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班納特先生是位非常典型保守的英國鄉紳。
體面的身份地位, 拿著固定的年金,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 對機械和移民有那麼一點點無所適從, 潛心田園牧歌,文哲歷史。
偶爾溪邊垂釣,聆聽曠野蟲鳴、風聲流水, 一本書和一壺茶足夠在書房裡坐一下午。
結果繼承人的洗禮前夜,妻子向他坦白了一個驚人操作。
——他的兒子是個女孩子。
以此拉開帷幕,潘多拉的魔盒打開。
克莉絲還小就成功挑動她的四姐找家庭教師,接觸了一位思想獨立的女性,在他的書房外接觸了一個瞭解外面世界的渠道, 從此沉下心去僞裝學習。
十二歲直接瞞過他去了倫敦上學,還是在全是男生的公學好好念了四年書, 畢業後直接證明自己, 去了歐洲游學。
去歐洲後,這個孩子就更加像是沒了籠頭的馬,找情人拜師學習,回來後演講競選, 一切都井井有條,風生水起。
有一個嚮往星辰大海,做事總能出乎他的意料的小女兒,溫馨平靜從此充滿各種各樣的意外驚嚇和神經挑戰。
班納特先生覺得自己已經久經考驗, 波瀾不起了。
克莉絲能做出什麽都不奇怪。
包括一個男人大清早從克莉絲房裡出來,不僅衣衫淩亂, 還厚顏無恥叫他爸爸,還問他早上好。
其實也沒什麼……
「您先把柴刀放下來!」
一個聲音驚慌道。
……
躲過了飛來的手杖鼻烟壺懷表和華茲華斯詩集,扒下釘在陽台扶手上的柴刀,對上班納特先生臨別前「我們需要談談」意味的警告目光,愛德蒙開始反思。
今天是節日,僕役們也可以放假睡多一些,加上天還未大亮,班納特先生身邊但凡帶著男僕或者管家,他絕對能提前發現屋前有人。
不過還是他不夠小心。
克莉絲心中最在意父親,所以計劃了要慢慢來,現在陡然一下捅出來,還因爲自己口不擇言,難度直接提升到了最危機級別,她絕對不會幫忙,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調侃他。
他本來有一個趁夜離開的機會。
雖然讓他再選,爲了後來那樣的回報……他還是會再留下來。
控制住又要攪亂理智的回憶,收拾好自己,穿過還空無一人的樓梯,愛德蒙忐忑敲開了班納特先生的書房。
未來岳父對他走進來恍若未覺,反而頻頻往一邊牆上看。
他似有所覺跟著瞥過去。
然後看到了挂在那的一杆獵x槍。
愛德蒙:「……」
他只好低聲叫了一聲先生,提醒自己的存在。
男人站在那裡,頭髮有些潮濕,手上的戒指相當眼熟。
班納特先生一瞬間領會到了妻子的口頭禪,只覺得仿佛有無數個莉迪亞在自己的神經上蹦跳。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杜鬆子才冷靜下來,接著問道。
「你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非常有水平。
畢竟如果沒有那句神來一筆的「爸爸」,未來岳父這種對外國人總有奇怪偏見的紳士或許要掂量一下,說不定會有古怪的東方伯爵在自己「小兒子」房間裡熬夜聊工作卻不走門的可能。
愛德蒙心裡繞過了無數種念頭,最後還是老實承認:「我知道她的經歷,瞭解過她的每一麵。」
其實那個「her」已經足够了。
班納特先生非常清楚,以克莉絲的性格,能够知道她性別的人,不論是否被主動告知,都一定已經得到了她的承認,才有足够親密的距離去接觸綫索。
老紳士放緩了語氣:「恕我剛才過於驚訝以至於失禮吧,先生,畢竟直到昨天,您還對所有人宣稱是克莉絲的朋友,因爲無處可去才在我們家過節。」
想起二小姐和六小姐同出一師,加上稱呼還很疏離,愛德蒙沒放鬆警惕。
果然,下一秒,班納特先生又狀似不經意問:「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是在克莉絲游學時認識的?」
愛德蒙點頭。
「是的。不過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克莉絲的秘密,因爲共度生死,又反過來被照顧了很多,我確實將她看做最重要的恩人和唯一的摯友。我們直到一年前才約定共度一生。」
雖說在英國十六歲就能結婚了,但是這個年紀在做家長的人眼裡還不够,總有幾分仗著孩子涉世未深拐騙的嫌疑。
班納特先生又問:「那麽結婚是怎麽回事?」
愛德蒙把他們商量後僞造身份互相結婚,再共同生活的計劃說了出來。
他說得真摯,處處爲克莉絲考慮,全部以她爲先,每一個細節都縝密,想要以自己的能力和誠意許諾,讓長輩放心將她交給自己,結果班納特先生只是因爲未婚妻是他而驚訝了一會,便肅了表情,站起身焦躁踱步,敏銳道:「所以,你過去成迷,現在的身份也都是假的。」
「我已經聽我太太說過你另一個身份的嫁妝,尤其你能布置到這樣的地步,那麽你的權勢和財富只會比我所知更高不低,也就是說,你隨時可以改換身份,從世上消失。」
愛德蒙急切道:「我絕不會離開她,我愛她遠勝過我的生命。」
下一秒,班納特先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不是說你會離開她……克莉絲成年了,見識已經遠勝於我,既然敢信賴你到這樣地步,那麽你的品質一定有值得她看重的地方。何況我相信我的孩子,即使沒有感情,她也能活得比多數人灑脫。」
「恰好相反,你呢?」
愛德蒙沒說話。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複仇完成後,那麼他會去遠行,或許就在東方某個風景不錯的地方殞身,去與父親和神甫團聚。
因爲親身體會過牢飯佳肴,幹草錦緞,世間所有物質於他只是工具,他的一切喜樂都維係於克莉絲。
他們兩個人裡,更離不開對方的那個人是他。
班納特先生繼續道:「我擔憂的是,克莉絲是頭一次經歷一段戀愛,或許對你正盲目在乎的時候,我恰好也有這樣的經歷。因爲我的妻子好看活潑,便腦子一熱娶了她。」
「至於我現在……你已經與我們家打過不少交道,應該知道我過著怎麽樣的生活吧。她責任心强,既然和你結婚,就算有一天不愛了,也會盡力照顧你的感情,何况她的事務比我更多,你會成爲負累。」
愛德蒙不由道:「我與您的太太不一樣。」
「既然要共同生活,我會替她分擔管家。我懂克莉絲,我們有太多共同話題,天文歷史科學什麽都聊,我也會擊劍打球,我們相處時從來都嫌時間太少,她絕不會厭倦我。」
「我也有自己的事務,因爲那些財富提供的工作,還有許多人的生活仰仗於我,我不能撒手不管,她也不會贊同我把自己全部投注在她身上的。」
「如果她不愛我……」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愛德蒙就被抽走了所有空氣,連聲音也窒息起來,顧不上這是在她父親跟前了,直截道:「我不會放開她。」
「大不了我換一個身份,重新接觸,讓她再一次愛上我。」
班納特先生直直看他。
「那麼,記住你剛才所有的承諾。」
愛德蒙一楞。
他這才想起當初費爾德侯爵的教導。
——你太急於證明自己對他的感情了。就像遇到野獸一樣,你可以開槍威懾或者使計逃脫,甚至可以直麵著倒退,不要拔腿就跑,泄露出你的後背,有這方面直覺得人會很容易追上,抓到你的致命把柄。
——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我只好警告你以後該怎麽應對這種情况,以免你未來連累我的學生。
可是這個人是克莉絲的父親。
這個世上,他只會對她方寸大亂,以至於連她看重的人也毫無辦法。
+
走出書房後,愛德蒙也沒弄清楚班納特先生的態度。
既然讓他承諾,應該是同意了?
但是未來岳父好像還是沒消氣,連早飯都不吃了。
他茫然走進飯廳,在看到克莉絲後,所有念頭就都被拋開,已經自動在她身邊坐下,好像今早沒有在晨曦的枕畔說過一樣,揚起微笑道:「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克莉絲應了一聲,全然不知他已經和父親先聊過,非常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溫牛奶。
莉迪亞凑熱鬧也要,因爲她的動作盯了一會,隨即好奇說:「克里斯,你最近在練胸肌嗎?」
小弟比大多女孩子還要在意控制自己的身材。
愛德蒙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嗆咳起來。
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脚,克莉絲眼皮都沒抬,語氣很鎮定:「可能襯衣沒拉好吧。」
「在歐洲待太久,已經習慣那邊的溫度了,現在回來,我穿得比以前厚一些。」
杜朗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你還會去歐洲大陸嗎?」
克莉絲一眼看破好友的小心思,笑了笑:「放心吧,短期內不會去法國了。」
奧古斯特在一邊插嘴問:「你來年會去哪,我幫你寫幾封介紹信。」
「可能去奧地利或者義大利吧。」克莉絲看了一眼身邊的罪魁禍首,「畢竟我已經任性過一次了,今年得給外交大臣一點面子,好好聽上面的安排。」
他們聊天這一會,帶著孩子所以動作比較慢的姐姐姐夫們也進來了。
管家跟在後頭,抱著熨過的報紙和因聖誕陡然多起來的信,一邊分給桌上的人。
「迪斯雷利先生……」
克莉絲連忙放下叉子:「這封是我的信。」
聽到完全陌生的名字,愛德蒙揚眉。
「迪斯雷利?」
因爲這個不自覺得查崗語氣,桌上的知情者一致默契對視了一眼。
早就習慣了他的古怪語氣,克莉絲滿不在乎交代:「哈洛德介紹我認識的一個人,一些觀念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打算引薦他加入我們派。他好像更擅長和數字打交道,我最近在幫他寫演講稿。」
能被她肯定,未來說不定還是同僚。
愛德蒙默默把這個名字和哈洛德放在了一張名單上,慶幸自己還沒把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徹底弄死。
早餐後,因爲外面的雪變大了,大家只能縮在會客廳裡做各自的事情。
達西在一邊聽伊麗莎白給小孩子們彈琴。
班納特太太閒不住想要打牌,把幾個好說話的女婿拉著,剛好凑了一桌。
因爲節日,克莉絲難得有興致也要凑熱鬧,結果因爲輸贏毫無懸念,幾局後被大家趕下桌,大感失落。
「以前你們怎麼不嫌棄我?還不是因爲現在不缺人了。」
曾經自認為是最佳摯友的杜朗打趣道:「你還是去找你的伯爵吧,他不是你的摯友嗎,只有他不會嫌弃你了。」
深知伯爵與小舅子的超友誼關係,威廉自覺肩負不讓他們暴露的重任,幫忙圓場:「不要讓客人一個人待著。」
賓利好心站起身,想要跟著作陪,被得知部分真相的奧古斯特拉著,到一邊聊工廠去了。
在好心或促狹的姐夫們推動下,克莉絲被迫二人世界。
雖然她一開始確實是想著,反正遲早要讓家人接受他們未來共同生活的現實,所以要他用這個身份來家裡過聖誕。
——但是你們接受得也太快了吧!
愛德蒙失笑,把人拉到身邊坐下,一本正經請她陪自己下棋。
下棋時,仗著屋內其他人聽不懂,兩個人一直在聊天,名頭也找得很好,「要是我被派去奧地利了怎麽辦,你陪我練練德語吧」,不過說著就不約而同笑起來,完全不像是在學習。
班納特先生在這時進來了。
他走到愛德蒙身邊,看完一局,然後猝不及防對克莉絲道:「尼日斐不遠,一會雪停了,你就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吧?」
愛德蒙:「……」
果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結束嗎!
克莉絲驚訝看向父親:「您爲什麽突然說起她了?」
班納特先生一本正經教訓道:「你的未婚妻爲了你一個人來英國,又沒有親人在身邊,還生著病,今天是聖誕,你怎麽忍心把她一個人扔在那?」
「她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既然不方便見面,就算隔著簾子,也最好讓你媽媽關心幾句。讓她安心養病。」
「還有,她生病了,你確實得好好陪陪她,只是畢竟還沒結婚,今晚不許留宿。」
克莉絲:「……」
她爸好像是知道了。
克莉絲傻了。
班納特太太最先反應過來。
「克里斯,你現在就去看看她吧,我聽說貴族家的小姐都很嬌弱。」
賓利憂心忡忡說:「我們這些男士不方便,簡,不如你明天也去探望她吧?」
這個提議一出,立刻獲得了簡和凱瑟琳的真心支持,瑪麗和莉迪亞的八卦贊同。
熱熱鬧鬧討論一通後,伊麗莎白微笑拍板,請克莉絲去的時候和未來的小班納特夫人談談,幾位姐姐明天將登門探望未來弟妹。
愛德蒙:「……」
所以他當初為什麼會以為自己未來會孤獨。
+
除了偶爾逗逗妻子,班納特先生從來都是坐觀壁上,對家事保持著無所謂的旁觀調侃態度。
沒想到出手會這麽不同凡響。
愛德蒙這次切身體會到了未來岳父那天早上的憤怒。
第二天雪一停,愛德蒙只能僞裝了,躺在尼日斐的臥間裡,在一層只能透過人影的垂幔後接受一眾姐姐的「關懷」。
爲了讓病情更靠譜,屋內的爐火燒得很旺。
克莉絲繞到他這麵挂了外套,介紹幾個姐姐後,一邊笑盈盈說了句:「反正要和我姓的,你們知道她叫埃德米就行了。」
語氣仿佛驕慢的大少爺,扎著垂順的黑色長髮,只穿了絨麵西裝馬甲和襯衣,露出金色的懷表鏈,雙手無所謂放在口袋裡,倚靠著他的床柱。
因爲這一句,他心變燙了一些。
瑪麗用力瞪了一眼小弟的影子。
想到基督山伯爵的存在,她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麽要承受那麽多真相,實在心情複雜,偏偏是最在意的弟弟,不知道該和這個對弟弟死心塌地的姑娘說什麽,便輕聲用法語問了一句好。
「布雷格夫人,您好。」
因爲語氣沉穩端莊,與想像中的死纏爛打不同,瑪麗好感驟升,難得打趣說:「我社交季也會常住倫敦,我會替你盯著,不讓克里斯和其他無關人士跳舞的。」
凱瑟琳很熱情道:「你好,我是克里斯的四姐。歌劇公演當時也在巴黎,不過找到你之前,我已經回來了,我知道你們故事的時候就想見你了,你好好養病,未來在倫敦我們會再見的。」
「謝謝您。我會說英語。」
這句話極大鼓舞了簡,她微笑親切道,「你是克里斯的未婚妻,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千萬不要見外,克里斯比你小幾歲,性格調皮,如果欺負你了,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這些姐姐都會幫你教訓他的。」
愛德蒙拿了賓利夫人的兩張不要見外的家人卡,忍不住哭笑不得看了克莉絲一眼,發現她悄悄站直了身子。
看來她在擔心班納特太太因爲未婚妻這個存在,聯想到自己女扮男裝身份,說出什麽驚人發言。
好在這位母親發揮非常「穩定」。
「埃德米小姐,你可真是太有眼光啦。我們克里斯可是浪博恩最好看的年輕人,我也從沒見過比浪博恩更可愛的莊園,對了,克里斯還很得國王陛下的賞識,他以後一定會做大官的,說不定會封爵,你未來就是勛爵夫人啦——」
「對了,你確實是繼承了幾千萬法郎對吧?倫敦那家布朗特銀行你也有股份?天呐,簡,她比莉迪亞寶貝的丈夫還要富有,而且她這樣高貴的出身,克里斯的妻子是個法國的貴族,說出去多麽體面。真是位漂亮的姑娘啊。親愛的埃德米,你告訴我,你愛吃什麽菜,我去叫那個法國厨子學起來。」
班納特一衆姐妹都面露無奈,紛紛打斷她,試圖用富有兒媳的病症提醒她嗓門小一些。
紗簾後,年輕人瘦削的身影湊過去,和未婚妻的影子交疊,似乎在輕聲細語著安撫,不一會就溢出一聲輕嘆。
「我安排了晚餐,沒辦法照顧幾位夫人,只能拜托你代勞了,克里斯。」
女中音清冷,語氣帶著一些無奈,聽來一點都不覺得疏離,在有點熱的屋裡反而像是一陣清風。
伊麗莎白拚命憋笑,接收到大姐求救的目光後,開口道:「埃德米喜歡孩子嗎?」
——您呢,伯爵,您喜歡孩子嗎?
愛德蒙一下就想起了當初在彭伯裡達西夫人對他的試探。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克莉絲是女性,聽到這句話時滿心澀然,只覺得未來會看到她和其他女人的孩子。
結果現在他們就要結婚了。
他不由放柔了聲綫:「很喜歡。」
莉迪亞聽到孩子這個話題,突然想起了杜朗告訴自己的真相。
她忍不住道:「我撞破你們這麽多次,好像在香榭麗捨時,你就懷孕了吧,那你什麽時候生?」
屋內一片寂靜。
克莉絲正好一邊在翻今晚的菜譜,聽到這裡手抖把那一頁撕下來了。
班納特太太滿臉茫然,忍不住懷疑自己其實就是生了個兒子,雙胞胎女兒只是一個幻覺。徹底失去思考和語言能力。
瞬間聯想到了歌劇裡那首小黃歌,所有姐姐都不約而同接受了莉迪亞的想法。
於是當天的晚餐變成了姐姐團的拷問大會。
克莉絲就差掏出科多佩斯當場證明自己,只能解釋歌劇都是藝術加工,莉迪亞看到的都是自己在安慰人家,她絕對沒有搞大人家的肚子,最近不來探病真的不是吃到手了就不珍惜,在姐姐們看不自控小年輕的目光裡,再三發誓自己一定會好好尊重未婚妻。
終於把媽媽和姐姐們送走,克莉絲折回房間,憤憤把自己的遭遇說了。
「都怪你。」
她氣呼呼著喊不公平,憑什麽只有她一個人背鍋被當渣男,愛德蒙悶笑了一陣,把人拉到懷裡,托住腰。
「你說,怎麼才算公平?」
他輕哄著說,微笑仰麵看她。
十年牢獄,愛德蒙習慣黑暗也憎惡畏懼夜晚,起初她是光,讓他的世界還有顔色,然後連夜色也浸染了甜蜜,用來確定她的存在。
除了她先回國那兩個月,他們幾乎沒有分開過,兩個人都是頭一次摸索,過分合拍,她總有新奇念頭,尤其赤忱直率,所以他總是不够。
克莉絲的臉開始發燙。
屋內太熱,一件白色薄紗襯衣就足够了。
+
現在班納特先生已經完全知情,加上一群各有綫索的姐姐姐夫,要是真讓他僞裝了再辦起婚禮,不知道還會有什麽意外。
而且明麵上兩個人的教派不同,她有公職在身,確實有不少要處理和預防的麻煩。
反正已經見過家人了,在圈子內宣傳的目的已經達到,唯一缺的就是關係合法性,愛德蒙提出直接簽署文件公證結婚。
對於不舉行儀式,克莉絲反而有些猶豫,因爲始終記挂是自己先女扮男裝的,總覺得虧欠了他。
愛德蒙:「那我們今晚去教堂。都不要用假的身份,就用我們最真實的模樣,讓天地爲我們見證。」
也對。
就算各自捏出女性身份結婚,他們之間都始終有一個在假扮,和她,他得扮作女性,和他,就不是克里斯班納特這個名字了。
偽裝一輩子,至少和他的婚禮要真實一次。
克莉絲被他說動了。
入夜後,她換好衣服,推開窗臺。
愛德蒙的客房陽台就在旁邊。
月光照雪,映得這個夜晚分外通明,而他站在那片雪色的月光裡。
然後,向她微笑伸出了手。
克莉絲投向了愛德蒙。
不會害怕任何危險,因為眼前的人能接住她。
不用擔心猶豫,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
不必思考,因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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