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0.16老影帝

　　後來那頓飯吃得無比沉悶， 氣氛一直都不好。梁舟只管自己吃吃吃， 英華幾次想跟他搭話都被他給不冷不熱地帶過去了， 英華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哪裡，試了幾次之後便也沉默了，只是在梁舟需要的時候給他倒水遞菜。

　　吃完飯出來， 英華去結了賬，推開門，便是一陣冷風吹過。梁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英華便走上前說：“你等等。”他想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梁舟穿， 誰想到梁舟愣了一下， 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甩著腦袋說：“又有樹葉了還是花瓣了，你別動手， 我自己來， 不勞你費心。”英華尷尬地站在那兒， 只得把脫到一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

　　等梁舟重新直起身子，英華小心地問道：“我送你回去吧。”

　　梁舟卻馬上說：“不不不， 不用，今天謝謝你，哦還有你經紀人宋先生的款待， 你們放心，以後有什麼宣傳需要， 儘管打電話給我，能幫的我都會幫一把。俗話說得好嘛，吃人家的嘴軟， 拿人家的手短，這點路子我還是懂的。”

　　英華知道梁舟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他想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可是話到嘴邊就是不知道怎麼說，最後只能吞了下去。

　　梁舟說：“我還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回見啊。”說完，大步就走。

　　英華看著梁舟慢慢遠去的背影，越想越不舒服，猶豫了一會，正下定決心要去把人追回來，誰想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邊走邊掏出手機看了眼螢幕，上頭跳動著宋飛的名字。英華腳下一頓，終於還是停了下來，把電話接了起來：“喂，宋哥。”

　　宋飛不太高興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小扈，你上哪兒去了，不是說好了晚點找你聊工作的事嗎，你怎麼不在房裡？”

　　英華說：“對不住，宋哥，我剛好有點事在外頭，你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就回去。”

　　宋飛說：“行了行了，快回來吧。你說說你，怎麼就沒點當明星的自覺性，以後有什麼需要跟你宋哥說，我會給你安排的，別什麼事都自己去辦。”

　　英華忙道：“好的宋哥，我這就回來。”說完掛斷電話，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可真是報應，英華作為一個樸實正直的神仙，這輩子就沒怎麼撒過謊，誰想到才試著說了那麼一句就被人給逮了個現行。宋飛的確說過讓他邀約梁舟有空吃個飯，但並沒有讓英華馬上就打電話去約人，畢竟按照宋飛的概念，他們現在正在魔女劇組拍戲，那外景地再近，離市里也有五六個小時的車程，他們總不能半夜趕回去，第二天再起早上戲，所以宋飛沒有出現在飯局上根本不是因為海鮮過敏，而是因為這一頓飯從頭到尾都是英華自作主張。

　　英華想見梁舟，他想梁舟，為了這他還特地去查了怎麼吃自助。可憐的英華仙君，常年鎮守邊關，從沒入過這現代化的花花人世，哪裡知道什麼五星級酒店、自助餐廳是個什麼。就現在這會，他開著“末將英華”這個ID在某乎上提問的“請教各位同志，去五星級酒店的海鮮自助餐廳吃飯應當注意些什麼？”的帖子還被高高掛著惹人嘲笑呢。結果準備了這麼多，最後卻是這麼個結果。英華有些沮喪，他知道自己是惹梁舟生氣了，但還不知道梁舟到底在氣什麼，好像是……氣他拿掉了他頭上的花瓣？

　　想到這裡，英華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又是一陣風吹來，明明是冬天，這一陣風卻竟然帶上了盎然的春意。這是一股地地道道的暖風，風中夾帶著春日草木的氣息，令人聞了便不由得慵懶起來。人行道上，都市人群匆忙走過，不是吸著冷氣就是搓手搓耳，似乎誰也沒有感受到這股暖風的輕拂。幾片鮮豔的粉紅色花瓣被風夾帶著飄了過來，打著旋柔柔地飄落在英華眼前，英華順著那花瓣抬起頭，果然看到在不遠處的一顆冬青樹樹枝上坐著個嬌俏的古裝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身明媚的粉色輕紗裙，輕薄的紗衣層層疊疊，宛如傍晚的彤雲變幻著光彩，隨意搭在身後的湖綠色披帛懸垂在空中，隨風輕輕搖擺，配上她那張明豔動人的臉孔簡直就像是一幅大家筆下令人驚豔的仕女圖。

　　見英華抬頭看向自己，那女子便啟唇微微一笑道：“晚上好，仙君，看起來你的約會並不太順利呢。”

　　英華的臉色一變，一身武將才有的威壓不知不覺就放了出來，他看向那女子道：“請你不要動他，有什麼事沖著我來。”

　　那女子聞言卻不由得一愣，跟著“咯咯”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讓人很難聯想到妖鬼之類的邪物，反而更像是天上的女仙。英華仙君見過不少女仙，貌美如花的大有人在，但是像這女子一般獨有韻味的卻不屬多見。

　　那女子收斂了笑意道：“仙君多慮了，小女子桃夭從未想過要對那位梁先生出手，只不過他躲在暗處拍我，桃夭有些好奇，所以就近偷看了幾眼罷了。”她說著伸手輕輕將被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腦後，這一露出手臂卻叫英華看出了古怪來。明明好端端一雙十指纖纖的玉手，偏生右手胳膊上卻滿是焦黑的坑坑窪窪的痕跡，活像是被火燒過的焦炭。

　　大約是意識到了英華看到了什麼，桃夭伸手拉下袖子，將那只胳膊墊在左手下頭說：“陳年舊傷，叫仙君見笑了。”

　　英華說：“鄧夫人……”

　　桃夭卻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喊我桃夭吧，鄧夫人這個身份我演了這麼多年，著實也是有些膩了。”

　　原來這粉衣服的年輕女人正是梁舟之前在停車場拍到的假“鄧夫人”，亦是《親親我的寶貝小魔女》的原著，而她這樣顯然不可能是個普通人。

　　英華想了想道：“也好，那我便喚你桃夭同志罷。”此言一出，天地寂靜，桃夭在樹上一個晃悠險些倒栽蔥摔下來，好險用她那披帛勾住了樹丫才沒真掉下來。

　　英華一本正經道：“桃夭同志，我並不知道你跟鄧鴻照同志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是你再繼續留在這裡對你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大千世界何其廣闊，紅塵諸事不過是雲煙過眼，當時或許以為拿得起放不下，事後回想起來卻只是微末小事而已，你又何必牢牢抓著不放呢？”

　　桃夭卻搖搖頭：“如果凡事真那麼容易放下，仙君剛才又何必怏怏不樂呢？”

　　英華愣了一愣，隨後低下頭想了想，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是，倒是在下唐突了。”他說道，“不過還是奉勸你一句，為了你自己，儘快收手吧。”

　　桃夭微微翹起唇角，似笑非笑，桃花花瓣如紛紛雪落，她的身影自下向上慢慢消失，只在最後留下了一句似是感慨又兼悵惘的話：“來不及了。”最後一朵花朵打著旋，輕搖慢擺落在英華掌心，發出輕輕聲響。

　　***

　　梁舟氣得快不行了。

　　梁舟奔出去三裡地，還是覺得自己好氣啊！嘿呀！雖然很氣，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總之就是哪兒哪兒都覺得不高興。走著走著，梁舟突然發現自己走上了一個熟悉的方向，定神想了一想，原來是通往鄧鴻照豪宅的那條路。利斯特酒店跟鄧宅剛好在一個方向，距離也不算太遠，他這麼一走，沒想到就走了過來。

　　按理，鄧鴻照夫婦那日出席了魔女開機儀式後就留在了劇組，此時家中應該並沒有主人在。可是梁舟此時正在氣頭上，腦袋漿糊，壓根沒想到這點，所以逞著一股武勇就打算去鄧鴻照那看看有什麼東西可拍的。

　　這個圈子裡可報導的人、值得報導的事情可多著呢，不差你扈嘉祥一個！

　　梁舟憤憤然想著，很快跑到了目的地，鄧宅依舊是那副老樣子，跟上次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區別。梁舟沿著高高的圍牆，順利摸到了自己上次踩點的地方，爬在高處踮腳往裡頭看去。偌大的鄧宅幾乎整個都是黑的，只有後院的透明花房裡燈火通明。

　　梁舟今天出來得匆忙，又是因為去赴約所以並沒有帶什麼家什，這會兒便有些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到花房裡好像有個坐著的人，看背影則是個女人。他伸長脖子看了半天覺得這樣實在不行，左右找了找，找到一棵距離鄧宅最近的樹爬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沿著那根外生的枝丫往外蹭，成人手臂粗細的樹幹晃晃悠悠，實在是危險，梁舟好容易爬到了最外側，伸腦袋一看，果然是一個女人，那女人背對著他，正在花房裡不知道做什麼。

　　那是誰？那個假鄧夫人？不對，假鄧夫人現在應該陪鄧鴻照在拍戲。

　　梁舟這會兒腦子終於轉過來了，那麼那個女人是誰？鄧宅的僕人嗎？他正想著，突然聽到“哢嚓”一聲，腦子還沒轉過來，人已經順著斷掉的枝幹滾了下來。等到梁舟吸著氣，揉著自己發疼的屁股爬起來一看，咦？圍牆怎麼到自己另一邊了？

　　意識到自己剛才無意中掉進了鄧鴻照家中，梁舟簡直心累。偷拍名人是一回事，擅闖民宅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著急地想要找到個梯子什麼的好重新爬出去，但是環視了一圈竟然什麼也沒看到。

　　梁舟不由看向不遠處的透明花房，一般花房裡都會有梯子，主要是為了修剪枝幹用，可是花房裡有人……梁舟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發現花房裡的燈滅了。怎麼，那個女人走了嗎？梁舟心想，這可真是個好機會。他在黑暗中又屏息等待了一陣，確信對方應該已經走了，這才偷偷摸摸地順著小路跑了過去。

　　鄧鴻照家的花房打理得格外不錯，即便是在冬日裡也是百花爭豔，花團錦簇，處處透著一股生機勃勃的味道。梁舟小心翼翼地跑過去，左右看了看，找到門，推門進去。他的運氣很好，花房的門並沒有鎖上，輕輕一旋就打開了，一股暖濕的空氣便這麼撲了出來，中間還夾雜著一股濃烈的香味。

　　“這什麼味兒啊！”梁舟嘟噥著。這股香味不像是花香，反倒更像是什麼水果熟爛了之後的味道，初聞起來是香，聞久了便不由得有種令人難受反胃的感覺。梁舟忍耐著那股味道，打量花房內部。所幸今夜風清月明，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頂投射下來，將周圍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見，梁舟很快在某個角落的位置發現了他心心念念的梯子。

　　“有了！”梁舟飛快地跑過去去拿那個梯子，可惜梯子被一根粗糙的麻繩綁在一旁的柱子上，梁舟不得不蹲下身，努力去解那個結子。解著解著，梁舟突然聽到了沙沙的聲音，像是一條蛇在沙地上爬行而過，又像是什麼人的軟底鞋輕觸沙灘，梁舟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去，背後是一片花草繁茂，什麼也沒看到。

　　“媽呀。”梁舟咽了口唾沫，生氣的情緒過去以後，他終於想起來自己上次在鄧宅附近好像看到過什麼東西，雖然那可能只是幻覺，心跳還是快了起來，“阿彌陀佛，無量壽佛，千萬不要有事啊。”他一面想，一面更用力地解繩結，然而越是慌亂越是解不開，反而還把好好一個活結給扯成了死結。

　　身後還在傳來沙沙、沙沙的聲音，就像是那條盯上了獵物的蛇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準備著一擊即中。梁舟的心跳越來越快，喉頭乾澀，大腦一片空白。打開啊，快打開啊！就在梁舟終於哆嗦著雙手打開那個繩扣的時候，他猛然覺得自己背後一重，一種僵硬的觸感從他後背傳來，那股噁心人的味道也隨之紛紛湧入他的鼻子和嘴巴。梁舟顫顫巍巍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張爛了一大半的臉。

　　梁舟舔了舔嘴唇：“媽呀！！！”他發出一聲慘叫，掄起梯子一把撞開了那東西拔腳就跑，“救命救命救命！”還邊跑邊喊，再也顧不上會不會驚動鄧鴻照的家人。結果人還沒跑到門口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噗通一聲跌倒在地，一腦袋磕在花架子上。不得不說梁總監的逃命實力還是杠杠滴，腦袋磕得七葷八素還能爬起來繼續跑，一面跑一面還不忘鼓勵自己：“別怕梁舟，咱們單挑過紙人、單挑過小鬼，見過女鬼，跟狐狸精共處過一室，咱們有經驗，咱們不怕……嗚哇啊啊……”那爛了大半張臉的女鬼儘管不良於行，卻在地上跟條蛇似的遊得飛快，還張開咧到了耳根的嘴想要咬住梁舟。

　　梁舟一不留神，屁股被她咬了一下，頓時疼得一躍而起，躥得比飛毛腿還快，一面跑一面還不忘大聲背誦：“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丨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中……中華兒女雄赳赳，少年強則中國強，群眾路線傳家寶，嗚哇啊啊……三嚴三實是準則……四講四有好黨員……”梁舟撞開花房門跑了出去，那女鬼本來似乎是要跟出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越遊越慢，越遊越慢，最終竟然卡在門檻上，頭軟軟地垂了下去，再也不能動彈，而梁舟就這麼大聲背誦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理論，手腳並用地爬上圍牆，不靠梯子就這麼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