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們就這麼回去了麼？」牡丹丹扭頭問向前方的大長老。
連接上最後的陽線之後，眾人躲在了緋柚給他們標出的暗道裡， 這條通道可以通往地上， 回到人界。
「不然還留這看戲麼。」大長老冷哼一聲， 拄著拐杖率先朝出口離去。
眾人面面相覷， 雖然計劃上也要求他們離開， 可是就這麼走了似乎缺了些什麼。
沉默良久，大師兄發話道，「走吧，咱們回家， 在那裡等緋柚回來。」
臨走之際， 蘇芊芊扭頭望向了九道紅線彙聚的方向， 她落在了最後， 遲遲沒有動作。
樊少恒拉了拉她，「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四周的十大宗弟子還需要他們引開， 沒有功夫再在這裡猶豫了。
蘇芊芊抿著唇，默默點頭。
「走吧。」
不管結果如何，他們做好他們能做的事情就夠了。
至於緋柚， 他們一定會再見到的。
一定
……
「和人類待久了，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了麼。」
轟——
漫天四濺的火石遮住遮住了視線， 火光黑煙掩蓋了一切，緋柚站在中央， 根本不能判斷緋暝秋的方位。
後背猛然傳來一股劇痛， 男子的銳甲從少女尾椎一路朝上滑刺， 將她整個背部的皮肉破開。
緋柚顧不上緩和疼痛， 生生扭轉腰身，那刺在肉裡的長甲隨著她的動作旋轉了整整一圈，絞進更深的地方。
少女雙目赤紅，兩頰覆蓋著黑色的魔紋。
她撐著男子的手陷在自己的背部的時刻，一拳從下擊中了對方下顎。
這是不要命的打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緋暝秋眯了眯眼，嗤笑一聲，「不錯，到底是獙族的血脈。」
然而誇獎之後，他猛地低頭，額頭重重撞上了少女的頭顱。
獙獸的頭和狼類似，是全身最堅硬的地方，緋柚當面碰上這樣的重擊，只覺得前顱欲裂，痛不欲生。
背後的手指在血肉中精准扣住了少女的脊柱，只要輕輕一抽就能結束她千年的生命。
緋柚抬起手裡的髮簪，毫不猶豫朝那隻手的小臂刺去，順著力道俯身，狠狠地在男子的手臂上撕扯下來一塊血肉，露出裡面森白的骨頭。
緋暝秋倒吸一口涼氣，抓著少女脊柱的手指一鬆，朝後退開。
火光之中的少女嘴裡含著男子的皮肉，滿身血污。
她咽下嘴裡的肉，抬起袖子抹去了嘴角的鮮血，黑眸微沉。
「忘記最基本的東西了麼，哥哥。」她原封不動的把這句話奉還了回去。
方才那一瞬，緋暝秋只要將自己的脊柱抽出，這場決鬥的勝者就會是他。
可他沒有，而是選擇了退讓。
戰場之上，何來的心慈手軟。
緋暝秋哼笑一聲，撫著自己半廢的手臂，「就憑你也配對我說教，莫不是忘了這身修為都是誰傳給你的。」
他說完瞳孔閃過一道紅芒，熊熊烈火包圍住了緋柚，滔天的大火如巨浪一般朝少女拍去。
火勢之大，讓人根本無法逃離，只能硬生生正面抗下這火浪。
緋柚雙手握拳交於胸前，層層冰障護在了她身前，她步步後退，大火一層層地融開冰障，又被少女層層添增。
灰雄一戰之後，緋柚拼了命得精煉自己的冰術。
她無法使用天賦的術法，只有翻倍地去練習自己不擅長的東西，努力把不擅長變成擅長。
現在她的冰術和百年前有天壤之別，若是現在的緋柚，不難和灰雄分出高下。
可是面對緋暝秋，這一切任然還是未知。
火浪平息，緋柚最後一層冰障也正好融化。
四周都是橘紅的火焰，空氣變得稀薄滾燙，緋柚雙唇微張，吃力地喘息著。
她後背火辣得生疼，不用看就知道有多麼的慘不忍睹。剛剛又消耗了大量的妖力，現在渾身又痛又熱，心力交瘁。
少女控制著雙腿，努力不讓自己跌坐在地。
一旦倒下，就是失敗的開始。
她不能倒下，不能在這場決鬥上認輸。
因為，這是為了她一生的摯愛而產生的廝殺，她絕不能退讓半步！
緋暝秋的手臂已然止住了血，妖獸恢復力之強，對於緋暝秋來說，再過一刻鐘，手臂上就能漸漸長出新肉。
他遙望著對面的少女，有些意外。本以為這一擊能讓妹妹重傷，卻不想她安然無恙得連神色都沒有改變。
妹妹和別的雌性不同，別的幼崽還在喝奶時，緋柚便被自己用血肉餵養。她是自己親手調.教，比尋常雄性還要生猛的戰士。
緋暝秋清楚自己的妹妹有多麼努力，他欣慰於妹妹的成長，也樂於見到妹妹野心勃勃朝自己索要東西的模樣。
可是到底，他才是妖界的王者，他才是主導緋柚的雄性。
四周的溫度節節攀高，熱到了常人不能生存的地步。
緋柚動了動手指，調動丹田裡的妖力遊走全身，勉強將身體溫度控制到正常的程度。
但是這樣下去，她體內的妖力遲早會消耗殆盡，到時候脫力的自己就是塊任人擺佈的魚肉，根本沒有戰鬥的力量。
必須儘快結束這場對她不利的決鬥，否則局面只會越來越不利。
少女背後的傷口發出滋滋的怪聲，沒有皮膚的保護，脆弱的血肉暴露在高溫的空中，一時無法自愈。
緋柚提足，右手於虛空一握，一柄冰藍色的長槍虛握於手掌之中。
槍桿和手掌之間隔了兩寸的距離，寒冰槍的威力之大，哪怕緋柚自己也不敢輕易觸碰，以免身體被凍傷。
她振臂一揚，冰藍色的長槍破竹一般朝火焰之外的男子射去，槍尖正對眉心。
緋暝秋偏頭堪堪避開，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槍桿，緊而一股僵硬感從掌心傳來。
他餘光一瞥，就見手上一片紫紅，凍傷的傷口從握著槍身的手掌朝身體蔓延，不過多時整條小臂都凍成紫色。
本想丟開這柄長槍，槍身卻粘在了手上，寒冰同手掌的皮膚相粘，皮肉緊緊地貼在了上面，無法分離。
這個空檔之際，少女破開火焰，小巧的右足帶上了十成的力道精准朝男子的臉踢來。
緋暝秋不再執著於去除手上的長槍，轉而緊握住槍身，任由凍傷擴散。
他抓著長槍，將它當做武器，直接用槍尖刺入了少女踢來的腳心。
緋柚一滯，生生在空中扭轉腰身，帶動了背上的傷口，又是一陣痙攣抽氣。
她在半空跌落，就地滾了一圈，烙鐵似的地面和背上的血肉接觸，徹底將傷口燒焦，空中飄散開一股肉香。
緋暝秋運力，火熱的妖力傳遍體內的血脈，最後凝聚到掌心，終是將這杆長槍融化，甩掉了這個包袱。
他望著地上痛到五官扭曲的少女，面無表情地一腳踩在了她的頭上，碾著她背部的傷口更全面地同地面接觸。
「唔……」緋柚終於忍受不住，仰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嘯。
還不待她回神反擊，四道銀光閃現，四肢皆被鋼釘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所謂烙刑，不過如此。
背部潰爛燙熟，頭部遭到幾次重擊，四肢被鋼釘釘穿，體內妖力即將乾涸。
到了這個時候，再不結束接受治療，緋柚的身子就算是廢了。
她咬著牙，肌肉顫抖著發出哀鳴。
痛……好痛……
「緋姐姐！」台下被曲流霞綁著的藍雲兒嘶鳴一聲，淚水從睜大的眼眶裡流出。
她妖力驟然暴漲，掙脫了身上的繩索，幾個輕躍就想衝上高臺。
還沒有越過一半，就被緋暝秋隨意地一揮打飛出去，吐血昏厥。
曲流霞死死握拳，王位的決鬥不許任何妖插手。就算她衝上去，緋暝秋一擊就能將她打的魂飛魄散，根本無法幫到緋柚。
空氣的溫度進一步升高，空氣被燃燒殆盡，窒息感使肺部像是要爆炸一般。
腦內缺氧，連視線都模糊起來。
她努力睜大眼睛，卻看不清上方的人形。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無奈地輕歎，「真是，就這麼折磨哥哥？」
全身皆於滾燙的地面緊貼，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音，緋柚仰著頭，無聲嘶吼著，痛到了極致已經再也無法發出聲音。
皮膚上冒出一塊塊獸皮，她已是連人形都維持不住，差一點就要被打回原形。
四肢痙攣顫抖著，鋼釘穿透皮膚，上面一圈圈的螺旋紋樣讓其與血肉糾纏在一塊，無法分離。
這是第二次，緋柚離死亡如此之近。
火……好燙……
四周一片汪洋火海，視線之內除了火焰濃煙再無其他，這場景何等的熟悉，將緋柚帶回了千年之前的胡村。
那個時候，也是這般……
好痛，卻無法昏厥。
「緋柚，請罪吧！」台下的左砂再也看不下去，他嘶聲大喊，這聲音穿過九百階高臺傳入緋柚耳中。
「殿下，不要再繼續了！」曲流霞瞳孔顫抖著，雙手死死握拳，控制自己沒有衝上去。她明白插手的後果，藍雲兒已是一個教訓。她能做的唯有勸說緋柚服軟而已。
群妖驚駭，他們沒有想到一開始曖昧輕佻的氛圍變得如此凝重。
幾位堂主率先開口，「殿下！」
這些大多是獙族本族，最早跟著緋暝秋身邊的老妖，他們同緋柚接觸的時間最長，經歷的大小生死也不計其數，到了這個時候，於公於私都要規勸緋柚。
何必呢，陛下對緋柚是那樣的寵愛有加，在緋柚幾度叛變之後依舊處處留情，為何非要以死相拼，自尋死路？
難道緋柚就對陛下這般不滿麼？難道她就一點都不顧及同他們往昔的情誼？
他們無法理解緋柚的做法，只是希望能停止這次無意義的內部殺戮。
上頭的妖族皆跪地求情，餘下的妖精無一不是高呼哀求。
「殿下，請罪吧！」
浪潮似的聲音湧入緋柚耳中，她視線愈來愈黯淡模糊，到了最後甚至連鮮明的火色都看不清楚。
要死了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不死，總有機會贏不是？」
大師兄的話迴響在耳邊，緋柚渾渾噩噩地思忖著。
是了，她不能死。
只要不死，日後總有機會可以贏回來。這一次本就是必輸無疑，來之前她早已做好了準備。
若不是明天哥哥要啟動第二步的計劃，她根本不會如此衝動地趕來。
她到底是個廢物，如何能和驕陽一般的哥哥相提並論。
這一次，就到此為止吧……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已經是極限了……
少女閉上眼睛，散了體內最後一絲力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