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地之間恢復了寂靜，如果不是濃烈的血腥味籠罩在梔子城上空久久不去，如果不是受傷的騎士陸繹不絕，田力幾乎會有一種天下太平的錯覺。

坐在梔子城頭，看著遠外燈火寥落、死氣沉沉的大營，田力再一次嘆氣。

「行啦，別嘆氣了，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烏衣國士舉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喝一口，慶賀一下。」

「慶賀什麼？」田力斜睨著他。「少君辛苦攢下的一點本錢都打光了，你還有心情慶賀？」

「沒事，她還年輕，還有機會捲土重來。」烏衣國士抿了一口酒，翹起了二郞腿，仰望星空，沉默了良久，幽幽地說道：「實力沒了，她也許才有機會脫身。」

田力心中一動，想了想。「你故意的？」

「算不上故意，只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你也可以當成是自我安慰。」烏衣國士輕輕地哼了一聲：「虎狼相爭，奈狐狸何？能活著就已經不容易了，哪裡還敢奢望太多。小子，多虧你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女人。」

田力忍笑道：「師傅，你是說姓白的還是姓夏的？」

烏衣國士愣了一下，啞然失笑。「白玉薇……沒危險吧？」

「這可不好說。師傅，你別忘了，當時可是白玉薇先求援的。」田力也翹起了二郎腿。「師傅，說實話，我現在才明白顧漫漫的用意。你說，她是不是算準了你在這裡？」

烏衣國士搖搖頭。「我在不在這裡並不重要，但你有一點沒說錯，顧漫漫這個萬艷騎士不簡單，如果不是雙方實力太懸殊，今天險些就被她翻了盤。不過，我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花帝雖然算不上什麼明君，但也不笨。她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時候進兵？扈三娘在火蓮國遊歷了三年，了解火蓮國與中原氣候不同，這時候進兵江南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你可曾聽說什麼消息？」

「我也想不通。」田力搖搖頭。「有人說，她可能是想乘機拿下火蓮國和桃花國。」

「誰說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田力想了想，又道：「師傅，你說顧漫漫、扈三娘兵敗之後，花帝還會再進攻嗎？」

烏衣國士苦笑。「到了這一步，不分出勝負恐怕是無法了結。只希望花帝不會立刻派兵增援，如果能熬到春天，我們至少可以多半年的準備時間。如果花帝不惜代價的猛攻，情況可能對我們非常不利。」

「你都知道這一點，花帝想必應該也知道。」

「是的，所以要看誰手段更高明，搶佔先機。」

「你又有什麼計劃？」田力心裡一驚，坐了起來。「你來找我，不會是又有什麼事要我去做吧？」

「你不想做？」

「不想。」田力連連搖頭。「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糾結，手心手背全是肉，誰死了，我都不高興。我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不好，非常不好。」

「的確不好。」烏衣國士長嘆一聲：「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但是，我們沒得選啊。如果火蓮王被花帝擊敗，你、我、茉莉國，全都不會有好下場。你剛才說的只對了一半，花帝不僅要滅火蓮國和桃花國，還要滅茉莉國。這一戰，其實三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田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師傅，你是說，三十年前的圍城之戰？」

烏衣國士點點頭。「沒錯，茉莉姚家，一直就是花帝的眼中釘。如果再加上半個夏家，理由就更充足了。」

「半個夏家？」

烏衣國士斜睨著田力。「你不會不知道姚、姬、夏就是傳說中的三古姓吧？」

田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瞪著烏衣國士，半晌沒說話。烏衣國士卻早有心理準備，有滋有味的品了一口酒，笑得很得意。他擺擺手，示意田力坐下。「行了，行了，你這樣子我會很沒面子的，你要知道，我可一直說你是天才呢，你別表現得像蠢材似的好不好。這麼明擺的事，你都不知道？」

田力哭笑不得。他的確應該知道，相關的信息早就擺在他的面前，只是他一直沒往那方面想罷了。姬是國姓，不用多說。姚是古姓，據說來自古帝舜，也毋須多言。至於夏，當初老爸就懟過夏老太太，說她夏家大有來歷，他還特地問過夏月菲。

這麼說，姚和夏都在茉莉國，並不是偶然啊。

田力慢慢坐了下來，轉頭看看烏衣國士。烏衣國士笑道：「是不是想離我遠一點？」

「的確有這個想法，不過，是不是有點遲了？」

「總算還沒蠢到家。」烏衣國士再次舉起酒杯，有滋有味的品了一口。「桃花國已經亡了，桃花田家要麼歸順花帝，要麼向火蓮王效忠。歸順花帝，田家能保住現在的利益都難，更別說向前一步。向火蓮王效忠，風險很大，但是，萬一成功了，收益也很大，以你的資質，以桃花水師的重要性，躋身一流世家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你說，你田家那位老祖宗會怎麼選？」

田力摸摸下巴上的鬍鬚。「我明白了，花帝不救桃花城，是一大失策。田家應該被你們控制住了吧？」

「聰明！」烏衣國士哈哈大笑。「說控制未免太過，應該說是我們的條件更優惠，你家老祖宗動心了。」

田力無語。他知道一切都在烏衣國士的掌握之中，這一戰的勝利絕非意外。如果說有意外，那就是顧漫漫拚命，打亂了烏衣國士的計劃，逼得他見好就收，未竟全功。

「傷怎麼樣，不嚴重吧？」烏衣國士呷了一口酒，眯著一對老而銳利的眼。「用的什麼葯，效果不錯啊。」

「別假惺惺的，又要我幹什麼？快說！」

「我要你去把小雲救回來。她留在花帝手中，我投鼠忌器，終究不能放手一搏。原本我想全殲顧漫漫和扈三娘，不怕消息泄露，現在功敗垂成，消息怕是保不住了。你要儘快想辦法，把小雲救出來。」

「我可沒那本事。」田力苦笑。「花帝的女兒姬冰燕武功比我高，身邊還有七位御前護花騎士，哪一個都不好惹。」

「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會有人幫你。」

「誰？」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時候你自然知道。」烏衣國士站了起來，一甩袖子。「時間緊急，你現在就回去。」

田力愕然。老東西，卸磨殺驢啊，都不讓我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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