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秦叔叔

　　林琮端正地鞠了個躬，很有禮貌地回答道：“是的。楚伯父好。”

　　面前的這個人，長著一張和楚原極其相似的臉，唯一不同的，大概就要算是那雙眼睛了。楚天的眼狹長，裡面隱約能看到的，是一種毫無情緒的冰冷感。而楚原卻不同，他看向他人的時候，或許帶著一些和楚天相似的眼神，但是在面對林琮的時候，卻總是溫柔無比，讓人沉溺。

　　楚天和楚原面對面地站著，兩人就連身高、身材也很是相似。楚天的身上，有著楚原不能比擬的殺伐之氣，當他看著他人的時候，分明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仿佛是某種貴族式的矜持與倨傲。

　　這是一個非常……讓人難以形容的一個男人。

　　而更令林琮詫異的是，在畢業之後才生出楚原的楚天，照理說已經四十出頭，可他的相貌卻相當年輕，只略微比楚原成熟一點，簡直就像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同時，林琮卻又在他身上感覺不到半點屬於修行人的氣息……那麼，他到底是怎樣保持容貌的呢？真使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林琮問過好後，楚天微微頷首：“坐吧。”

　　楚原拉著林琮坐下，楚一個人盤踞在主位上，而林琮和楚原“擠”進了同一個單沙發——即便那位置其實坐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老爹，這是小琮給你的禮物。”楚原伸手隨意把禮盒遞過去，“味道很不錯，小琮親手做的，你要是不喜歡，可以給我。”

　　楚天看一眼被楚原揭開盒蓋的點心，還沒說話，樓上就又傳來了劈裡啪啦的響動聲。有人大聲嚷嚷著：“嗨！楚小子帶什麼好吃的回來啦？也不等一等你秦叔叔！”說完又是一聲“哎呦”的痛呼，跟著便好像有什麼不輕的東西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林琮驚訝地看到原本還坐在斜對面的楚天倏然起身，仿佛一瞬間就到了樓梯口，張開手臂。下一刻，一個重物落入楚天的臂彎，還亂掙扎的。

　　“哎呀疼疼疼！”那人還在叫著，手舞足蹈的，後來發現自己似乎挺安全，就停下來，“嘿嘿”笑了兩聲，“小天接住我了啊，我就知道小天最棒了！快快放我下來，我要去吃楚小子帶回來的好吃的！”

　　楚天卻全然沒有理他，只是大步走過來，臂彎裡托著這個穿著有點不太整齊的英俊男人，和他一起陷進了沙發。

　　整個過程，林琮都抱有著相當的震撼。

　　在這段時間裡，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位英俊男人的外貌。且不說五官和楚天的精緻到漂亮不同，是一種充滿了男人味的粗獷性感，單看他那身形，就要比楚天大上一個號之多，身高恐怕也是不凡——哪怕被人抱著，都要高出抱他的那個人半頭。

　　楚原見到這人，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分：“秦叔叔，早上好。”他特意重讀了“早上”二字。

　　現在時間，週六上午十點。

　　那個被稱為“秦叔叔”的人剛落入沙發，就側身坐到旁邊，轉眼和楚天交換了動作。所以現在是換作兩人並排，“秦叔叔”陽光燦爛地笑著半攬著楚天的肩膀，而楚天臉色平靜，就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這個人看起來是楚學長的長輩……林琮看著這時候一派端正的英俊男人，也點點頭：“秦先生，早上好。”

　　那位“秦叔叔”有點疑惑，楚天已經及時開口：“秦嶴，他就是林琮。”

　　用了“就是”……他很有名嗎……

　　林琮一直知道楚原家裡的狀況很不一般，不過現在看起來，說不定他和楚原成為戀人的消息這位元楚伯父也知道了的。

　　“秦叔叔”秦嶴爽朗地笑道：“原來就是你啊。”他說著用手指從旁邊的食盒裡拈起一枚金黃色點心放入口中，“手藝不錯。”又說，“都是一家人，你也和楚小子一樣叫我‘秦叔叔’就可以了。”

　　林琮垂眼：“秦叔叔。”

　　楚天看了秦嶴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秦嶴沖他笑一下，伸手把楚天的眉心撫開。然後楚天的視線對上楚原的：“你跟我到書房來一趟。”他再看著秦嶴。

　　秦嶴捏一下他的手：“我會幫你招呼客人的，嗯？”

　　楚天點點頭，率先往樓上走去。

　　剛剛還是“一家人”，轉眼就變成“客人”了……跟這些人說話，真累。

　　林琮的目光投向楚原，

　　楚原沖他溫柔地笑笑，低聲說：“小琮，你就在這裡和秦叔叔聊聊天吧。”他看似不經心地在林琮的頭髮上摸了摸，“只要和平常一樣就好，我很快就回來。”

　　氣氛有些怪異。

　　對於林琮而言，家人是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但是，楚原家裡的情況，怎麼看都有些詭異的樣子。

　　這讓他有些擔心楚原。

　　而且，那位楚伯父……給他的感覺和楚學長的太不相同了。

　　不過，沒有讓他思考太久，答應了要“好好招呼客人”的秦嶴先開口了：“林琮林同學是吧？”

　　林琮答應著：“是。”

　　秦嶴笑起來，這笑容，讓林琮覺得，居然裡面有什麼意味和楚原有兩分相似：“那麼，林同學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和楚小子是怎麼認識的嗎？”書 萫 閄 苐這個人明明一切都知道，還要問……還是說，其實他不知道，只有楚天知道？

　　林琮斂下所有的想法，從一年多前在網路上的偶然接觸開始說起。

　　而另一邊的氛圍，就遠遠不如這邊了。

　　楚天走在前面，一貫挺直的背影，缺乏溫情，永遠冷漠著。楚原在後面跟著，看著他，想起自己同樣永遠一個人的小時候。

　　這個人不是不負責任的老爹，但也從來不是一個稱職的老爹。他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所有“父親”該做的事情他也都會做到——哪怕是工作不忙的時候每晚回家吃飯這樣的小事。但也同樣的，天生的性格註定了這個人即使在陪伴兒子吃飯的時候，也依然沒有絲毫的溫暖可言。

　　就算是關愛……如果那些真的能算的話，楚天在表達的時候，同樣讓人難以接受。

　　也許小時候，楚原曾經對楚天有所期待，但當年紀漸長，這份期待也就逐漸消磨、消失了。

　　楚天對他所有的一切“付出”，都基於他是他“兒子”這個前提下的。即使他是一個“意外”，是被算計而來的也一樣。可同時，他永遠也不會是楚天真心接納的人。

　　也許天生就繼承了楚天這性格上的缺陷，所以，楚原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對楚天也一樣。他會關心楚天，因為楚天是他的父親。他也會在一定範圍內借助楚天的力量，會在一定範圍內對楚天妥協。

　　這就是他們父子的相處方式了。

　　他的確是楚天的親生兒子。他的血液與基因都來自于楚天。

　　在很多方面……他們都一樣。

　　書房在二樓的拐角，推開門進去，裡面的格局相當的規矩，整個都透出一種讓人望之生畏的氣勢。

　　楚天直接坐到書桌後，用手指在桌沿上敲了兩下：“坐。”

　　楚原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坐在楚天的對面：“是，老爹。”

　　楚天抬眼，直截了當：“你和林琮的事，我不同意。”

　　楚原笑了：“老爹，為什麼。”

　　楚天看著他：“我有你這個兒子，但是你沒有兒子。”

　　楚原輕笑出聲：“老爹，你在開玩笑嗎？”他可不知道，這位楚上將什麼時候在意過所謂血脈的延續了。

　　楚天的眼神很冷漠：“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決裂？”

　　楚原唇邊的弧度加深：“如果老爹一定要我放棄小琮的話，那我也只好先搬出去了。不過老爹放心，等到老爹‘人老珠黃’、被秦叔叔拋棄之後，我還是會好好孝順老爹的。”

　　聽到“拋棄”兩個字的刹那，楚天的眼中劃過一絲殺意。不過他馬上閉眼，臉上一片冷肅，再看向楚原的時候，神色比起剛才卻緩和了很多。

　　“你倒是知道怎麼讓我生氣。”

　　楚原笑道：“也是老爹從來沒有刻意隱瞞過我。”

　　秦嶴這個人，對父子兩人的意義都很不一樣。

　　對於楚原而言，秦嶴是在他五歲時突然出現在他家裡的男人，從此就和他們住在一起。秦嶴是一個讓人不知該怎麼形容的男人，看起來總是一片爽朗，但楚原卻覺得，他內在有什麼讓人難以形容的東西存在，很危險。

　　秦嶴來到之後，在一家餐桌上吃飯的時候，總算有了一個人跟楚原說話，小時候的楚原一度對他很有好感。不過到楚原長大，楚原才明白秦嶴和楚天的關係。

　　如果說，楚天的心裡除了國家以外還有什麼，那麼就只是秦嶴了，而且這種在乎甚至達到了偏執的地步。就比如，像楚天這樣的人，居然會因為秦嶴半開玩笑的一句“我最喜歡你長得好看”，每一年都會不動聲色地到國家專屬的研究所打基因針，讓自己的容貌一直保持在最巔峰的時刻。

　　而這件事，秦嶴也是知道的。這也是讓楚原覺得秦嶴危險的原因之一。

　　秦嶴對楚天的愛意，楚原一直看在眼裡……非常熾烈。包括後來楚原明白了的，秦嶴對楚原的幾分關切、餐桌上的調節氣氛，全部都是因為秦嶴深愛楚天。但是，既然深愛，為什麼又會毫不阻止楚天打基因針的做法？

　　基因藥物向來是最霸道的，更何況本國研究院在這方面的研究還有很大的欠缺，但凡是基因藥物，都有很大的缺陷，對人體有著強大的副作用。即使是身體素質好如楚天，也絕對不可能脫離這個範疇。就是不知道，這些基因藥物的副作用體現在什麼方面了。

　　秦嶴本身也隸屬國家研究部門，是其中最具天賦的兩名研究者之一，短短十多年就站穩了腳跟。楚天去打基因針，不可能瞞過秦嶴。

　　到底是為什麼，秦嶴會忍心讓自己深愛的人去使用這種僅僅只是為了保持容貌、卻極為損害身體的藥物？還是說，秦嶴那句話其實不是玩笑話，他是真的深愛，但深愛的真的只是楚天的完美容貌……

　　但不管怎麼樣，哪怕秦嶴本身是有苦衷的，這都太可怕了。

　　所以，楚原從知曉這些之後，就再也對秦嶴無法產生和小時候一樣的好感了。

　　楚天看著楚原，平靜地說道：“帶林琮去訓練營。”

　　楚原的臉色一變。

　　楚天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你要他，他就必須能接受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