攝，短期內要扭轉過來拍攝這麼細膩的電影，怕是要耗費一些時間。
魏凱和陸敏出了車禍無法參演雖然可惜，可想要找到有演技、合意的女二號卻並不難。
彭曉宇和韓秋雅這一對影評搭檔會給電影帶來一些關注度不錯，但陳長安不像是那種為了關注度而犧牲自己電影的人，否則明明有童珍那邊的人脈，他早就應該宣傳起來，借此吸引更多的女演員來競爭“周菁”角色，最終也不可能選擇唐以素這麼個“臭名遠揚”的人了。
那麼是什麼讓陳長安選擇了韓秋雅呢。
是彭曉宇和韓秋雅進組帶來的投資，還是……
白天拍戲時的一個畫面忽然閃過唐以素的腦海，連續幾次拍攝不滿意，陳長安將韓秋雅教導跟前，狠狠訓斥了她一頓，最後道：“叫你演這個角色，是因為我在你的身上，發現了和她有所契合的地方……”
女二號楊茹燕，是和女主周菁一同被拐賣的年輕女性，只不過對比周菁的倔強，楊茹燕顯然更加懂得審視適度。
兩個同樣被拐賣進大山的女孩，因為不同的性格和選擇，在大山中迎來了不一樣的命運。
楊茹燕這個角色，悲情的同時，也難免折射出了人性深處的多面性，十分的複雜。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想到韓秋雅那甜甜的笑容，唐以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緩緩道。
洗漱完畢後，唐以素很快將韓秋雅相關拋之腦後，躺在床上，一面腦補著唐棗現在熟睡時的模樣有多可愛，一面又不禁帶入了周菁這個角色，假設她現在並不是躺在酒店的賓館裡，而是偏遠山村某戶農家的大床上，這一刻，周菁的心情會是如何呢……
唐棗與周菁互相穿插著在唐以素腦子裡來回閃現，一直伴隨著唐以素進入了夢鄉都沒離開。
第二天，唐以素准點醒來，與劇組人員一同吃完早飯後，大家再一次來到博陽準備拍攝。
昨天一直到最後，韓秋雅演的那段內容都沒有得到陳長安的點頭，所以今天自然得再重新演繹。
開拍前，陳長安特地抽出時間和韓秋雅談了一會兒話，見他說的話，韓秋雅全都聽了進去，而且似乎確實有所領悟的樣子，陳長安稍稍安心些，組織劇組人員開始籌備。
伴隨著一聲“action”話音落下，同樣的走位，同樣的臺詞，不論是老戲骨，還是唐以素，表現的都與昨天並無二致。
當中年女人念完她的臺詞後，高聲叫了一句“小楊”，韓秋雅立刻在座位後應了一句，然後探出頭來，看向中年女人和唐以素，對她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哢！重來重來！”陳長安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這段表演。
才剛開始，就立刻重來，不少人立刻感受到了導演不耐煩的心情，同情地看向韓秋雅。
韓秋雅一愣，不過很快調整回來，在大家重新整頓機器的時候，韓秋雅深吸一口氣，伴隨著又一次開拍，當“小楊”二字響起時，這一回韓秋雅不急著應了，而是等了大概兩秒鐘，然後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中年女人和唐以素笑道：“哎！”
陳長安看著韓秋雅的表演，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但是奇怪的是，這一回他反而沒有打斷韓秋雅的表演。
中年女人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戲骨，沒有迎來預料中導演的一聲“哢”，中年女人沒有分毫驚詫。
她就像是置身於一個真實的場景中，伴隨著韓秋雅的臺詞落下，中年女人沒有絲毫的停頓，自然而然地就順著韓秋雅這出其不意的表演，臨場發揮直接接了下去。
中年女人拍了一下胸口，似乎有點兒被嚇到，又略微有點嫌棄地從韓秋雅身上收回目光，對唐以素道：“小楊，也是我們公司新招收的會計，一會兒你們兩個，一起坐公司的車出發去培訓。”
中年女人參演過無數電影，擁有旁人絕對沒有的寶貴經驗，才使得她表現出這麼完美的臨場反應，讓不少人驚訝的是，一直處在鏡頭中的唐以素，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居然全程保持和中年女人一致的步調。
中年女人被韓秋雅的舉動“嚇到”時，唐以素也流露出驚訝的神情，相比較中年女人驚詫中略帶嫌棄，見到人後又稍稍安心的神態演繹，唐以素則使用了更加含蓄的表現方式。
畢竟周菁現在是剛剛通過面試的人，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中，出於人本能的警惕心，即便受到驚嚇，也要迅速掩飾，粉飾太平。
這種小細節，唐以素處理的非常低調細膩。
在這個鏡頭中，她並不是焦點人物。
不論是鏡頭著重點，還是看這片段的觀眾，都更加容易被新出現的韓秋雅吸引，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唐以素這耗費心力的表演。
但同樣，也是因為這種焦點外依然細緻的反應，才會令整個內容看起來更加立體，更有真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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