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amireux
被里德侯爵明著噁心, 用手段拐偏堵死政途,克莉絲壓根沒打算放下。
可惜這是他攛掇著一幫人的决策,這種事情難以周轉, 當時最多心裡駡幾句, 想要反擊也只能從長計議, 明面上她只能認命去當事務官。
現在新仇添舊恨,那就不僅僅是政敵的定位了, 老師看上去還有後手,克莉絲也猜到, 他應該會提前讓自己駐外,以此减少這份工作給未來帶來的影響。
所以這位先生必須在自己離開英國之前解决。
既然老師都說讓她趁著年輕試錯, 那她不妨就謹慎行事、大膽計劃。
「共犯」已經自發找了個角落坐下, 克莉絲正因爲他的話彆扭惱火,也懶得管他,叫來納什和原先的領頭們, 又指揮人搬來一大摞書報。
「看來我們要抄起老本行了。」她說。
一幫人頓時亮了眼睛, 摩拳擦掌。
納什聽著心急,也顧不上坐在一邊的黑髮男人,連忙說:「這樣太危險了——」
「沒錯, 說是老本行,但是因爲穿了這身衣服, 你們還是要收斂一點。」
管家這些日子裡的消沉大家看在眼裡,也都義憤填膺,只是被他親自責駡過, 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身份和新生活,暴露出來所有人都要玩完。
比起束手束脚,只是被老大要求順應現在身份,改變行事風格,所有人都覺得解氣,認真同意了。
「不過我覺得,正好因爲你們現在的身份,說不定更方便行事呢。」
她從書堆裡拿出厚厚的兩部《宮廷指南》和《縉紳錄》,「全倫敦上流社會的名單都在這裡了,你們待在倫敦,恰好能和那些留下來的僕從來往。他們駐守房子,掌握的都是社交季的消息,又比不上主宅的僕從,沒那麽忠心,比較好撬話。」
「怎麽排查關係網,不用我重新教你們了吧?」
已經有人搶答起來:「報紙。婚訊,喪報,還有各種公告,他們這些貴族,消息也只會在大報紙上出現。」
電報還沒有發明,幾乎所有公示消息都會在報紙上刊登,克莉絲當初就是憑藉達西父親喪報下登載的葬禮參加人員,找准了查威克姆的方向。
只要給她足够的時間和詳盡的資料,她能根據一份調令分析整合出整個軍團的人員名單。
這就是情報的力量。
克莉絲點頭,繼續道:「里德上校這個職務想必也是他父親安排的,所以可以查《驛差報》這類會隨時公布駐扎調遣的消息,整理一下,里德侯爵在軍中交好的人就很清楚了。」
「至於那位管家……納什,我覺得你或許更想親自對付這個罪魁禍首?他能這麽熟門熟路抹平事情,想必以前以權壓人的事情做得也不會少。」
納什用力點頭。
克莉絲又點出了好幾個調查方向分派下去,才說:「我不在倫敦的日子,只有這些事情,也希望大家沉心積蓄力量。我沒什麽太深厚的背景,連現在的職務都是里德使計塞給我的,想動他就必須一擊必中。」
「恰好我也想試試,我能做到什麽地步。」
克莉絲這番話吩咐得平淡,連臉上都沒什麽表情。
屋內的人却沒法不去看她。
甚至發自內心相信這個人能做到她想要的一切。
愛德蒙從頭至尾沉默坐在角落,借著陰翳掩飾描摹那副過於耀眼的模樣,等屋內人都散去後,才緩步走過去,步入光明。
愛德蒙將一份文書從懷中取出,推給她看。
克莉絲一楞:「什麽意思?」
「各取所需?」
愛德蒙故意援引了當初在紡織廠爭吵時克莉絲的臺詞,被克莉絲瞪後反而笑了,欣賞她被自己從神壇拉入凡間,變得生動非凡的表情,才接著解釋,「這樣一來,我能證明你那天沒有去偷文件,你能證明我和威爾莫勛爵不是一個。」
他們已經知道了太多彼此的把柄和隱秘,也不差這一條了。
克莉絲想了想,還是簽了字。
她的確是爲了納什的事情才提前結束了事務,急忙趕回來的。
但是那番關於「决鬥」的話,也確實是順便說給愛德蒙唐泰斯聽的。
從過去一年的來信看,這個人明顯變得不太一樣,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後來又聽勛爵說有一個「非常厲害,過於危險」的仇人要來和他决鬥……
克莉絲放下貯水筆,若有所思看向那位「非常厲害,過於危險」的仇敵。
「怎麽了?」
愛德蒙在她的簽名停了一會,才收好明明三個名字、却只有他們兩個人筆迹的决鬥書,疑惑回視决鬥見證人。
打定主意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再研究一陣這個人,克莉絲决定放過眼前的話題,「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畢竟威爾莫勛爵已經「逃離」英國,隔壁房子也被搬空,明顯他對這個身份的布置結束,沒有留在英國的必要了。
愛德蒙認真道:「我對你說的都是心裡話,我在你這裡發現了找到答案的可能。在你的復仇完成之前,我不會離開你身邊。」
他連說話時都情不自禁注視著她,目光專注,雙目明亮。
克莉絲沉默半刻,突然笑了:「我不同意的話,誰知道你會不會又扮成其他身份,潜伏在我附近。」
「與其等我再把你揪出來,還不如把你放在眼前盯著。」
「實不相瞞,我對誰都不能做到全然信任,我在受傷後就發現了你的身份,很巧,我說的也是心裡話——你知道的太多,我不會輕易放你走了。」
一周后,疑心病帶上她心甘情願的人質回到了浪博恩。
沿路都有佃戶向歸來的繼承人熱情打招呼,一面不掩好奇看她身邊的客人。
這裡布局和愛德蒙上次以神甫身份來時又大有不同。
當然,心情也完全不一樣了。
愛德蒙還沒做好準備以這個身份見她的家人,提出要在附近隨便逛逛。
反正他知道路怎麽走,克莉絲沒多想,和他原地分別,直接去找班納特先生。
經佃戶們指路,克莉絲在一座水磨坊邊看到了她爸。
「爸爸。」
基建狂魔手裡拿著一張圖紙,衝剛剛回家的「兒子」隨便點了點頭,又看了一會水車後,才衝著磨坊裡面大聲說:「沒問題了。」
克莉絲下意識順著他說話的方向看去,看清走出來的人後更驚訝了,「威廉?!」
這小子居然已經背著她打入我方內部了!
班納特先生滿意說:「克里斯,你這位朋友不愧是牛津大學畢業,修機械相當厲害啊。」
威廉被誇後只顧著傻兮兮笑。
克莉絲:「……」
好好一個天才,窩在鄉下修理農機討好未來岳父,居然還修出成就感來了。
班納特先生這才得空和克莉絲聊了幾句,很快有新的事情絆住了他,做父親的直接交代她把這位經常迷路的「技術人員」好好帶回去,有什麽事情晚上回去再聊,又風風火火離開,留下兩個合夥人面面相覷。
不過正好有點事情需要和威廉談談。
「是關於未來的方向問題。畢竟我們倆不太熟悉,我聽過他們幾個顧問的建議後,覺得很有道理,也想和你商量一下。」
所謂方向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他們公司未來只做有技術性强、照搬難的研發,周期都很長,就像現在的第一個項目,不算準備時間,他們也做了接近兩年,等其他人摸到門路,他們的名頭也打出去了,仿冒品很難有市場。
至於那些比較容易被抄走的,她出主意和想法,威廉出技術和方案,往專利基準綫上靠,拿到專利就出手,最好拆得七零八碎,放低心理要求,賣出去掙快錢獲利,順便賺點名聲,用來做周轉運營。
威廉脚步一停,驚訝看她:「爲什麽要這樣做,我知道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
克莉絲把從戈爾登律師那瞭解的版權專利法情况大概描述了一下。
這個年代的專利法幷不完善,抄了配方和技術,再多加一個逗號都能鑽空子開新專利,侵權簡單維權難,製造盜版銷售出去,尤其跨了國家更加難追查,基本投訴無門。
即使是未來幾十年,愛迪生這樣的大牛都因爲燈泡搞得筋疲力竭,花了大量精力錢財起訴都還是失敗,以至於後來公司破産。
威廉過去一心閉門研究,不關注這些,問明白其中辛秘後不免忿忿不平,說起氣話來。
「我只是想純粹做研究,大不了以後就不公開了。」
克莉絲沒有勸他,只是說:「少了你一個發明家,這種無耻的商人也能找到新的對象吸血。你對發明和研究有儀式感,他們眼裡只是撈錢的小玩意。這就是現實。」
「你再問問自己,你能放下造出一個新事物的愉快感和得到認可的滿足感嗎。」
威廉沉默一會,嘆氣,只能搖頭,「我做不到。」
克莉絲點頭:「所以別和他們比,你更在乎,就注定是輸的那一個。你又不缺那點錢,做這個是爲了自己開心,往好了想,幾百年後,沒有人記得那些商人,你至少還能在發明史上挂個名字。」
威廉無語看向好友。
「爲什麽你每次安慰人都這麽敷衍。」
上次他喝醉後吐了爸爸一身也是。
克莉絲滿不在乎:「因爲消沉無用。一個人想要什麽,就應該盡力去拿。」
「這麽說,你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了?」威廉好奇問。
克莉絲說:「當然不可能。不過一旦我努力了,還是得不到的時候,我就能理直氣壯地責怪命運了。」
威廉因爲這套歪理楞了一會,哭笑不得:「不愧是未來的外交家,我說不過你。」
克莉絲也待了一下,想起自己從來沒把這個方向和他說過,忍不住咬牙。
「el摸——」
因爲這個只有瑪麗才會叫的稱呼,威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一時心虛,拔腿就跑。
常年缺乏運動,剛跑進圍場他就被克莉絲逮住了,遠遠看到一個眼熟的影子,連忙大聲求助:
「薩科納先生!」
克莉絲頭也不抬,冷哼一聲:「找他也沒用,你完了。」
「薩科納……所以你就是克里斯在馬賽的貼身男僕了?」
威廉更開心了,依賴叫道:「瑪麗小姐!」
瑪麗從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的人身後繞出來,順手摘了發明家軟乎乎頭髮上的草屑,看了看面龐蒼白憂鬱的男人,說:「先是神秘的魯思文勛爵,接著又是體貼的馬斯登伯爵(注)。」
「克里斯,你其實就是奧布雷的原型吧。」
克莉絲:「……」
你猜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