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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嫁貴妻 - 第163章字體大小: A+
     
    第162- 2章

     他沉浸在回憶之中,拓跋蘭靜靜地,並未去打擾他,雖然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時有過驚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她不討厭他,甚至有幾個晚上,在夢裡還夢見他……她搖了搖頭,想甩開不該有的思緒。

     傅秋禮忽然笑了笑,他的笑顏真的如冰雪融化一般好看,「夫人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拓跋蘭輕柔答道:「不記得了,雷雨天也很容易頭痛,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頭痛病有關?」

     傅秋禮定定望著她,「如果我能請到神醫,可以幫你把你的頭痛病醫好,讓你記起以前的事,你願意嗎?」

     拓跋蘭一聽他提到神醫,就有些緊張道:「大王不喜歡我找神醫,上次陪齊王去塔克的宋九雅的醫術也不錯,她要為我醫,大王還罵了她一頓,我來京城這麼久,至今都還沒向她道歉,心裡很過意不去。」

     傅秋禮身體一震,宋九雅已經與她見過面?宋九雅說要為她醫病,難道她真有辦法治好她?那麼宋九雅知道她是傅譽的親生母親嗎?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了一種期望,這分明是老天在暗示他,兜兜轉轉,拓跋蘭又轉到了自己身邊,轉到了傅譽身邊,是不是代表,自己與她的緣份並未真正斷絕?

     他有些急切道:「正好,宋九雅是我兒媳,如果夫人想看好病,我明天就帶她過來給夫瞧瞧?」

     拓跋蘭兩眼一亮,「啊,這麼巧,宋九雅居然是你的兒媳?上次看她和齊王在一起,還以為他們夫妻呢,原來是你兒子的媳婦,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乾脆明天就去你們府上拜訪,我正好要向代大王道歉。」

     傅秋禮不敢讓她現在就到候府露面,忙擺手道:「不用如此麻煩,明天我就讓我兒子和兒媳一起過來就成,不必特意去拜訪一個小輩。」

     兩人這說說停停,居然說到了月兒偏西,最後依瑪實受不了了,打著哈欠直嚷要歇息了,傅秋禮才懂味的起身離去。

     今日收穫如此之大,又如此心平氣和與一直叫她瘋子的人說了半天話,明天又可以正大光明來看她,傅秋禮感覺整個人都快飛起來了,就像一個初談情愛的莽少年一般,他差點忍不住高聲歡呼。

     「候爺說得高興了,可苦了我這個站崗的。」掠過高牆,傅秋禮就看見皎皎月色下,長身玉立負手站著一個男子,聽聲音,竟是齊王。

     「不知齊王月夜相候,有何指教?」傅秋禮淡聲問道。

     拓跋玥轉過身來,面容疏朗如月,「候爺好生厲害,就這麼三言兩語,不僅摸清了赫雷王后的底細,還要把你的兒子兒媳一起介紹給她,可有想過我的感受?」

     傅秋禮一愣,「王爺什麼意思?」

     拓跋玥面色微冷,「我當初在塔克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赫雷王后是我堂姐拓跋蘭……」

     傅秋禮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你堂姐出事的時候,你才五歲,不可能還記得她的面容。」

     拓跋玥倒也不撒謊,「我母后的一個珍藏的畫捲上就是畫的堂姐,母后一直對著畫卷暗自念叨,說我與堂姐長得極像。那畫捲上的人我記得清楚得很,怎麼可能認不出拓跋蘭來?」

     傅秋禮只覺迷惑,「你母后為什麼要珍藏她的畫像?還時常念叨她?為什麼?」

     拓跋玥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他接著轉回他的話題道:「當時就認出赫雷王后就是堂姐,於是我還讓九雅去探了她的病情,從赫雷王的神色來看,恐怕堂姐的失憶是別有隱情。後來為了我一個自私的理由,我還是決定把堂姐引回京城來,確實是想讓她與傅譽相認,但是在做這件事之前,恐怕候爺必須要和我談個交易,不然,這事恐怕不能順利進行。」

     傅秋禮變了臉色,「你這是要脅我?」

     拓跋玥淡道:「不敢。反正如果沒有我,堂姐也不可能回來京城,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得到她。如果你想和她相認,又給傅譽找回多年喪失的母愛,我建議你還是答應我的條件才好。」

     傅秋禮怒而不語。

     拓跋玥輕笑了一聲,「其實我也只是取回我所需的,與我讓你們一家團聚這件事相比起來,根本是微不足道。」

     傅秋禮只覺憋氣,「你想和我做什麼交易?」

     淳華院裡,九雅聽說雨蝶已經安全獲救,頓時喜出望外。當她知曉她選擇與烏托在一起後,又聽到了烏托的英勇事跡,整個人是又哭又笑。哭的是雨蝶終於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笑的是雨蝶日後一定能幸福。

     見雨蝶的事都已經安定下來,她心底不由生了倦意。轉眼已到九月中旬,她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經開始顯懷,想瞞人是瞞不下去了,她就纏著傅譽說要離開京城,跟他回魯西去。現在一切事都已了,皇上那邊又陰晴不定,早走早省心,免得總有一種涼風陣陣的感覺。

     傅譽卻堅持初衷,暫時不想離開京城,說就只送她回魯西,氣得九雅連著三日不想理他。

     這段時間,因為蕭氏死了,被人遺棄的傅璟雯還是被老夫人收留了下來,就住在她的院子裡。老夫人自從發生祠堂事件後,整個人都如去了半條性命一般,整日也說不了兩句話,傅璟雯陪著她,倒讓她多了個伴兒。

     由於傅長亭死了,春梅生孩子的時候,自然沒什麼人理會她,畢竟誰也不知道她肚子裡的倒底是姓傅還是姓拓跋,無故給別人養了這麼些年的野種,誰又會願意再養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沒把她趕出去就不錯了。

     結果還是聞彩荷仗義,又托了娘家人,借了些銀錢。傅長亭死的時候,一個子兒都沒給她們留,他那些財產,全叫他的黑心同夥給捲了個乾淨,那些人都是一些殺人越貨的東西,她們兩個弱女子,哪敢去要?傅長亭生前得罪人太多,又還殺了自己的兄長,心狠手辣得很,這府裡頭的人,肯定誰也不會為她們出頭。

     春梅生了一個女兒,聞彩荷著人侍候著她們娘倆,但是春梅並不領情,沒有男人疼,又沒有錢,還有個賠錢貨,府裡的人天天都給她白眼,她覺得受夠了。才滿月,就偷了聞彩荷借來過日子的一筆銀子,丟下孩子,偷偷跟著府裡的一個小廝私奔了。

     聞彩荷望著啼哭不止的嬰兒,想哭,卻沒有眼淚。她的眼淚,早已經流乾,只是這一輩子,她就遇了一些黑心肝的白眼狼。沒有辦法,娘家的錢已經叫傅長亭整光,再也沒辦法讓她借,最後她不得不把手怯怯地伸向九雅。

     之前她已經向府裡的其他人都借過了,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錢養傅長亭的種,眼看孩子快要餓死,她只有硬著頭皮找九雅。她知道以前對九雅很過份,所以她是抱著被她痛打一頓出出氣的心理去的。

     九雅一個人正在生氣,聽聞彩荷可憐巴巴來借錢,手裡還抱著一個哭得嘶了聲的嬰兒,心裡就不舒服,她又不是活菩薩,哪能對一個曾經害過她的伸出援手?

     想是這麼想,嬰兒的哭聲實在太摧殘人心,結果她還是讓熊媽媽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聞彩荷接著銀子立即就跪了下去,「弟媳婦,以前是我不對,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一百兩的恩情,日後要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九雅哪裡敢受她一拜,立即起身扶她道:「罷了罷了,那些小恩小怨都已過去,就別再想了,你以後一個人帶一個孩子也不好過,還有得苦受,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聞彩荷還是規規矩矩朝她磕了三個頭,才低著頭抱著孩子轉身而去。望著她瘦弱的背影,熊媽媽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的女子,被傅長亭害成這樣,還要養他的孩子,不知上輩子作了什麼孽?」

     九雅默然,如果當初聞彩荷不做得太過份,現在自己倒可以幫她多一些。可是自己畢竟不是聖母,做不到以怨報德的境界,這一百兩銀子,只能說是一種人道救助吧。

     這時裴媽媽走進來道:「少奶奶,剛才寒子鴉說少爺在前面等你,說是雨蝶馬上就要跟著烏托王子回塔克了,他想去送送,問少奶奶去不去?」

     一聽這就是傅譽的花招。三天沒理他,想著法子討好她,逗她講話,她一直都不理不睬,想不到這會子竟是把主意打到了雨蝶身上。他這個理由倒是找得不錯,早就想去雨蝶了,因為他個小氣鬼說齊王府不安全一直給攔著,便沒去成。

     眼下雨蝶真的選擇與烏托在一起,這走前,無論如何給送一送,並且還要給她豐厚的嫁妝,雖然雨蝶還有母親,嫁妝輪不到她來辦,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想了想,便揣了厚厚一疊銀票,準備讓雨蝶自己去置辦,那樣才合心意。

     到了前面,傅譽果然悠哉游哉地坐在馬車裡,一見她出現,立時討好的起身把她扶上馬車,「娘子,這邊請。」

     他讓她坐他身邊,她偏偏板著臉坐另一邊,連眼角都不給他一個。傅譽苦巴著一張臉,可憐道:「娘子,現在可是出門在外,若果別人知道我們吵架了,恐怕會被有心人趁虛而入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啊。」

     九雅實在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怕人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那為何不陪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那個勞什子寶座你就那麼想坐麼?是不是能讓你長塊肉?」

     傅譽皺著鼻子,「我也是為了完成外祖的夢想,他憋氣這麼多年,早就想揚眉吐氣了,我不該這樣孝敬他嗎?」

     九雅盯著他,「別老拿你的外祖來當擋箭牌。我問你,如果讓你在我與孩子的平安和江山之間選,你是選江山,還是選我們娘倆?」

     傅譽大驚失色,「呸呸呸,娘子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江山和你哪裡有得比,就算我閉著眼睛,也只會選娘子,何況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小寶貝?」

     「那不就得了?總之我有很不好預感,如果你還在乎我的話,你就趕緊收了心思,準備和我離開京城。」

     傅譽偷瞄著她的神色,是很認真的表情,看來再抗爭下去,她會真的生氣了。心裡只好說對不起外祖了,當下不得不攤了攤手道:「好吧,你羸了。等把雨蝶送走,我就開始收拾一下京城的事,然後我們趕早回魯西去吧,實在拿你沒折。」

     九雅這才有了笑顏,把小指一鉤,「可不許反悔。」

     傅譽與她鉤指蓋章,滿心的不甘願,明明唾手可得的江山,為什麼一定要他放棄?為什麼就不能讓他風光一回?

     到了齊王府,才知道雨蝶和烏托去宋家見馮媽媽了,反而在王府遇到了傅譽的爹,傅秋禮。他正陪著赫雷王后講話。

     九雅本就認識赫雷王后,當下就和她拉起了家常,並且還問起她頭痛病的事。

     齊王笑道:「你這次倒來得是時候,王后正想過府去拜望你,就想讓你幫她瞧瞧頭痛病的事,聽說許多大夫都沒看好,也不知道你的醫術行不行?」

     「上次我就覺得她的頭痛應該是有經脈受阻引起的,不如王后進去,讓我再仔細診斷一下後,看能不能把這病給根治了。」

     赫雷王妃心喜,她和九雅去了一間廂房,齊王則招呼著傅譽兩父子去喝酒。傅秋禮如今無職一身輕,成日價不落屋,傅譽也是好幾天才能見他一次,所以對眼前這位父親他實在提不起喝酒的興致。

     齊王卻偏是有心要讓他們兩父子親近,給他們準備好了酒菜,便找了個借口溜了。

     他想看看拓跋蘭究竟是得了什麼病,便往那間廂房走去。進去的時候,九雅正在認真拿脈,拓跋蘭躺在床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呼吸勻稱,顯然已經睡熟。

     「她怎麼睡了?」拓跋玥奇怪道。

     九雅放下拓跋蘭的手腕,「是我刺了她一針才讓她熟睡的,據我初步估計,她的頭痛,還有記不起以前的事,應該是被某種藥物所阻。」

     「你有把握治好她嗎?」

     九雅苦笑,「並不是我能治好她,別人就會讓我治。難道你不記得上次你對我說的話了嗎?如果我治,說不定就會還人一個痛苦的過往,也會觸動赫雷王的底線,怕會要惹下大禍事。」

     身後好半天沒有聲音,她不由奇怪地轉身,哪料拓跋玥卻是半倚在門框上在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灼然,看得她心裡直發毛。

     她哪裡敢看他如此熾熱的眼睛,眼珠轉了轉道:「其實很想幫她治好,為了不惹大麻煩,我決定還是不動她的好。」

     她說著就欲從門口擠出去開溜,齊王卻突然低聲道:「九雅,如果沒有傅譽,你會嫁給我嗎?」

     這個問題驚得九雅直往後退,咂了咂幹幹的嘴唇,「這都是一些不可能的事,為什麼還要去尋根究底?」

     他牢牢盯著她,讓她避無可避,「給我一個真實而又確切的答案,對我很重要。」

     九雅頭皮發麻,這個問題她該怎麼回答?說實在話,初初與他接觸的時候,她確實小心肝「砰砰」地亂跳一通過,這人各方面都太優秀,沒有讓一個正常女人不喜歡的道理。可是這些話能說麼?如若傳到傅譽耳朵裡,不知他又要怎樣醋海生波來。

     「為什麼不回答我?難道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都換不來你一句真心話?」

     「這個……」九雅嚥了口口水,決定還是老實相告為好,這個人眼下在跟人較真,「我只能說以前,如果你寫信的時候是直接向我求婚,或許我們就在一起了。可是我現在喜歡的是……」

     「夠了。後面的不用你說,有你前面一句話就夠了。」拓跋玥臉上帶著惆悵,「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現在送給你和傅譽一件非常珍貴他又渴望了多年的禮物,他日,我再拿走你們一樣珍貴的東西,你會恨我嗎?」

     九雅莫名,「你要送我們什麼?又盯上了我們什麼好東西?」

     拓跋玥為她的直白而失語。看了她半晌,好氣又好笑道:「你總是讓我生氣。」

     九雅嘻嘻一笑,「還不是因為我是個異世來的怪物?」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拓跋玥終於笑了出來,他抬手很隨意地將她額前碎發挽到耳後,柔聲道:「好好養身子吧,也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別再東奔西跑,就在京城裡生孩子,到時候我還要當舅公呢,可不能讓我失職。」

     九雅皺皺鼻子,「這可能不行,今天已經和相公商量好回魯西,不想呆在京城裡了。」

     拓跋玥臉色暗變,手指不經地意收了收,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道:「你看,赫雷王后醒了,依我看你還是給她把頭疼病治了吧。」

     他一再要求救治赫雷王后的病,不僅是他,竟然連赫雷王后自己也是這般要求,包括烏托也很是希望把她的老毛病治好,而最迫切的,居然是傅譽的父親,讓九雅和傅譽驚異不已。

     在眾多人的懇求下,九雅終於決定動手為赫雷王后救治,她通過針灸,又通過排毒,還有按摩,熱熏好幾種法子,分作半個月的時間開始為赫雷王后治療。

     最後的一次藥療之後,赫雷王后昏睡過去。忙了半個月的九雅也累得腰酸腿軟,等不得赫雷王后醒來,她就讓傅譽把她送回了候府。

     她整整睡了一夜加半天,才在一陣喧嘩聲中驚醒來。

     「春梅,外面都在吵些什麼?」

     春梅聞聲跑進來,眼睛居然還紅通通地,她抹著眼角道:「少奶奶,外面沒有吵,而是在哭。」

     「哭?誰在哭?」九雅穿衣服起床。

     春梅近前服侍著她,嘶聲道:「是姑爺的娘親回來了,他們相認的場面太感人了,熊媽媽是痛哭失聲,姑爺也流了好多眼淚。姑爺的娘親更是哭得閉過氣去……」

     九雅被這個突然而至的消息震驚得暈頭轉向,顧不得問春梅,就逕自急步走了出去。果然,院子裡站滿了人,好多人都紅著個眼眶,裴媽媽過來輕聲道:「姑爺已經和候夫人進屋了,少奶奶是不是要進去?」

     九雅點頭,「怎麼突然之間就說來認親了呢……」

     她邊說邊進了西廂房,傅譽、熊媽媽和傅秋禮三個人圍著床榻,熊媽媽還在抖著肩膀抽噎著。榻上躺著一人,想必是哭得暈過去蘭郡主。

     九雅輕手輕腳走過去,當看到榻上躺著的那人時,不由呆了,怎麼會是赫雷王后?她是傅譽的娘親拓跋蘭?有沒有這麼巧?

     傅譽發現她,紅著眼圈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娘子,來,以前我們不識,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我失蹤多年的娘親。好在是緣份,竟還是你幫她治好病。」

     九雅瞪大了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於是傅譽就簡明扼要的向她說了一遍她走後,發生在齊王府裡的事。拓跋蘭醒來後,開始還是茫然的樣子,過得一會,她竟是捂頭高聲尖叫,說是她害死了他們的孩子,說她為什麼總不死?

     傅秋禮是一直守在她身邊,見她如此痛苦,深刻體會到當初老夫人對她的折磨和指責有多殘忍。傅秋禮哄著她,說她的孩子沒有死,是被人調包了。

     拓跋蘭總算是安靜下來,傅秋禮像以往一樣為她綰髮畫眉,給她講起他們的過往,還說起她的兒子現在已經娶妻,過得很好。

     拓跋蘭安靜一段時間後,突然就抓住傅秋禮撕打,哭叫著他為什麼不來救她?當時她落水,被水沖得老遠,被赫雷王所救,赫雷王喜歡她的美色,就把她帶了回去。誰都不知道她當時有多絕望,想死去的兒子,想在遠方的他,自殺幾次都沒能成功。結果就被赫雷王找來的一個巫醫封了記憶,一直都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相隔十八年未見的一對夫妻終於相擁痛哭。當拓跋蘭跟著回來與傅譽相認的時候,她以為已經被他害死了的兒子居然長大成人,可能是高興過度,她便是暈了過去。

     淳華院這邊發生如此驚天動地的事,立即就傳到了榮福堂和大夫人三老爺那邊。大夫人當先一個過來,拓跋蘭已經醒過來,她正在聽九雅訴說這些年傅譽如何過活下來的遭受了多少苦難,拓跋蘭是聽一陣又哭一陣,抱著傅譽,像要把她這麼多年未對他進行保護的責任全歸結在自己身上一般,哭得又差點暈過去。

     傅秋禮在旁邊勸,拓跋蘭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她不知道,當他們的兒子在受這些苦難的時候,他這位父親大人在哪裡?

     她不會原諒他,不會原諒那些加害他們母子的人。

     大夫人進來,拓跋蘭自然是認識她的,兩人又是一陣抹眼淚。三老爺看到當年失了蹤的嫂子回來,也忍不住落了兩滴淚。

     老夫人是被傅璟雯和陳媽媽顫顫巍巍攙扶著進來的,正在與大夫人說話的拓跋蘭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她住了聲,冷冷地看著老夫人,老夫人也半瞇著老眼昏花的眼睛看著她,過了好半晌,才聽她顫抖著聲音叫道:「你……真的是蘭郡主?」

     拓跋蘭清雅的面上露出一抹悲憤地笑,「老夫人,您眼睛還沒花,沒錯,是我。是那個當初被你害得差點死去又沒死成的拓跋蘭。」

     老夫人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面前,連連磕頭道:「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犯下的罪,我一直吊著一口氣,就指望在閉眼之前能再見你一面。老天開了眼,總算讓你回來了,我害你一命,我現在就把命還給你……」

     老夫人一向都很強硬,誰都沒料到老夫人會來這一招,拓跋蘭本來一肚子恨意,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她向來不是一狠得下心不依不饒的人,老夫人先服軟,完全叫她失了主意,不知道該如何做是好。

     九雅扶著這位准婆婆,笑著幫她回憶道:「娘親,老夫人當年用一個死嬰騙了您,讓您愧疚得不想活下去。後來又用您的死來害相公,說是他的出生,才造成娘親難產而死。相公也背負著這個愧疚活了這麼多年,人家欺負人來從沒心慈手軟,折磨人動輒就是十幾年。娘親和相公身處痛苦之中的時候,別人卻拿著娘親的財產肆意揮霍,過得舒服開心,好一副人間美景。」

     老夫人想就這麼輕易把這件事揭過,以為用個什麼以老命相還就行了麼?看來她是算準這位婆婆是個心軟的,可是她怎麼能忘了,有她宋九雅在,她就別想好過。之前留著她一條老命到現在,就是為了讓她受折磨受痛苦,豈會讓她一個假惺惺相抵就了事?

     聽著傅譽自小受了不少苦,而且還曾被傅秋禮的妾室蕭氏下毒毒害,幾次差點喪命,拓跋蘭也不是傻子,這當中難道就沒有老夫人的縱容?回想當日她生下孩子老夫人口口聲聲叫囂著讓她為孩子償命,分明是在她傷口上再撒鹽,人還在月子裡,每日就抱著那死孩子哭,孩子埋下了,她在雷雨交加的夜裡都會不顧一切趴在墳頭哭得撕心裂肺,甘腸寸斷,她可有說過一句心軟的話?

     見她本是緩和下來的表情又重新變得冷硬,三老爺邊扶老夫人邊對九雅喝道:「老夫人也一大把年紀了,你就不能在旁邊說點好聽的話?」

     三夫人這些日子來也隱約聽到老夫人和蕭氏當年如何殘害眼前這位嫂子還有傅譽的事,心裡早就覺得老夫人和蕭氏好可怕。如今蕭氏已慘死,老夫人卻假惺惺灑著幾滴鱷魚淚說要贖罪,分明是在欺負人,她也非常贊同九雅給蘭郡主的強心丸,暗自拉了拉三老爺,叫他別多事。三老爺不理,堅決要把他老娘拉起來。老夫人卻打定主意蘭郡主是個軟柿子,只要她跪下去,她肯定會鬆口,偏就是讓三老爺拉不起來,幾個人一團亂。

     九雅卻是輕蔑一笑,望向傅譽,「我這個人記恨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老夫人真是悔意,後來就應該對相公和我好一些,結果她卻是一次又一次的作難,哪裡看到半點悔意?不原諒,這種心硬如鐵的老頑固絕不原諒。」

     傅譽亦是一臉冷笑,「有人愛跪就讓她跪去,我和娘親十多年沒見,可沒功夫理會。」

     他和九雅一左一右扶住蘭郡主,走出了那個令人生厭的地方。傅秋禮想去哄拓跋蘭,又知道她在氣頭上難得哄,回頭想扶他可憐的老娘,卻又害怕這一扶拓跋蘭更不會原諒他。他左右為難,最後只好歎著氣對傅璟雯道:「你們回榮福堂,好好照顧奶奶吧。」

     已經認定死了十幾年的蘭郡主死而復生,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京城上空流傳。九雅不知道皇宮那邊會有什麼反應,但是此時的傅譽卻是感覺這是有生以來他過得最最幸福的日子。

     拓跋蘭恢復記憶,有了親生兒子,自是不願再跟烏托回塔克。赫雷王一再快信來催,她便讓烏托捎一封她已找回自己親人的信,語氣中有著淡淡的怨氣,恨他不該霸道的封住她的記憶,讓她這麼多年都不能回來,看她的兒子,看她的老父親。也有淡淡感激,畢竟這麼多年來赫雷王對她極好,沒有讓她受一點委屈,可是畢竟不是她想要,所以談不上多大情份。

     烏托卻是極為依賴拓跋蘭,這個養育了他十八的母親,不過他也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當他知道拓跋蘭的遭遇後,便也不強求她跟他回塔克,只說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他的母后,將來她老了,他還是要孝敬她。而且回去後會勸他父王,不會讓他做極端的事。

     烏托帶著雨蝶回了塔克。

     此時九雅又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再讓她長途跋涉已很不方便,傅譽只好安排九雅在京城生產了之後再回魯西。當然,他還給他外祖報了這一好消息,此時息王與吳越的爭戰已結束三個月,息王正是休生養息的時候,接到此消息,老人家差點要撇下一切飛馳過來。

     拓跋蘭隨著傅譽小兩口住在淳華院,一家三口,竟是其樂融融。傅秋禮每日過來,卻沒有人理他,除了下人,都當他是透明人。他明明應該感覺沒趣才對,他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只坐在一個角落看他們娘三個說笑也覺得生活充滿陽光。

     而在這期間,京城的局勢卻是暗潮洶湧。太子黨的人極力彈賅齊王的尚武館人數已到了兩萬人數,相當於一個精銳軍隊。在大夏,私養幼軍絕對是犯死罪,太子黨拿出的證據又相當確鑿,洪武帝大怒,當初他讓齊王設尚武館,並不是讓他私養軍隊,現在敢在京城內壯大,其心可誅。

     洪武帝當即革了他三軍統帥之職,並且限令一月之內將幼軍解散。

     齊王革職,表面上好像每日都賦閒在家,然而他卻能讓太子府也變得危機連連。先是西山有工人暴動,原來是兩座鐵礦無故倒塌壓死了很多人,而礦主所出的撫恤賠償金他們只得三成,另外七成居然都進了貪官的腰包。這麼大的事,有人往朝廷一報,洪武帝立即下令徹查,結果卻出人意料,那礦主是太子,礦場出事,他反而以另類的方式騙取撫恤金,簡直慘無人道。

     而且那兩座鐵礦所產之鐵,都不知運往了何處?洪武帝下令順籐摸瓜下去,牽出來的籐,一根比一根粗大,最後證據直指太子府。分明是太子府有私造兵器之嫌!

     這還在其次,最重磅的,有人截獲了一封密信,是塔克族寫給太子的,大意是說既然太子忍受不了皇上偏袒齊王的事要盡早逼宮奪位,就把日子盡快定下來,到時候,塔克一定派兵在外圍支援。再加上哈圖有明麗公主聯絡的勢力,定然能叫京城裡的羽林軍和北衙禁軍無力應對內宮大變。等太子登上九五,到時候一定再共謀利益云云。

     洪武帝瞪著那一封密信足足看了兩個時辰,眼睛都沒眨一下。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各方證據都在指明太子已經等不得他這個父皇傳位於他,而要逼宮奪位了。

     洪武帝冷笑,此子他早就看他不成器就想棄了,這倒是個給了他一個更好的廢黜他的理由!

     建安三十八年初冬,京城裡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人們都蜷縮在暖閣裡懶得出門。到了臘月,人們照常的辦著年貨,誰也不知道一場暴風雪即將傾覆整個京城。

     除夕之後,就是三十九年正月,一個新年拜會的好日子。所有皇家子弟都入宮拜年,但是在這一天的拜年宴上,太孫妃卻幹出了一件相當出格讓整個皇室顏面都被蒙羞的事。據後來傅譽說,所有人都在大殿領賞說吉祥話,而那位明麗公主卻不知發了什麼神經,趁人不注意,居然強按了一個侍衛就在大殿後面行起了那苟且之事,被一個路過的宮人發現,明麗的醜態當即顯露在百十雙眼目之下。

     拓跋越氣怒得當場一劍將她殺死,然而他的恥辱,卻沒有被減得一分。當洪武帝下令要將此敢在皇宮銀亂的淫婦的黑鷹騎剿滅的時候,那些黑鷹騎臨死前都大笑著說太孫早就是一隻烏龜,他們人人都給他戴了一頂大綠帽。

     太孫已經無法應對那些譏嘲的眼神,乾脆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聽到明麗突然敢在皇殿做出那等事,九雅想了想,卻是已經知道了原由。當初她曾當著拓跋玥的面給過明麗最信任的黑鷹騎阿滿合歡丸,阿滿此次也來了京,他痛恨明麗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於是拓跋玥利用這一點,肯定又重新聯絡了阿滿,讓明麗不知不覺中吃了春藥,才忍不住在皇殿發情,引得太孫在人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這是一種精神打擊,從太子府一再的事發來看,這次的最直接,那麼,恐怕這個年將會過得驚心動魄,必有大動靜。

     她撫摸圓滾滾的肚子,溫柔的笑了,恐怕孩子就會在這幾天出世,為了安全起見,傅譽早將候府佈置得蒼蠅都飛不進。他清楚知道皇上不會放過他,而他也沒準備讓皇上好過。

     以防萬一,傅譽已經找了一個醫術相當高超能夠應付產婦各類狀況的女大夫。秀彩作為半個大夫,她也是又緊張又害怕,一直祈禱九雅生孩子時能順順利利。

     傅譽一直靜等著一個契機,他隨時準備著,只要拓跋玥或者太子府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就是他趁亂攪渾水狠准出擊的時候。

     正月十六,才過元宵節,一大早起來,九雅就感覺腹部開始溫溫和和疼起來,院子裡的頓時都跟著緊張不已。傅譽本來接到消息拓跋玥那邊已經有了動作,他要出去安排大魚他們該如何視情況而動,但是九雅忽然有了臨盆的徵兆,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她而去參與朝局。無奈之下,只好讓寒子鴉和大魚盯緊拓跋玥和太子府,任何動作都要來回報。

     其實對於他的野心,安平候並不支持,在他看來,拓跋玥和太子府畢竟在京城多年,關係盤結,也叫是樹大根深。而傅譽不過一個黃毛小兒,就憑他外祖留給他的那些暗衛勢力,恐怕不足以與這兩大勢力相爭。聽他如此論調,傅譽本還想讓他幫他主持大局,在旁協助一二,便是作罷——沒有鬥爭意識,就是在打擊他的軍心。

     安平候也樂得逍遙,雖然拓跋蘭依然對他不理不睬,但是這樣的日子他滿足了。

     到中午的時候,九雅的陣痛來得更密,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跟著忙了起來。燒的燒熱水,準備的準備衣,還要注意給屋子裡升溫,又吃了些長力氣的紅糖雞蛋,一切準備就緒,直到快傍晚的時候,終於開始見紅。

     九雅躺在床上,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衝擊著她每一根神經,冷汗打濕了頭髮,黏乎乎地貼在額頭,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次又一次的使力,孩子就是不肯出來。

     整個人已經被痛的神經所填滿,撕裂般的感覺讓她的神志一點一點的模糊,她知道傅譽一直都守在她身邊,雖然所有人都要趕他出去,他卻執意要留下來陪著她。

     他握著她的手,不斷地給她打氣加力,她牙齒咬在布團上,就算她用盡再大的力,卻就是沒有辦法將那撕裂的感覺卸掉一分,她感覺她正掙扎在生死邊緣,隨著有人在耳邊一聲又一聲叫著用力,身體裡的力量卻漸漸再難凝聚。

     她是要死了嗎?會因為難產而死了嗎?

     「為什麼還生不出來?」

     「不知道,羊水已經破了,孩子就是不下來……」

     「天哪,這該怎麼辦,少奶奶快不行了……」

     看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著榻上女子從聲嘶立竭,面上血色褪盡,到後來的流著眼淚抓緊他的手都使不出三分力氣,暗覺情況不妙的傅譽不由連聲喚道:「娘子,再使一把力,娘子,再堅持一會……」

     那疼意好像就在他身上,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早知道生孩子會讓她這般難受,他寧願不要孩子,若是她因此有個什麼不測……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不斷喚著她的名字,提醒她千萬別睡過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九雅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她聽著耳邊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卻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力氣在一分一分的消失,她覺得全身發冷,人也跟著顫抖得厲害。

     人心開始慌亂起來,屋子裡也開始亂糟糟,請來的有經驗的產婆卻是不敢亂,保持有節奏地擠壓產婦的肚子,女大夫則幫她打氣,「吸氣……呼氣……用力……吸氣……呼氣……用力……」

     接生婆的聲音變得強而有力,「……使勁……再使勁……孩子看得到頭了……」

     九雅憑著最後一絲意志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有人大叫道:「孩子的頭出來了,再用力,快!」

     終於,疼痛夾著生命的力量將她全部粉碎,「啊……」

     一聲嘹亮的兒啼響徹夜空,一股血氣卻突然自胸口往上湧,不受控的從嘴裡噴出,所有的力氣霎時被抽光,眼前一黑,頓時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產婆抱著孩子大聲道:「是個男孩,恭喜三少當爹了。」

     眾人都忙著給孩子擦洗,傅譽哪裡有空去看孩子,他握著九雅的手,看著她毫無生氣的面容,不由大叫道:「快來人,她怎麼會這樣?」

     女大夫和秀彩一直在忙著幫產婦換血水,但是看著她下身流血的速度,觸目驚心,超出常規。女大夫再次確認後顫聲道:「是血崩,得趕快想辦法,不然產婦會有危險。」

     「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告訴我要做什麼?」傅譽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抓住女大夫大吼道。

     女大夫嚇得直抖,「一……一般的藥都難以見效,像少奶奶這麼嚴重的情況的,最好是用……是用龍血草,養陰止血,見效最快……」

     「龍血草?是不是到藥鋪裡去抓?」

     「不是不是,這種藥材很稀有,藥鋪裡抓不到,一般都收藏在富貴人家,三少可以著人馬上去四下打聽看看,要盡快找到……」

     傅譽扔下她,旋風一般捲到屋外,想不到寒子鴉和大魚他們都在,他們顯然有很緊急的事,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可是不待他們開口,傅譽就命令道:「趕快著人全城尋求龍血草,越快越好!」

     大魚張嘴道:「可是少爺,太子府那邊……」

     傅譽怒吼道:「現在我娘子都快沒命了,還管太子府那邊幹什麼?快去找藥!」

     大魚和寒子鴉兩人灰溜溜而去,等他再回到床榻邊,拓跋蘭已經候在床榻邊望著幾乎沒有氣息的女子黯然掉淚。看到傅譽進去,她忙擦乾眼淚站起來安慰道:「九雅會吉人天相的,譽兒別太急。」

     傅譽默然點了點頭,他坐在九雅身邊,一遍又一遍摸著她的臉,他擔心,她會就此一睡不醒。

     大約半個時辰後,大魚和寒子鴉空手而回,原來是太子府那邊有了動靜,太子聯合城內北衙禁軍,城外消失很久的晉王世子拓跋野率領的一股精銳強兵,一舉殺向皇宮。他們裡應外合,洪武帝立命馬家十六衛出來與他們抗衡。他所直接掌管的羽林軍和宮庭前衛親軍則一部分護御皇宮,一部分卻出使了別的地方。

     拓跋玥領著兩萬幼軍殺進皇城,擊散北衙禁軍,直接以保護聖駕為由,進入了乾清殿,在那裡,聽說洪武帝授意拓跋玥擊殺太子府叛軍,廢黜太子,由於他年事已高,已想頤養天年,臨時口諭傳位於拓跋玥。

     當九雅開始見紅之時,大魚和寒子鴉就一次又一次想將這些緊急情況匯報傅譽,讓他定奪。然而他根本就不見他們,直到洪武帝的口諭傳出來,太子府已經大勢已去,儘管城內各軍機衙司還有撕殺,不管拓跋玥率幼軍進入皇宮有多麼陰險,那個傳位口諭是否真實,但是在眾口一詞之下,太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賊,傅譽準備多時的兵馬卻因群龍無首而坐失良機。

     京城內此時四處大亂,人們都在四處逃躥,大魚和寒子鴉又如何找得到龍血草?傅譽大怒,就是用搶,也得給他搶回龍血草來。他們再次離開後,就在傅譽倍感絕望之際,有人報說齊王來了,還不待傅譽迎出去,拓跋玥已經一臉凝重地負手走了進來,「我也是剛才聽說,事情怎麼會成這樣?」

     傅譽緊緊握住九雅的手,低垂的眸光籠著淡淡的眸光,神情顯得有幾分疲憊,不見平日的神采飛揚,「如果我可以代替她,我寧願現在躺在床上的是我。」

     拓跋玥望著榻上女子,烏黑的長髮鋪開,更是映得她的臉色雪白如紙,微若游絲般的氣息,讓人幾疑她將就此沉睡下去。

     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指,淡淡道:「現在你怎麼能說這些喪氣話?不就是要找龍血草麼?無心那裡有,他現在京城外二十里地的高子橋,如果你不想耽誤來回的時間,就連夜帶著她去那裡,不過就一個多時辰的路,一切都還來得及,快帶著她去吧。」

     傅譽聞言不敢耽擱,立即著人準備馬車,他把九雅用棉被裹住抱起,秀彩準備著一切應用之物,上到馬車的時候,拓跋玥遞給他一個玉牌,「這是讓無心全力救人的信物,你拿著。這一路出城去肯定也不太平,拓跋野不知道從哪裡領來了幾千精銳強兵,正在京城裡四下燒殺,你要小心了。」

     傅譽嘴角有微冷的笑意一蕩,像雲端上掠起了風,輕而凜冽:「我會帶人隨我出城,他敢來,我就讓他有來無回……」

     「最好是三分之二,我希望你出城的路萬無一失。至於候府這邊,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幫你看好。」

     拓跋玥望著馬車夾塵而去,心裡的擔憂不知該如何化解。他剛才才接到確切的消息,拓跋野所帶來的八千精銳,全是刺殺能手,根本就是與離唐的八部有關。現在太子與拓跋野內外勾結,外面說不定還隱有離唐的大軍,這次恐怕要平亂,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願傅譽能順利找到無心,但願九雅……一切都安好。

     雖然送他們出去絕非他原計劃中的事,非他所願,可是昨晚,從母后那裡他才確切的得知,原來,那位堂姐,息王之女拓跋蘭,竟然是他的親姐姐。

     當年,馬皇后在與息王訂親之後,洪武帝就已經悄悄喜歡上了馬皇后,但是與馬皇后訂親的卻是他的哥哥,於是就包藏了禍心。他在一次李大人家的宴席之後,趁著酒意,竟是將馬皇后半路強奸了。馬皇后不敢聲張,卻還懷了孕,正無法面對,後來息王出征,洪武帝又再一次有預謀的將她強奸,她只有順理成章嫁給洪武帝。

     但是洪武帝完全不記得他酒後幹過的事,只道馬皇后懷的孩子是息王的,馬皇后越是解釋,他越是認定是息王的種。不過他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說會待孩子如已出,是男兒,將來還要封他為太子云云。

     馬皇后是瞭解洪武帝之多疑卑鄙狠辣的,在生產之前,她就給息王去了密信,希望他能幫幫她,息王念著兩人的情份,毫不猶豫答應了。於是在生產的時候,馬皇后本來生的是一個女嬰,卻叫宮人悄悄抱了送出宮給息王抱養,她宮裡養著的,是從外面抱來的一個男棄嬰。

     果然不出馬皇后所料,洪武帝表面上很喜歡,暗地裡耍手段。拓跋容的夭折,說什麼與巫蠱案有關,分明就是洪武帝欲蓋彌彰而已。

     拓跋玥暗歎一聲,當他母后把這段秘辛說出來之後,他不得不顧忌著傅譽是他親外甥的這一層關係,將事情進行了修改。老天弄人,不屬於他的,就算他強求,還是會無法控制地漸漸飛遠。

     夜色深沉,烏雲再次密集,圓月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破碎在正中天,天地間,殺氣由這座城中心漸漸瀰漫。

     大夏京都,在一夜之間簡直是進行了一場血的洗禮,各方鬼神,八方亂舞。

     自正月十六開始,由齊王統領的兩萬幼軍再加羽林軍、十六衛、親衛軍,將擁護太子叛黨的北衙禁軍逼退擊殺。然而叛黨並不是單打獨鬥,他們居然還有遠在幾千里之外離唐八部軍的幫助,讓齊王的驅賊之戰在京城打得極為艱難。

     眼看八部軍越來越多,齊王不得不盡力將這些叛黨逼出京城,再下令調集南北大軍對太子軍和八部軍衝散,進行各個擊破。

     這一戰,從先頭的難以控制,到後來的零星消滅,直到將京城周邊的餘孽清除剿滅乾淨,就整整用了一年的時間。

     而這一年中,大夏格局被徹底洗牌。洪武帝退位為太上皇,齊王繼位,改年號貞武。同時太子府倒,所有餘孽黨羽重者被清理斬殺,輕者被發配邊塞,家眷或賣或充官妓,而被牽連的人數相當之廣。好在新帝為安定天下,爭取民心,對於廣被牽涉的餘黨不予追究,做出一個和解的姿態。並且作出大度能容,化敵為友舉動,迅速讓那些疑神疑鬼之人對新帝產生了歸依之心,整個大夏江山,年內就逐漸呈現一片平和之勢,平穩過渡。

     貞武元年,在大夏離江以南,卻是另一副昌榮景象。

     息王自從不知用什麼法子和吳越和解後,便一力在他拼打下來的這些郡州大力耕種,加大與各國的貿易,盡量與各國交好,避免戰爭,休生養息,先使轄下百姓富裕起來。

     而他所轄下這片地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往魯西過去,可以無盡擴展,大力養殖牛羊用以販賣,使百姓得到實惠。再發展戰馬,目標是為各國提供最精良品種的戰馬,經濟往來,倒成了一個被各國爭相交好的對象。

     傅譽自封建康王,將他轄下地域畫了堪輿圖,立國號為燕,行宮設在台城。

     即將到大燕立國的第一個春節,整個台城都籠罩在一片喜氣之中。

     一夜大雪,遍地潔白,壓著青樹露出點斑駁的色彩,遠山清透,近前城樓玉閣,一片繁華盛景。

     台城內佈局嚴整,氣象宏大,建築雄偉,道路寬闊,隨處可見火樹銀花,沿街的酒樓裡不時傳出絲竹歡笑之聲,達官商賈,文人墨客,販夫走卒盡皆集於台城這座經濟都城。中間夾雜著各類猜拳行令聲,唱曲鬧酒,廊下橋上,滿眼望去,到處都是形狀各異的美麗花燈,各式各樣的貨物在燈火闌珊處各顯其美。

     行人喜笑,小孩子拿著炮竹四下追趕嬉戲,好一幅新年熱鬧景致。

     「皇……呃公子,你現在有了身子,就不要走遠了吧?不然等會那個……呃姑爺又要發脾氣,我們可頂不住啊……」也被逼著穿了一身體面小廝裝的春菊噘著嘴氣呼呼道。

     「怕他作甚?」說話的是面容清艷少年裝扮的九雅,她一身松綠碎紋海金錦袍,腳蹬鑲著白色兔毛的快靴,徐徐走過,一縷若有若無猶如攜了三秋桂子的香氣,在她流水般的黑髮間盤旋。她眉目間儘是不滿,「我又不是在坐牢,他有什麼理由一定要把我關在那個望不見天的牢籠裡?」

     春菊無奈道:「姑爺也是為你好,看你現在又有了三個月的身子,含在嘴裡都怕公子化了,不是著緊你麼?就算公子想要那天上的月亮,姑爺肯定都會為你去摘……」

     九雅哼了一聲,「哪裡有?你別就光為他說好話。」

     春菊翻著白眼,「公子,說話可要講良心,哪裡沒有?難道你不記得前些日子公子看中七巧匠新製作的一輛戰車,公子愛不釋手,姑爺很好心的問你是不是想要,你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姑爺回頭找七巧匠去買,七巧匠根本就不賣,姑爺好求歹求,人家才提了一個條件,讓姑爺做他們做三天木雕像的樣板。結果姑爺回頭對公子說,可以把戰車弄回去研究了,公子居然想都沒想直接駕了戰車就走,一個人關了屋子裡對著那輛戰車看了三天,到遞圖紙的時候才發現姑爺不在。」

     九雅鬱悶道:「我不知道他答應用他換戰車的事,如果知道……」

     春菊大聲道:「如果知道,公子還是會把姑爺換出去。」

     九雅摸著鼻子,「怎麼可能?」

     她說得有些心虛,絕對是有可能的。那日她發現沒人接她畫下的戰車圖紙,回頭才知道找傅譽,等到了七巧匠那裡,傅譽已經被七巧匠幾個盯得快要瘋了。他看到她出現,還一臉期盼又高興地問道:「娘子,戰車有沒有看夠?」

     她搖頭,「沒有,還差一點點。」

     他望定她,「那你來是想我了麼?」

     她點頭,「是。」

     傅譽大喜,「那你把戰車還來,我們一起回去。」

     她沒明白,「我們現在就回去。」

     「可是你沒把戰車還來。」

     「戰車還來和我們一起回去有什麼關係?」

     傅譽暈倒,最後他爬起來咬牙道:「別問那麼多,如果戰車不還來,我就不回去,你自己選吧。」

     這分明是威脅,她不受人威脅,何況戰車還有最後一點沒研究明白,就搖了搖頭,「那相公還等等,現在還不能還戰車。」

     她看到他又快要暈倒的樣子,她扶住他,他撫額無力道:「那你是要相公還是戰車?」

     她認真道:「相公也要,戰車也要。不過戰車還要研究,相公不用研究了,你就不要讓我選了。」

     臨走前,她聽到傅譽的仰天悲呼聲,「啊啊啊,相公不如戰車,老天一個雷霹死我吧。」

     春菊又噘著嘴道:「公子回去吧,姑爺現在肯定回去了,找不到人上上下下都要跟著倒霉,以後我不要當你的跟班了,每次挨罵的就是我。」

     九雅實在怕了她的啐啐念,以前明明是一個文靜的丫頭,怎麼忽然之間就變成了這麼個話嘮?

     她歎了口氣,不情願地轉身道:「你別念了,回吧回吧。不過是出來活動活動,不然按婆婆的要求整日價不是坐就是躺,是要出問題的。」

     「出來活動筋骨是不錯的,可是你也該看看現在什麼時間,已經晚上了,不是白天,怎麼還不想回去?」不知何時,她的對面站了一個深藍綢袍暖玉生煙般的年輕人,他斜著眉眼,似惱非惱地看著她。

     九雅一怔,把手伸過去賠笑道:「不是正準備回去麼?相公公務忙完了嗎?」

     傅譽牽過她的手,「你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安心?現在可不是你一個人,肚子裡還有一個,出了事怎麼辦?」

     九雅仰起臉,笑真純真無邪,「相公把台城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出來走走,又怎麼會出事?難道你沒發現,站在這處地勢較高的忠君街,正好俯瞰全城,這裡是多麼得天獨厚的一個好地方。」

     傅譽轉身朝遠處望去,隱隱綽綽之中,是浩浩城池,巍巍城門,整個台城在夜色掩映下,沉默而固執的矗立。

     城內燈火繁盛延綿,遠山在風雪中靜默,山體起伏,天空明淨,星子閃爍,突然覺得心境暢朗,似這天地遼闊,隱約聽到蒼天作語,沉雄深遠。青山被霜雪鋪滿,蒼松微振枝葉,夜鶯長鳴,劃破長空的靜謐,與他的心境相呼應。

     「娘子果然是選了一處好所在,這個地方俯瞰天地,再好不過。只是很遺憾,如果我們的小寶兒在身邊,我們三人一起觀這美景,那才叫完美。」傅譽不無惋惜道。

     九雅挽著他的手臂,「誰說不是?我現在可想我們的小寶兒得緊,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

     一提起那個她幾乎用生命換來的孩子,傅譽平靜的心緒就來了氣,忍不住牢騷滿腹惡聲惡氣道:「拓跋玥那廝真不是一隻好鳥,娘子,明年六月就是一年之期,如果他敢不還我的兒子,我就把他的豬窩給拆了。」

     九雅聽得也是氣憤不已,今年正月那一場生子大難之後,傅譽為了救她,連夜帶兵出京,中間竟到遭到由拓跋野率領的八部軍阻攔。拓跋野本就對傅譽設計他的事大生恨意,知道那馬車裡是他,還要出城求醫,更是集中了火力朝他招呼。聽說那次的突圍之戰打得異常激烈和艱難,等到快天亮時才擺脫八部軍出得京城,由於時間拖得久了,她當時差點就掛了。好在無心的醫術高明,又有比龍血草更好的藥,才將她一條小命救了回來。

     那一次,她直調養了半年才恢復七八分。而這當中京城內外都極亂,為了不讓她分心,傅譽一直都守在她身邊,什麼都不幹。直到她好轉,兩人才商量著回京找拓跋玥要孩子。為什麼要找他要孩子,因為京城混亂的時候,她的公公婆婆大人都極擔心她的安危,路上又極亂,怕傷到孩子,他們就把孩子交給拓跋玥看顧。

     當時他們出來的時候,三老爺一家和大夫人害怕叛黨殺入候府,乾脆也隨著她的公婆出來,聽說老夫人和傅璟雯也是要跟著出來的,但是老夫人老態龍鍾,逃不了。只好拉著傅璟雯陪她,傅璟雯推托,三老爺說過幾天會回去接她們,祖孫兩個才留了下來。可是事情很背,他們轉移安頓好後,等三老爺一個月後瞅準機會回候府,老夫人和傅璟雯已經被人殺死,候府被燒了個精光。據說闖進候府的人是準備搶點財物就走的,可是老夫人要護財,抱著她裝滿金銀珠寶的匣子不放手,那些搶匪就直接砍了她的手臂,踢了她兩腳就一哄而散分贓去了。可以說老夫人是被血流而流痛死的。

     話說回來,等他們兩人去找拓跋玥去要孩子,那廝居然說孩子怕生,由於出生的時候受過虧苦,身子弱,一哭就容易生病,現在交給他們肯定要出事。

     他們自然不聽,執意要將兒子帶走,結果那小子一離了拓跋玥就哭鬧個不休,一身汗下來,竟然真的引起扁桃體發炎,燒了個天昏地暗,兩人欲哭無淚。只好又把孩子交到拓跋玥手裡。

     他們離開前,拓跋玥信誓旦旦地說,等明年孩子懂事了,就告訴他們是他的爹娘,一定讓他跟著他們回去。

     兩人盤算著明年怎麼把孩子要回來,同一時間,在大夏的皇宮裡,正在陪一個粉雕玉琢的週歲小兒玩耍的拓跋玥忽然打了個噴嚏,嚇得小兒一顫,他回頭伊呀呀地說話,誰也聽不懂他的鳥語,拓跋玥卻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他的頭解說道:「無緣無故打噴嚏,定然有小人背後暗算。不用說,小寶,肯定是那兩個現在在算計明年怎麼把你帶回去,嘿,他們倒想得美,今年我可以用你身體不適為擋箭牌,明年照樣可以用你身體不適為擋箭牌。這種最低劣的法子在他們面前定然縷試不爽,再不行,最多我說我得怪病快死了,立你為太子,將來承我大統,他們總不至於對我一個病人下狠手吧?」

     小寶兒咧著只有上下四顆牙的嘴歡笑得厲害,他撅著屁股從床上爬起來,一下子趴到拓跋玥臉上直啃,真真正正讓他洗了個最徹底的口水臉。

     拓跋玥大叫噁心,「小寶兒,你再吐口水我就讓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

     小兒無知,繼續嬉笑著口水侍候。

     拓跋玥大叫高坎,高坎進來惶恐道:「皇上就別叫了。依微臣看,皇上叫噁心的時候,其實就是最開心的時候。皇上的行徑,就好比妓女,越是嘴裡說不要,心裡卻想要得緊,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去,那手也不曾鬆開一分。」

     拓跋玥一個筆筒子飛過去,「你去死吧。」

     「微臣現在任務深重,死了就虧欠皇上了,還死不得。」高坎恭恭敬敬接住筆筒,依然有板有眼道:「皇上,剛剛太后來問,快要過年了,是不是該放太上皇出來過個熱鬧年啊?太后提醒太上皇已經在壽寧宮住了一年。」

     拓跋玥一頓,抱住小寶,「這個讓太后決定吧。」

     「是。還有太后說,別一天到晚就和這小兒玩,該充實後宮了,將來和皇上過日子的是女人,肯定不是這小兒。」

     拓跋玥面色清冷,抱起小寶慢慢往外面走去,一些人又在鼓搗送女兒上他的床了,無非就是想著后位空缺,他膝下無子?可是這江山怎麼來的?沒有小寶,江山就是別人的。日後只有小寶承他大統,這錦秀河山才能千秋萬代下去。只要小寶存在,那兩個才會護著他,永不侵犯大夏。

     想到這裡,他心裡漸暖,長風過處,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有個倔強的女孩子癟著嘴,一臉委屈,「你們就只知道名聲名聲,我現在不要名聲,就只要找一個一心對我,一生只娶我一個人的人,如果沒有,我寧願出家。」

     那時候的女孩子還如一朵初綻小花苞,讓人感覺靈秀逼人。

     又記起某年某月某日,他把沾了墨的毛筆遞給女孩子,她糾結了半晌,「我的字不好,怕壞了畫。」

     隨後還是豪氣萬丈地提筆就書: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

     她的字狷狂奔放,那個時候,女孩子就若天邊一道乍然閃現的電光,瞬息就將她徹底點燃了。

     再後來,她成了人婦,但他心中的那道絢爛的電光依然閃亮,直到他老去,走不動了,牙齒掉光,他仍會永遠將那道電光深存。

     冷風打著旋兒捲來,他抱緊懷中稚子,心裡感覺更充實,情不自禁默默輕念:九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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