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緋柚捂著腹部， 感覺裡面時而陰冷時而滾燙，一冷一熱來回交替，讓她想趴在地上尖嘯出聲。
她昨天聯繫了左砂， 取了地牢裡一隻千年以上的妖精吸了妖力。
當千年的妖力入體，緋柚立刻感覺腹內一片絞痛， 千年的邪妖， 妖力又橫又衝， 在體內橫衝直撞，卯著勁想衝破她的內丹。
原來這就是哥哥平時吸收妖力的感覺。
不過是一隻千年的妖精， 就讓她如此痛苦，緋暝秋從前經常十幾、幾十隻妖精一起吸收。其痛苦可想而知。
緋柚捂著冷汗涔涔的臉， 喘息著靠在了牆壁上。
她一點都不知道， 原來看似方便的捷徑，走起來是這般痛苦。
天色漸漸昏暗，臉色慘白的少女撐著牆壁起來。
得趕緊趕回去， 否則會被哥哥發現的。
左砂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緋柚被重傷了似的，渾身虛弱。
他想都不想地上前扶她， 皺著眉低聲道， 「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緋柚搖頭。
「不行， 」左砂的語氣更加嚴厲， 「這個樣子怎麼行， 必須立刻治療。」
「不要管我！」緋柚猛地甩開了攙著自己的手， 後退了兩步， 「滾。」
語氣狠絕，含了兩分殺意。
左砂一怔，面上有些許愣怔的空白。
從前的緋柚也會經常嫌棄他囉嗦，可是每次都是用隨意的口吻輕輕嘀咕一聲「左砂好煩」，不像是討厭，更像是小姑娘叛逆期時下意識的還嘴，淺淺地沒有任何惡意。
但是現在不同，那厭惡的神情一眼就能看出來，仿佛他再多說了一句，就會被緋柚按倒在地。
事實上不止左砂，緋柚也同樣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我……」
她囁語著，眨了眨眼，無措地仿佛失手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倒是左砂先反應過來，他頓了下身，背對著緋柚沉聲道，「上來，去醫館。」
「不用。」緋柚搖了搖頭，不自覺地朝後退去，她低下頭，「我先回去了。」
說完兩個跳躍消失在了左砂面前，背影倉惶，滿是狼狽。
緋柚心裡亂糟糟地一團，她很清楚自己剛才絕不是有意想吼左砂。
左砂對自己很好，她很喜歡左砂，根本沒有想殺他的動機。
可是就在那時候，胸口煩悶嘈雜，讓她煩躁地殺氣外溢。不僅呼吸莫名粗重，連手指都微微顫抖，好像有什麼在引誘她殺戮一般。
鮮血的芬芳、骨肉分離的觸感……一瞬之間，這些快感被放大數倍，將骨子裡的獸.性全部引發出來。
緋柚捂著腹部，那裡的妖力不再強橫，但是餘波還是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抬腳走上王殿的臺階，忽然，在望見殿門的那一刻，緋柚腳步一頓。
她猛地扭頭望向地牢的方向，手還停在自己的小腹上。
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
腦中的靈光一閃，讓少女渾身僵硬。
如果……如果是這樣……
不。
她閉上眼睛，掩去裡面的震驚和慌亂。再次睜眼，裡面已是一片鎮定。
僅僅只是她的胡亂推測而已，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如果真的是這樣，哥哥絕不會放任自己隨意吸收妖力。
謹慎如哥哥，是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的。
她應該相信哥哥。
想通了一切，緋柚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不要在想那麼多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輔佐哥哥，別的都不重要。
她再度邁步，輕巧地跨入殿門。
殿內，衣衫半退的男子斜倚在床上，手裡執著一卷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聽見腳步聲，他抬眸朝緋柚望去。
緋暝秋一眼就發現了異常。
妹妹身上有別的妖物的濁氣，惡臭熏天。
緋柚見緋暝秋蹙眉，想來是瞞不住了。
她停在離緋暝秋幾丈遠的地方，低頭請罪，「對不起哥哥，我去地牢吸收了點妖力。」
在緋暝秋面前，她並不想撒謊。
緋暝秋扔了書，緩緩坐了起，「怎的，哥哥不能滿足你？」
每一次緋暝秋吸收妖力，都會分給緋柚，直到她自己不要了為止。
「我……」緋柚咬了咬唇，在撒謊和坦言之間徘徊猶豫。
緋暝秋歎了口氣，衝著妹妹招手，「過來，哥哥幫你順順氣。」
緋柚無言地走過去，心裡愈發愧疚。
哥哥還是那麼溫柔，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可自己居然懷疑了哥哥。
她最近是怎麼了，總是想些亂七八糟的。
身體裡紊亂的妖力被指引著，不過半刻鐘的時間便乖順的融合進了丹田，同她自身的妖力一般無二，如臂使指。
「柚子，」將妹妹的身體調理好之後，緋暝秋輕撓著少女的下巴，聽著小姑娘舒服的咕嚕聲，不著痕跡地開口，「累麼。」
緋柚跪坐在地上，原本筆直的背脊被緋暝秋撓得趴在了他膝蓋上。
她眯著眼睛，耳朵尾巴都露了出來。
下巴上的手指撓得她很舒服，甚至想翻過身，把腹部也讓哥哥摸一摸。
「不累。」連那白色的尾巴都在地上笨拙地掃了掃，以示歡喜。
「哥哥想讓你休息一段時間。」他伸出另一隻手，插.進少女的長髮中，以指為梳，將泛著柔光的長髮梳散。
「這一千年來，你都沒好好休息過。」
緋柚動了動耳朵，她撐著男子的大腿仰頭，「接下來不是很忙麼。」
「確實不輕鬆，可那不是柚子的責任。」緋暝秋微微蹙眉，拉著少女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這天下本就是為了你，我才願意奪取。」他扣著緋柚的後腦，低低地開口，「哥哥想讓你過得開心，想把給你最好的生活。」
這才是他最初的野心。
保護好妹妹，再也不讓妹妹吃一點苦。以這點為基礎，衍生了後來的一切。
「可是柚子現在過得一點也不開心。」他眉眼低垂，這是只有單獨面對緋柚時，緋暝秋才會流露出的惆悵低落。
緋柚連連搖頭，「很開心，柚子沒有不開心。」
「噓——」男子伸出食指，抵在了緋柚唇上。
「哥哥能感覺得出來。」
緋暝秋把人帶進了懷來，輕聲道，「這話我每次說，每次都會被你拒絕，後來我便不說了，怕惹你多想。」
「但是柚子，就當聽哥哥的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好麼。」
可能連緋柚自己都無所察覺，緋暝秋眼中的妹妹，已是踩在懸崖上搖搖欲墜了。
「對不起，」緋柚低頭，微垂了眼瞼，「又給哥哥拖後腿了。」
「瞧瞧，瞧瞧。」緋暝秋無奈地歎息，「又說這種話了不是？」
「露出這麼可憐的表情，你叫哥哥怎麼辦才好。」他捧起少女的臉，讓那雙狐狸眼裡映上自己的模樣。
緋暝秋有些無力，妹妹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一塊羊胎就能開心一整個月的小獙獸了。
這種無處使勁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歎氣，按照妹妹的性子，就算真的聽他的話，也不可能真的休息好。
除了喜歡吃點糖，似乎緋柚再沒了別的愛好。
她無欲無求的簡直不像是個邪妖，讓緋暝秋想討好她都不知從何下手。
太過乖巧，未必是件好事。
「我明白了。」沒有想到緋柚先開了口。「我會好好待在哥哥身邊的。」
白樺城之後，她確實對戰爭感到了疲憊，這一段時間總是會夢見血色，一千年來殺戮的場景反復出現，折磨得緋柚頭疼欲裂。
待在哥哥身邊，冷靜一段時間，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緋暝秋勾唇，眉眼舒緩起來。
「以後有什麼就跟哥哥直說，不要自己一個人亂想。」他碰了碰緋柚的小腹，「還痛麼，哥哥幫你揉揉。」
這話的意思，他已然洞悉了緋柚為何去吸收妖力。
緋柚見緋暝秋並無慍色，便也不再隱瞞。
她抓住小腹上的手，抬眸問道，「哥哥，真的沒有關係麼。」
為何她吸收完妖力會覺得滿腔暴戾。
不管如何，情緒失控總歸不是件好事，靠著吸收他人妖力晉升的方法真的是可行的麼。
再退一步，吸收妖力明顯比自己慢慢修煉要快速便捷的多，既然有這麼容易的方法，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仙妖要苦苦清修。
不，不止是仙妖。
就連老祖宗也已是好多年沒有開過殺戒。
吸收妖力，真的是那麼有效又完美的方法麼。
「你一下子吸收的太多，自然會被控制反噬。」緋暝秋答道，「補藥吃多了也能死，妖力可不是蜂蜜，須得循序漸進才行。」
「可是哥哥往常都吸收很多。」
緋暝秋揚唇，眉宇間帶了幾絲自負的輕嘲，「那些凡妖，我自是想吸多少就吸多少，憑他們的能耐還奈何不了我。」
提到了這裡，緋柚同左砂一樣，一直都不清楚緋暝秋的具體修為。
她偏了偏頭，好奇道，「哥哥現在的修為是多少？」
「想知道？」緋暝秋笑著斜睨她。
緋柚搖頭，「我只是隨口一提。」
緋暝秋眼角一挑，那雙狹長的鳳眸裡一片瀲灩。他點上了少女的唇瓣，私語著，「放心，保護可愛妹妹的能力哥哥還是有的。」
「等過了年，便讓你看看，哥哥到底有多強。」
伴著嫵媚的笑聲，耳朵被包裹進濡濕的溫暖中。
緋柚尾巴甩了甩，低頭讓哥哥更方便舔咬自己的獸耳。
她面色緋紅，心裡卻是一緊。
等過了年……
這話的意思是明年緋暝秋便打算展露實力。
哥哥已經按捺不住了麼，原本三年的計劃，現在提前了一年，難道明年哥哥就打算完結一切？
也好，邪妖界早已大亂，拖下去恐生更大的變數。
如果能儘早結束，哥哥也能儘早輕鬆一些。
年底的年宴辦得極為熱鬧，這是總攻前的盛宴，緋暝秋下令，將準備好的奴隸和囚犯提了出來，賞賜給士兵們吸取妖力。
左砂原本準備了好幾百個鐵籠和陣法來關押這些妖精，卻被緋暝秋全部拆毀。
陣法黯淡的那一瞬，關在籠中的妖精們赫然振作，一把撕開了鐵籠，四處逃竄了出去。
「王？」左砂又驚又疑，望著遠去的囚犯們，不知道緋暝秋是什麼意思。
緋暝秋挑眉，「哪有飯來張口的道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此話一出，下面原本排隊等著吸妖力的士兵們立刻四散去，整個昊山瞬間成為了狩獵場所，能吸到什麼樣的妖力，全看狩獵者自己，若是被獵物反殺也同樣不會有救助措施。
「最近你也辛苦了，」緋暝秋轉身，不再看面前混亂的場景，他的扇子敲了敲左砂肩膀，「去放鬆放鬆，嗯？」
左砂一愣，隨即嘴角柔和了起來，像是隻捕捉到了獵物的獵狗，被主人揉了腦袋。
「是。」他俯身，待送走緋暝秋之後，背後巨大的雙翼展開，伴著割破風的呼嘯，掠過了半個王宮。
整個昊山遍佈了獙獸興奮的吼叫，緋暝秋眸中的笑意更甚。
這個年過得是真真熱鬧。
但願來年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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