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左砂瞥了眼隊末同白玄彬鬥在一起的緋柚，隨後再次審視包圍著他們的千隻白虎妖。
這些年人界流行虎皮， 其中白虎皮尤甚。
白虎本就不是雞鴨貓狗那般隨處可見的動物， 被人類這麼一剝皮， 這些年弟子數量堪憂。
白樺城中了箐毒之後，面前這千只能禦風而行的虎妖， 怕也是他們的全族之力了。
不惜耗費全族也要將他們的性命留在這裡麼。
白玄彬，此妖絕不能留，否則日後會成為王的心頭大患。
手中寶劍灼灼而明，左砂側身揮劍，對著部下喝道，「散！」
化整為零， 論空中的速度， 白虎絕對比不上獙獸。
煙花一般四散開來的千隻獙獸，不會有多少被白虎捉到。
禽鳥便罷了， 天空可輪不到一群笨重的老虎做主。
敢在天上對他們獙獸設下伏兵，白玄彬果然還是經驗不足。
而他， 絕不會讓白玄彬活到頓悟的那一天。
左砂沒有提劍的那隻手不動聲色地撫上儲物器。
本想著保留一些實力， 看來如今不得不暴露了。
比起藏拙， 儘快斬草除根這巨大的隱患更為重要。
獙妖們褪去了人形， 全部變為了小巧的獙獸， 靈活地從聚體龐大的虎妖們的間隙中躥出。這如捉魚一樣的場景，讓很多虎妖剛剛彎腰， 身下的獙獸就飛走了。
對於禽鳥來說， 獙獸飛得不能再笨拙了， 可是對於地上的走獸來說，天空上的獙的靈活程度是望塵莫及的。
說到底，天賦能力不同。
四面八方散射開來的獙獸並不容易控制，尤其還是被沒有燒傷燒死的精銳部隊，一時間將白虎門衝得手忙腳亂。
為首的白虎索性放棄了這些靈活的獙獸，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幾車無法動彈的殘獙上。
這些殘獙數量不少，而且容易抓得多了。
「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有那麼多心思比較好。」浮在空中的左砂淡淡開口，他將幾車同族護在身後，背上一雙巨大的羽翅不緊不慢地扇動，同翅膀相比，左砂的身體著實纖細。
黑眸黑髮的男子孑然一身，周遭沒有一兵一卒，卻在面對上千隻白虎時不卑不亢，平靜地像是一潭幽泉。
白虎門面面相覷，為左砂的氣勢所唬，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僅僅是虛張聲勢。
「畢竟接下來，你們已是自暇不顧了。」他說著，甚至將長劍收回了鞘中。
「我看自暇不顧的是你！」為首的白虎雖然心中狐疑，面上還是擺出了輕蔑的模樣，「老子站在這裡不動，看你有什麼把戲。」
左砂閉上眼睛，並不打算解釋，眉間露出幾絲無可奈何地憐憫。
「愚蠢的走獸。」他輕念著，雙手成爪，於胸前的空氣中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來。
這是極為高階的法術，就連左砂也才學會了沒幾年。
口子不大，堪堪容得下一人。
為首的白虎有些疑惑，一般這種割裂空間的術法就兩個用，藏身和取物，口子的另一頭是另一個空間，像一個大型儲物器一樣可以存儲東西，甚至通過這道口子危及時把自己藏進去。
他倒是沒想到左砂還有這能耐，但這又如何？
看左砂之前的舉止，他還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殺傷性術法，結果不過是想要把自己藏起來而已麼。
剛有些納悶，就見那道口子的兩邊赫然被一雙漆黑的利爪扒住了。
有什麼東西，正從裡面鑽出來。
先是纖細到扭曲的尖爪，然後是畸形的頭顱，最後是虛幻的身子。
白虎們震驚地僵在了原地。
看著這詭異而恐怖的東西一隻接一隻的從小小的口子裡爬出來。
這、這是……厲鬼！
遠處和緋柚鬥在一塊的白玄彬都注意到了那邊的異樣，他一個後翻，撤離了緋柚的攻擊範圍。
待他看清遠處一團黑紅色的東西之後，一直笑嘻嘻的臉沉了下來。
那雙本就圓圓的虎眸睜得極大，白玄彬不可置信地看向緋柚，「你們居然和鬼族有牽扯！」
緋柚沒有回話，將巨廉舉過頭頂，蓄力準備下一次攻擊。
「你說話！」白玄彬再顧不上同少女打鬥，他氣憤地大喊，「到底使了什麼手段，你們居然能駕馭惡鬼，讓他們效力！」
三界之中，各個領域劃分的極為清明。
至高無上的神是絕對的存在，其次是神明的孩子——人類。
身為神的孩子，人類從出生開始就擁有了得天獨厚的優勢。
不需要開智，不需要化形，修煉起來比起旁的生靈都要輕鬆百倍。
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神明在這三界立下了不少規矩。其中有一條，不許任何生靈傷害人類。
因著這樣的規矩，強悍如白虎，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族被人類剝皮或是囚禁取樂，而絲毫不敢有所動作。
若不是神明庇護，憑著人類做的那些好事，整個妖族都會聯合起來對人類發起進攻。
要數數有什麼禽獸是和人類無冤無仇的，還真數不出來。
而白虎們如此震驚左砂召出厲鬼，便是由於另一條規矩——各道不許聯結。
這條規矩也很好理解，恰如現在妖鬼兩道聯合，在陽界的妖會利用鬼作惡；而本該前往冥府的惡鬼們逗留陽界，便超出了天道法則的管制。
各道都有各道該遵循的法則，一旦相互串聯，則會發生異變。
「回答我！」白玄彬再也顧不上其他，紅著眼睛嘶吼著，「你們這群混蛋，想讓我們也背負天罰麼！」
這些惡鬼是在白虎的領地出現的，若是天神追究起來，哪裡會管前因後果，直接一起誅殺。
畢竟在神的眼裡，不，就算是在人類的眼裡，他們也不過是幾隻畜生罷了，想殺就殺，不會有那麼多的顧忌。
緋柚被他的嗓門震得耳朵疼，有些不悅地微微蹙眉，「閉嘴。」
白玄彬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面色恍惚。
瘋子，緋暝秋真是個瘋子。
他不知道緋暝秋到底有多高的修為，他只知道，日後的妖界絕不能落到這種妖的手上。
還未稱王他就敢暗地裡培養厲鬼，若是真的等他吞併整個妖界後，莫非他還想向人類宣戰？
會死的。
所有妖都會死的！
瘋子，他這麼想找死就自己一個妖慢慢死，為何還要牽連到他們。
他們何其無辜，為什麼偏偏要和緋暝秋這種東西生在了同一個時候！
妖精的數量無法和鬼相抗衡，一個部落裡有兩三千隻妖精就算不錯，可緋暝秋隨便一拉就是上萬隻惡鬼。
這樣的差距，實在難以輕鬆彌補。
風卷雲殘一般，前方虎妖們和厲鬼的戰事混亂至極，哀嚎尖嘯混雜一片，白玄彬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被厲鬼索命，卻無可奈何。
他被緋柚牽扯住，無法前進一步。
緋柚的攻勢並不生猛，像是蠶絲一樣，若即若離地絆著，這樣一來頗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使勁的感覺。
白玄彬早已沒有興趣和這隻雌獙玩什麼調情遊戲了，他本就也對緋柚無感，只是喜歡羞辱敵人而已。此時更是心中怒火中燒，恨不得直接把緋柚撕了祭天。
少年發了狠，速度驟然提升，迅速逼近緋柚身側，人類模樣的手變回了虎掌，趁緋柚還未反應過來，一掌扇在了她頭上。
那虎掌足有緋柚的腦袋大小，被上面尖利的爪子劃過，緋柚的臉上立刻多出了四道深深的血痕。若不是多年的沙場經驗讓她下意識避了避，恐怕整張臉都會被撕下來。
臉勉強是保住了，但那巨大的衝擊力讓緋柚摔下雲端，直徑砸進地面。
腦袋嗡嗡一片，頭骨隱約有著碎裂的錯覺。
這一掌著實不輕，待緋柚勉強清醒之後，已是過了足足一刻鐘。
她第一時間抬頭望天，天空上各色的法光炸成一團，黑壓壓一片的厲鬼同白虎兩相錯雜，伴著鮮紅的血色，亂得看不清局勢。
緋柚眼前一陣模糊，她甩了甩腦袋，連耳鳴都響在了腦中。
那一掌的威力太強，再重一些說不定就能要了她的命。
白玄彬紅了眼，身為白虎的王族是絕不能戰敗的。可現在這個情況看來，不僅僅是戰敗，他甚至都有可能喪了全族的性命。
本來是想乘勝追擊，措措緋暝秋的銳氣，卻不想對方這麼不要命，居然暗中和鬼道有所勾結。
白玄彬已經不想去分辨到底是妖王和鬼道有關係還是緋暝秋和鬼道有關係，不管動機如何，對方現在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們一條活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魚死網破，看看誰能站到最後！
左砂立刻察覺到從後面追上來的白玄彬，對方已是頭殺紅了眼的瘋虎，化成了巨大的獸形，直愣愣地朝圈子中心的自己衝來。
一旦有惡鬼擋路，不是一頭撞上去就是張開嘴巴不管不顧地撕咬。殺氣凜然，其勢不可擋，連厲鬼們都有些犯怵。
這老虎不會是得了瘋病吧。
左砂沒有坐以待斃的習慣，他抽出長劍，縱身躍出保護圈。
那劍尖泛著寒星，破竹一般朝白玄彬的銅鈴眼刺去。
緋柚終於恢復了視力，她在下面遠遠看見左砂同白玄彬交上了手，不禁死死皺眉。
左砂雖然很得緋暝秋重用，但是在資源方面遠遠比不上緋柚，因而修為方面從來沒有比緋柚強過。
連自己都奈何不得的白玄彬，左砂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只見那劍尖被白虎險險避開，看似只差毫釐就能刺中，實則不然，那是白玄彬特意算好的位置，他擦著劍刃朝左砂躍去，十足的餓虎撲食的架勢。
左砂挽劍，想在白虎經過的時候刺進那柔軟的腹部，奈何白玄彬的速度豈是以前交手的泛泛之輩，並沒有給左砂這個機會。
眼看白虎的牙齒就要觸上肩膀，一旦被那巨大的利齒咬住，左砂立刻就會被拽到在地成為白虎的食物。
危急關頭，他想都不想便化成了獸形。
獙獸相比人形小上了不止一點，左砂輕鬆避開虎口，鑽進了白玄彬身下，抬頭咬上了他的腹部。
白虎吃痛，前掌往身下勾去，這個角度前掌不好發力，但也足夠拍麻嬌小的獙獸半個身子。
兩邊姑且鬥了一個回合，沒有分出高下，都負了點輕傷。
白玄彬愈加惱怒，左砂的獸形也就他一隻前肢大小，自己居然接二連三的被獙獸玩弄，百獸之王的顏面完全掃地。
況且族人死傷慘烈，再不快點解決這隻獙，後果不堪設想。
他再也不打算保留，張開血盆大口，一股青色的火焰從口中噴出，滔天巨浪一般朝左砂襲去。
剛剛被拍麻後半身的左砂行動遲緩，身子不聽指揮，動作慢得可憐，根本無法及時避開。
緋柚瞳孔微縮，當即飛至半空，伸手撈起獙獸，轉身堪堪避開那火浪，背上的羽翅閃避不及，被餘溫波及，瞬間燙廢了一片。
若是這樣高溫的火直接撲到左砂身上，恐怕早已只剩一具焦骨。
撿回一條命的左砂急忙化出人形，扶著緋柚想看她翅膀上的傷勢。
還好只是羽毛被燙得焦黑，裡面的骨肉都沒太大問題。
他將將鬆一口氣，就見少女陰鷙地望著天空上四處噴火的白虎，白皙的娃娃臉上陰沉可怖。
那恐怖的火焰將本就怕火的厲鬼燒死一片，像是割麥似的，所過之處麥穗一片片倒下。
「白玄彬確實難纏。」左砂擰眉，「你我合力，得儘快將他拿下。」
他話音剛落，瞧見少女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道黑色的符籙。
左砂一驚，按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麼？」
「你不能受傷。」對方卻答非所問，「受傷的族人和紫衣衛還需要你指揮，回去後哥哥也還需要你。」
左砂不能有事，不能和白玄彬正面對上。
「我來。」
緋柚將那道漆黑的符籙橫在胸前，雙眸沉沉，已是下了決定，不容置疑。
左砂卻能看見，少女夾著黑色符紙的手指微微顫抖。
一種油然而生的恐懼讓她呼吸急促，瞳孔渙散。
血符，嗜血瘋癲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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