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週五之前

　　“我跟你說，”宋飛邊走邊教訓扈嘉祥，“等下到了那裡以後，你給我少開口。說話的事情都交給我，我不讓你張嘴你連大氣都別給我喘，更別像剛才那樣指著什麼什麼說好神奇啊好厲害啊之類，你懂不懂？”

　　扈嘉祥乖乖地點點頭。

　　宋飛對他這會兒的態度還算滿意，說：“還有，這次我們去見的這個鄭導，他那個髮型可能有點……嗯，奇怪，反正你到時候見了以後別盯著人家腦袋看，不然他一定會生氣。另外，他說什麼咱們都得受著，你記好了，咱們是去求人家的，到時候他要是說你些什麼難聽的話你也別往心裡去，只要能夠拿到這個機會，我們就等於敲開了一扇門。你現在可是連臺階都沒得上，不管怎樣都得給我把這個機會爭取到，明白嗎？”

　　扈嘉祥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有些出神。宋飛不得不重複了一遍：“我剛才說的什麼你聽到了沒有？”

　　扈嘉祥回過神來，好脾氣地笑笑說：“聽到了，宋哥你說鄭導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隨意開口，保持禮貌的態度。”

　　宋飛心想，這傢伙可以啊，看著在走神倒是都聽進去了。不過為了敲打自己手下的藝人，宋飛還是咳嗽了一聲說：“我跟你說話你就好好聽著，我是為了你好。你宋哥在這行都十多年了，好賴比你知道得多多了，是不是？”

　　宋飛又說：“我昨晚給你說了關於這部劇和咱們爭取的這個角色的事情，你再給我重複一遍我聽聽？”

　　扈嘉祥沒有吭聲。

　　宋飛說：“扈嘉祥？扈嘉……”宋飛茫然地看著自己眼前，本來扈嘉祥該在的位置現在佇立著一座街頭雕塑，“人人健身創和諧，健康社區你我他”的標誌牌被雕像高高托起，正對著他。宋飛扭頭看了周圍一圈，人們來來往往，冬日的陽光撒下來把一切都照得有些泛白，世界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而扈嘉祥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英華仙君正在往回走，但是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身影。

　　如果你看過科幻電影，就會明白他現在是什麼狀態。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陽光、空氣、水，當然也包括人群。他“慢慢”地走了回去，經過一個男人身邊，男人的臉上正露出“糟糕”的表情，從他手裡，一杯熱咖啡脫手而出，杯子傾斜著漂浮在空中，杯蓋飛了出去，咖啡從杯口潑灑出來，棕色的水珠正在陽光照射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英華仙君伸手輕輕一推，杯蓋便推著咖啡水珠滾回杯子內，然後牢牢蓋住了杯口，他再伸指一托，杯子便回到了男人手上。有個上班族正在吃早餐，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手裡拿著個巨無霸漢堡，英華仙君經過的時候好好觀察了一下，並對其中那個叫芝士的東西留下了深刻印象，打算以後試試這個品種。一隻流浪貓張開四肢，舒展著身體跳躍、停留在空中，英華仙君經過的時候輕輕伸手摸了摸那顆毛絨絨的小腦袋……

　　他就這麼信步走了回去，穿過人群，經過階梯，重新來到了地鐵通道口，在那裡，他看到了梁舟。後者正攏了領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一隻腳還抬在空中，滿臉“窩草”的表情。英華仙君本來已經要走過梁舟身邊了，卻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他轉過身，像是要嗅聞梁舟身上的氣味一般彎腰湊近了他的頸窩處。

　　扈嘉祥人很高，梁舟雖然也不算矮，但不過是東方男人的中等身高，英華仙君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便仿佛是將梁舟整個人擁入了懷中似的，而且他後來居然真的伸出了雙臂，將梁舟虛虛攏在了懷中。——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年輕男人在街頭當眾擁抱另一個男人想必會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吧，然而在英華仙君的世界裡，這是不會發生的事情。

　　時間的流向總是永恆不變，但是流速卻因人而異。仙人們擁有普通人類所不具備的控制時間的能力，英華仙君現在就正行走在時間與時間的夾縫之中。

　　虛虛擁抱著梁舟的英華仙君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他伸手沿著梁舟的背脊慢慢上移、再上移，就像是一對熱戀的情侶在愛撫對方一般，但是最終，他從梁舟的身上取出了一根黑色的線。黑色的線不知是從哪裡而來，線的盡頭是一枚寒光閃爍的骨針，這根針剛才就插在梁舟的身體裡。

　　英華仙君將那枚骨針小心翼翼地攥在掌中，而後在梁舟額心畫了個清淨符，順著那根線走了下去。

　　黑色的線一路從地下通道下行，經過擁擠的人群，跨過閘機……英華仙君進閘機的時候還試圖刷自己的交通卡，無奈前面堵著的人實在太多，無奈之下只得放棄，改為輕輕躍入其中。

　　線在下行，並且微微輕顫，最後將英華仙君帶到了剛剛他們離開的地鐵運行通道之中。此時此刻，一列地鐵已經離開，另一列地鐵還未到來，人們在月臺上擁擠地排著隊，黑漆漆的軌道裡只有廣告燈箱閃爍著蒼白的光芒。

　　英華仙君毫不猶豫地跳入了地鐵通道之中，沿著軌道一路向前走，黑色的線開始劇烈抖動起來，似乎很害怕，從線的那頭隱隱傳來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涼氣，其中還夾雜著土腥氣，英華仙君終於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周圍，開口道：“你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一連喊了數聲，空曠的地鐵通道裡的廣告燈猛然間全滅了，再亮起來的時候，英華仙君面前不遠處已經出現了一個白乎乎的影子。那條影子漂浮在距離地面五公分高的地方，赫然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女子，她抬起頭，便露出了一張鐵青色的臉孔，顯然這是個……女鬼。

　　“唔嘎嗯嘛……嗯尼呀……卡巴……”女鬼沒有張嘴，但卻發出了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古怪，既冰冷又機械，而且完全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語言，但是很顯然，英華仙君聽懂了。他邊聽邊點頭說：“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你的目的了。”

　　“卡卡昆不……七吧擦泥科……溜溜。”

　　“我明白你很焦慮，但是你這樣做是不對的。”英華仙君將那枚黑色的骨針捏在指尖，一團仙氣將那東西困在中間，骨針微微顫抖著，在英華仙君的仙氣屏障中滴溜溜地打轉，似乎它也知道害怕。英華仙君說，“任何生靈都有可能遇到難處，有難處就應該說出來，尋求合理的解決方式而不是自作主張，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女鬼低下頭，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英華仙君又說：“你看你為了來到這個城市，一連附身了好幾個人類，剛才還吸取了一個女孩的陽氣，要不是對方有祖德蔭蔽，回家一定會生好久的病，更不用說你剛剛竟然還想要控制那位梁舟同志的魂魄，你已經違反六界律例了你明白嗎？”

　　女鬼害怕地顫抖起來，她的嘴一張一合的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嘴裡發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聲音。英華仙君說：“好了好了，你別怕，我不會抓你。這事既然讓我碰到了也是緣分，我自然會幫你解決。”

　　女鬼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雖然在普通人眼裡看來，她只是臉色變得更青了，並且眼球瞪得像是快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似的。

　　“拔西吧，西部尼達，阿達。”女鬼一疊聲地說著，急切地表示著自己的感激之情，甚至想要撲上來給英華仙君一個擁抱，不過才挪動了一下又縮了回去。雖然她只是個普通的女鬼，還是能夠感覺到眼前這人的強大，這個人就像一團光一樣，雖然光芒很柔和，但是好耀眼！女鬼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兩個矛盾的形容詞，但是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英華仙君摸了摸身上，好容易找到一樣勉強合適的東西，那是剛才宋飛給他的一盒雪茄煙。他說：“進來吧。”女鬼毫不猶豫地化為一縷青煙，朝著煙盒飛去，然而青煙繞著煙盒飛了一圈便又飛到了旁邊。女鬼現出身來，指著那盒香煙，露出痛苦的表情。

　　“嘟嘟尼，替卡普拉。”

　　英華仙君聽著鬼語：“你說這個東西味道太重了不習慣啊？”他想著拆開煙，將裡頭的東西拿出來聞了聞，跟著也皺起了眉頭。

　　“的確很沖。”他說著，將裡頭的雪茄全都倒了出來只留了一個空盒子問女鬼，“這樣好些了嗎？”

　　女鬼探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再次化為一陣青煙飛了過去，這次鑽了進去。英華仙君合上煙盒，將之揣到懷裡說：“好了，在你的問題解決之前，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待在裡頭吧。”煙盒微微顫動了一下，表示答應，英華仙君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時間開始正常流動，喝熱咖啡的男人困惑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杯子，他的心臟還在快速跳動，似乎因為什麼原因曾經受到過驚嚇，他茫然地看看身周，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吃著巨無霸芝士漢堡的上班族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的漢堡好像特別香，決定午餐再去買一個；被摸過腦袋的流浪貓發出嬌嗲的叫聲，在陽光下滾到草坪裡翻起了肚皮；梁舟……梁舟打了個哆嗦。

　　我的媽呀！

　　梁舟心想，這是怎麼了？他回身看向後方，地鐵通道口像一隻河馬張開的大嘴，正吞吐著忙碌的人群，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後面那個口子裡面似乎有過什麼很可怕的東西。梁舟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周圍的空氣，隨後皺起了眉頭：“什麼味兒啊？”梁舟聞到了一股不太好聞的土腥氣，像是小時候他在鄉下姥姥家玩耍的時候偶爾碰到過的某種氣味……某種來自墳地的氣味。

　　梁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快步走開，離開那個通道遠一點以後，那味道就沒有了。陽光照下來，曬在他身上，梁舟覺得自己渾身暖洋洋的，就像是被一雙溫暖的手擁抱過似的，特別是額頭的地方。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此時頭腦特別清醒。梁舟梁總監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預兆，看來他今天一定能有所收穫，這麼想著，他便飛快地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