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一男一女一妖結束了緊張的氛圍， 姑且達成了初級和平共處的成就。
樊少恒鬆了口氣，把懷裡一直「對啊對啊」的蘇芊芊放到了一邊。
「得兒， 那我下碗面，緋柚你吃了就趕緊休息吧， 明天我帶你去見別的人。」
緋柚確實有點餓，但是，「我不吃麵。」
蘇芊芊戳了戳樊少恒， 「人家吃肉。」
樊少恒站開了點， 「多大的人了， 還說人家。」
「人家不是說我，是說緋柚！」
「啊。」樊少恒撓了撓頭，「廚房的食材沒了， 我今天才出去買，躲了一下午的追殺沒買成。現在只有兩顆白菜和麵條了。」
「那成，面也行。」蘇芊芊抱著胸，等他開火。
「又不是給你吃， 邊上待著去。」樊少恒推她。
手還沒碰上， 蘇芊芊一梗脖子，「我都受傷了，不得補補？」
她這副第一琴仙的身體恢復的極快，剛剛還翻白眼， 現在脖子上就一點淡淡的粉色了。
樊少恒把她剛剛偷啃的饅頭塞給她， 然後把她拎到旁邊。
緋柚有點不知所措， 面對敵人她有一千種方法解決， 但是現在面對的是兩個她不能傷害的人類。
更彆扭的是，野獸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類並無惡意，甚至散發著好感。
緋柚不擅長接收善意，除了哥哥和舅母以外，她對左砂和曲流霞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的，只是特別歡喜的時候會動動耳朵，低頭輕嗯一聲。
她身處的世界實在是太黑暗了，沒有太多的光，也就不知道如何回應這樣的溫暖。
在拒絕過一次之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反對，更何況那邊樊少恒已經生火燒水。
如果這個時候再說不要的話，會顯得任性且討厭。
她後退兩步，目光放到蘇芊芊身上。
女子的脖頸現已光潔白皙，看不出一點痕跡。
緋柚磨蹭了半天，從儲物器裡取出一盒糖遞給她。
「剛才……對不起。」既然不打算敵對，那麼稍微該做的功夫還是要做一下。
蘇芊芊愣了愣，少女遞過來的盒子十分精緻，外面看著高檔，一打開，看著裡面琥珀色的糖球，她立刻有些受寵若驚。
「給、給我的？」
緋柚沒有說話，就直直地看著她。
玩了一整年緋柚支線的蘇芊芊當然知道糖對於緋柚來說有多麼重要，除了後期好感度升高會送給男主以外，誰都別想搶她的糖。
唉呀媽呀，這還帶自動存檔的，自己剛才是讀檔了嗎？現在面前的是好感度升滿的緋柚嗎？
如果是的話那也太棒了吧，今天晚上她倆是不是一起睡？終於到福利環節了吧？送糖就是可以上床的意思她肯定沒理解錯。
「謝謝，謝謝。」她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握著緋柚的手熱淚盈眶。
萬把塊錢沒白花，就算這不是讀檔，也給她好感度金手指了。
緋柚抽出自己的手，錯開了兩步，微感不適。
奇怪的女人。
另一邊樊少恒開了工，讓灶裡的火先慢慢熱鍋。自己則伸手按倒豎放的砧板，把洗乾淨的白菜放在上面。
少年修長的手指按住白菜，手掌轉動，帶動白菜跟著調轉了方向，弧度流暢，中間的轉軸一分未移。
右手同時取了刀架上的菜刀，刀刃從右至左利落地將白菜切斷成截，緊接著放低手腕，又將一干蒜苗薑蔥剁碎，和白菜一起整齊地碼在一邊。
短短幾瞬的動作是如此的一氣呵成，漂亮順眼。
這時鍋已預熱完成，少年左手提了油壺，微微傾斜，一道勻稱的油絲落入鍋中，在燭燈的照印下反射出金光的色澤。
他墊腳從旁邊抓了把花椒放入油鍋中，炸至黑色之後撈出，就著炸過花椒的油鍋，倒入砧板上的蒜苗薑蔥沫，輔以鹽、醋熗炒。
握柄輕掂，色彩各異的材料們在空中翻轉交匯，鍋鏟輕炒後倒入了清水。
「輸錢，幫忙加個火。」樊少恒看著鍋子，對旁邊的蘇芊芊開口道。
「誒，成。」
這兩人配合默契，看起來就像多年的老搭檔。蘇芊芊蹲到灶台下面，把火調旺了些。
來到這裡半年，生火是她做得最好的事情。
待到一鍋子發出噗嚕噗嚕滾開的聲響之後，蘇芊芊將火調小，順勢接過樊少恒手裡的雞蛋，不用他說，自覺地找了小碗打勻再遞回去。
「我覺得可以有兩個蛋。」她很真誠地提出意見。
「那樣蛋的味道過重，會破壞味覺平衡。」
「我覺得不會。」
「你覺得沒用。」
少年接過碗，將裡面的蛋液轉著圈的一點一點滴入鍋內。
流下的蛋液十分勻稱，拉出纖細的絲線，待他轉到鍋子中間時，剛好一顆蛋的蛋液全部滴完，沒有一絲剩餘。
「晚上留的那碗雞湯呢？」樊少恒問。
「喏。」蘇芊芊遞過去，她本來想熱一熱就著饅頭吃了的，不過因為開灶太麻煩了，就保住了雞湯一命。
被凍成凝脂的雞湯跟著醬油一起倒入鍋內，麵湯就算是基本完成。
他蓋上鍋蓋，讓湯汁被小火慢慢煮著，開了另一個鍋，燒水下面。
待到麵條成圓潤的白色後撈起，放入鋪著白菜的碗中，淋上些許油辣椒。
最後將那一鍋咕嚕咕嚕冒著小泡的湯水盛出，淋在面上，用滾燙的麵條和湯水把下面的嫩白菜燙熟，再撒上一把翠綠的香菜。
樊少恒端著放到了桌上，他嘴裡的虎牙又咧了出來，衝緋柚笑道，「吃吧。」
「誒，好。」蘇芊芊立馬拔了雙筷子坐下。
樊少恒打開她的手，「不是給你的。」
緋柚搖頭，「我不吃麵。」
「聽見沒，她不吃。」蘇芊芊把碗扒拉過來，準備下筷。
樊少恒聞言，臉上的笑容一僵。
「不吃嗎……」
尾音帶著點歎氣，聽起來失望又遺憾，配著那張稚嫩的少年模樣，看著居然有些可憐。
緋柚噎了一下，目光移到碗上。
白色的瓷碗裡湯麵占了七成半，是個看起來舒服的分量。
油辣椒和醬油讓湯汁呈現出偏紅的棕色，色澤豔麗，使瑩白的麵條看起來可口喜人。
白色的麵條隱藏在醬色的醬汁下，上面被滴翠的香菜遮蔽，若隱若現地藏在其中。
這樣的配色極大刺激人的食欲，空氣中酸辣的氣味更是進一步勾引了嗅覺。
明明沒有肉，緋柚卻口舌生津，肚子響了起來。
人類的食物總是很難吃。
她這麼想著，坐到了桌邊。
蘇芊芊見狀，放棄了麵條，撿回自己的饅頭。
好吧，她在浮空島白吃白喝人家不少，也該還回去一點。
如此一來，那碗面又到了緋柚面前。
少女摸起筷子時有些許的不習慣。緋柚小時候沒碰過筷子，長大了也不常用，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使用如此平常寒酸的筷子。
她挑起一根麵條，還未離開碗，麵條就掉了下去。
湯汁濺了起來，沒把緋柚怎麼著，直接燙到對面蘇芊芊的臉。
「她沒吃過，不會使。」蘇芊芊轉頭看向樊少恒，對方也是一臉意料之外。
緋柚放下筷子，啪嗒一聲，把兩人又是嚇得心臟一緊。
這是被發現弱點後惱羞成怒了嗎？
「對不起。」
卻見少女低頭，小聲囁語，臉色又低沉了下去。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樊少恒示意蘇芊芊，「你教她就是了。」
「對啊，很簡單的，你都能使三十二種兵器了，筷子很容易上手的。」蘇芊芊急忙附和。
她抽了另一雙筷出來，伸手從緋柚碗裡慢慢挑出幾根麵條，把動作放慢，讓緋柚看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瑩潤的麵條帶著湯汁，一根一根被湯汁相連，在黑色的木筷上停頓了幾息，嫋嫋熱氣從纖細的麵條上發出，溫柔至極。
「你看，就像這樣。」蘇芊芊循循善誘著，提著那筷子麵條就往嘴裡送。
樊少恒拍她，「幹啥呢你。」
「唔，抱歉，這是夾起食物後的必然發展，」她把麵條咽下去，「最關鍵的一步怎麼能省略。」
說完看向緋柚，「學會了嗎？」
緋柚不像她哥哥那樣有潔癖，面前的食物雖然被蘇芊芊碰過了，依舊在忍受範圍內。
她點了點頭，學著蘇芊芊的樣子，這一次比之前成功一些，差點送進嘴裡。
「沒事兒，不著急，我再給你演示一遍。」蘇芊芊俯身，被樊少恒摁住肩膀。
她扭頭望了眼樊少恒，委屈地坐回原位，「那你自己再試試。」
緋柚握著筷子的手有些僵硬，被兩人四隻眼睛盯著，她渾身都不太自在。
終於，烏黑的筷子挑起四五根麵條從湯水中提起，顫巍巍的反射出油光，一片晶亮。
她低頭，學著蘇芊芊的姿勢在筷子比碗高出一兩尺時湊上去，雙唇微張，含住了筷頭。
食物被咬住之後稍微簡單了些，緋柚舌尖抵在筷頭的麵條上，猛地止住了動作。
「咋了，吃不慣麼？」蘇芊芊偏頭，和樊少恒一起緊張注視少女的神色。
眾所周知，獙獸是不吃麵條的。
緋柚將那一撮面吸了進去，鼓著臉嚼巴嚼巴。
咽下，「奇怪的味道。」
她又夾起了第二筷。
奇怪的味道。
油辣椒的辣味、雞湯的鮮味、白菜的甘甜以及佐料的香味都包含在金紅色的麵湯之中，在麵條浸入之後，快速被鎖在面裡。
一口咬下，在那極富韌性的麵條之中，有著數種食材的碰撞，酸辣帶鮮，引出簡單卻並不單調的味覺享受。
好奇怪，人類的食物明明是很難吃的，再怎麼可口的食物被他們一弄，都會變得難以下嚥。
可是為什麼，只是一碗臨時做出來的麵條卻比從前在王宮裡嘗過的禦膳都要美味。
這是什麼樣的東西……
緋柚愣愣地看著面前已經只剩下殘湯的碗。
一頓酸湯麵下去之後，初次嘗試辣味的少女面色緋紅，鼻尖上附著了一層薄汗，再也沒了一開始失意女鬼的樣子，全身上下都鮮活了起來，仿佛清晨山茶，粉嫩的花瓣上沾染著晨露。
她扭頭看向一旁的樊少恒，少年手上的袖子還挽著，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你到底是什麼人。」竟是比哥哥抓來的人類禦廚更加厲害。
樊少恒抹了把眼角困出的淚水，聽到這句話之後咧開嘴笑了，「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了呢。」
他伸出拇指指向自己的臉，笑得得意又燦爛，「九炤派新弟子啊。」
蘇芊芊補充，「一個煉氣二階的廚修。」
九炤派，韶華派附屬之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一共五人，全員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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