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葉遲的妖力才升級，正要鞏固境界；正好海神也想挽回一點侍女給客人帶來的不良印象，強烈要求他們在自己神苑中多住幾天。雙方一拍即合，圣西司篤就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把宴會地點換到了神力更濃厚的寢殿，大殿中央更用透明的海水做了魔力隔斷。

　也不見海神叫人，很快就有一隊嚴謹禁慾的男侍從為他們奉上整隻的烤魔獸、煎烤的海魚、鬆軟的蜂蜜麵餅、成盤的乳製品、石榴汁和牛奶之類的飲料，還有各色貝類做成的濃湯，都盛在裝飾精美的金盤子裡端上來，比初見面時那一頓更加豐盛。

　佐餐的則是一個海妖樂團，和十二對上半身幾乎隻掛著珠寶和幾片薄紗，下半身是一條光滑魚尾的舞女，利用神術飄浮在空中，跳著大陸上絕不會見到的奇妙舞蹈。因為有海水屏障隔在當中，那些舞女的職業道德又比別的侍女好些，這場舞跳下來葉遲也只是收穫了不少愛慕的目光，沒有人衝進來又摸又抱。

　等到她們都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後，葉遲才算長出了口氣，吃到嘴裡的東西都覺著香甜了不少。海神已經差不多滿足了精靈和銀龍愛上熊的八卦欲，目標轉向了溫徹斯特，想從他那裡得到關於創世神的一些消息。

　神族說起正事來就開始拽上古神語，葉遲一個字也聽不懂，也懶得費神在這種地方，就像是任何一隻大熊貓該做的一樣，趴在桌子邊上甩開腮幫子就吃。這些海底的食物做法說起來和陸地相似，但從火侯和調料上都有巨大的區別，海鮮味道十足。哪怕是溫徹斯特這樣的手藝，恐怕也無法在山上複製出這種帶著淡淡海腥和鮮甜的味道。

　西爾維斯一隻手撐在下巴上，右手時不時舀一勺他的短胳膊夠不著的東西餵過去，欣賞小熊貓化成原形還硬要保持人類作派的可愛形象。他越看葉遲的幼體形態越是喜歡，雖然礙於體態差別無法做該做的事，但親掉對方嘴角的醬汁這種溫馨動作​​還是少不了的。

　喝了口海鮮濃湯後，葉遲的身體卻忽然僵硬，一雙烏黑明亮的小圓眼彷彿失去了焦距，盛湯的勺子緊咬在嘴裡，那口湯卻咽不下去——任何一個人後院失火時，面對再精美的食物，也不會有任何食慾。

　葉遲這回面臨的卻不只是後院失火，而是縱火犯要先進家門殺幾個人的景況。這消息十分確切，正是獸人皇帝亞歷山大在他的神殿中祭拜時傳來的——教會蟄伏數月，終於暴起發難，趁著秋收之兵壯馬肥的時機策動北方幾個人類國家同時出兵攻擊瑪蒙。

　更為危險的是，教會這次又派了兩名龍騎士和一個法師團南下，挾裹在三國大軍之中，從與瑪蒙正北方邊界接壤的人類帝國都鐸直襲邊境。東北國境上出現的人類軍隊雖然沒有摻雜教會的人，但也帶了不少高階法師同行，戰鬥時大多采取遠程攻擊，最大限度削弱了獸人們的戰力。

　這些獸人中能觸摸到元素之力，成為高階魔法師的比率遠低於人類。整個國家只有五六名*師，高中階法師加在一起也僅有三十出頭，面對來襲的法師團根本沒有抵抗力。擱在以往，他們就會憑藉超人的戰鬥意識和強悍的身體硬抗魔法，用偷襲之類的辦法先解決了對方的法師，可是現在他們有神了，亞歷山大就信心百倍地到神殿祈求，請神聖的胖達王賜給虔誠的祭司和牧師們神術。

　其實憑著葉遲現在的境界，要利用神像作媒介借一些法力給亞歷山大不難，但要教法術就不成了——那些文言文寫成的妖術翻譯起來相當麻煩，而且其中需要念誦咒語、畫符的部分必須用中文來。巨大的語言鴻溝橫亙在中國妖神與異界信徒之間，葉遲不得不放棄了這授人以漁的高級方法，決定親自回去替他們拒敵。

　若說金丹修士的力量足可以吸乾一隻巨海蜇，元神修士就已經超出了海產品的範疇，足有移山換岳的本事。葉遲因為神識出遊而僵滯的身體很快重新恢復靈活，一面向亞歷山大詢問戰況，一面從容地放下勺子向海神道別：“抱歉，圣西篤閣下，我的領地遭到了教會和幾個人類國家的突襲，現在我必須回去為他們抵抗敵人。”

　他的動作開始還有些僵硬，很快流暢起來，像是薄薄的冰面融化後露出了潺潺的溪水一般靈動自如。海神與溫徹斯特雲山霧繞的對話頓時中斷，圣西斯篤也沒想到好好的宴飲竟會被數万里外的戰爭打斷，愣了一下才問道：“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雖然沒有直通陸地的傳送陣，但以海神的力量要把一個人送回大陸，卻是比他們自己坐船更快些。葉遲毫不客氣地答應了，還請圣西斯篤履行諾言，不要讓人類的船隻從海上包抄瑪蒙帝國的後路。

　溫徹斯特卻灑然起身，抱緊了懷裡的小熊貓，禮貌周全地和海神道了別，順便託付了一下自己的情敵：“我帶葉遲先飛回去就可以。請您送西爾維斯回去吧，精靈族不會飛行和游泳，在海上會有很多危險。”

　精靈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目光卻如薄薄的刀刃一樣在銀龍臉上劃過，伸手撓了撓葉遲的下巴，同樣彬彬有禮地答道：“不必了，有元素精靈王送我，也不會比兩隻皮膜翅膀慢，我怎麼能讓你為了我欠下海神的人情呢。”

　銀龍懷裡的小熊貓沉穩地低著頭，就像沒聽見一樣。圣西斯篤卻是大開眼界、嘆為觀止，頭一次見識到了兩個男人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場面。他簡直恨不能端起酒，再拿一塊樹莓餡餅邊吃邊看，可惜那兩個人竟沒發展到動手的階段，真是令人失落。

　海神的心情低落，也就沒有了用自己心愛馬車送人的心情，只把他們送到了傳送陣裡。

　三人回到神島上之後，溫徹斯特就化成了巨大的神龍，把葉遲放到自己背後兩翼間，展翅衝入雲端之上。西爾維斯則喚出濃郁如水銀的風元素，用魔法捏合成透明的翅膀裝在自己身上，腳踩著永遠不息的長風直飛出去，緊緊咬在巨龍尾後。

　溫徹斯特對海上的路途十分熟悉，飛行之際也能分心，修長的龍頸倒彎過來湊到葉遲身邊，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葉遲雙目緊閉，盤坐在龍背上，緩緩答道：“教會驅動了四個人類國家共同發兵，同時攻擊北方的坎塞爾要塞和東北的的閔特蘭堡。其中教會聖騎士和法師團也混在攻擊坎塞爾的軍隊裡，那邊的情況很不好，不過現在的我也不是渡劫之前的我了……”

　他分出的那條神念已經從中央大教堂的神像上游走到了聖伯多祿山下，他最早的神殿裡。那座神像雖然簡陋難看，卻是受過最多香火願力的，還得到了聖伯多祿的直接承認，其中蘊含的力量正是所有神像中最強的。

　葉遲此時雖然身在萬里之外，但神識附在那座塑像上，就能藉著其上浸染的香火願力施展神通，吸取各地神像中積累的願力，將這座死物化成能言能動的化身。比他原身要大上兩三倍的石像慢慢活動開身體，變成一隻毛絨絨的大熊貓，之後就直接駕起雲頭飛上了聖伯多祿山頂。

　這具化身是由純粹的願力構成，施法時比他本身更清潔環保，駕起的妖風雖然也是撲天蓋地，但和上次試驗的結果相比就是PM2.5和沙塵暴的區別了。

　他回家捲了自己煉的一罐豆子，然後召集那三十幾隻已經能化形的魔獸各自騎著魔禽到兩位被人逼到城下的城池幫忙守衛。和這些大魔獸一同巡山的精靈們也跟著過來請願：“精靈族絕不會在朋友遇到困難時置身事外，請讓我們也一起去那兩座要塞，抵抗人類的攻擊。”

　精靈的氣血湧動，真真切切是生出了戰意，還有一位年輕的戰士主動申請回星光森林向精靈王求援。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燒得葉遲心裡也充滿了戰意，又隱隱有種錯亂的感覺。

　按一般小說的套路，他這個妖怪應該是BOSS，強力無腦的獸人是他驅使的爪牙，精靈族……精靈族好像應該和人類的英雄合作，一起打BOSS才對哈？

　不管怎麼樣，現實是他這個BOSS先一步團結起精靈和海族，建立了造反統一陣營。而那些來推他這個BOSS的人類晚了一步，注定要被他點起的星星之火燒成白斬雞了。葉遲深沉地背著手，兩隻爪尖悄悄努力往一塊兒湊，答應了那位精靈的好意，並囑託他給精靈王帶了個口信：“不要讓埃文過來。”

　上回那群龍騎士全軍覆沒，他還能把埃文寄存在精靈族接受庇護。可這回浩浩蕩盪幾萬大軍來襲，若埃文出現就等於直接承認叛神，不只他自己要成為教會追殺的叛徒，拉烏爾公爵一家恐怕也要受到迫害。

　處理好後方問題，他身上的妖力驟然鼓盪，位於坎塞爾城外一處原屬於獸神聖伯多祿的廢舊神殿上浮起一隻巨大的熊貓石雕虛影，在空中怒吼：“敢侵犯胖達王領土者，雖遠必誅！”

　在附近紮營的戰士和教會的樞機執事們都聽到了這充滿憤怒的可怕咆嘯，將他們從休整中驚起。與此同時，更可怕的胖達王化身已捲著妖風飛過半個國家，帶著自己屬下的妖魔和棄明投暗的精靈一起降到了戰爭最激烈的坎塞爾要塞。

　身高兩米、體重兩百多斤的圓胖熊貓一出現在戰場上方，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獸人戰士們驀地爆出一陣歡呼，像打了雞血一樣張弓搭箭，將一簇簇箭雨射向城下的敵人。而不少正在念誦咒語的魔法師都被他毫無魔力氣息，偏偏又威勢逼人的力量折服，用各種魔法窺探他的力量本源。城下正在衝擊的騎士們舉盾擋住頭頂的箭雨，目光也集中在了頭頂飄浮的熊貓身上。

　儘管敵人的氣勢很明顯為了這只怪異的邪神大漲，背後教會的樞機主教和司鐸們都在催促他們盡快殺死邪神，可是這些正在衝​​鋒的騎士們將長箭和巨劍指向頭頂時，都莫明其妙地生出了種罪惡感——用利刃對著這樣圓潤軟萌，看起來單純又討人喜歡的小動物，哪怕明知道對方是邪神，也實在很難忍得下這心哪。

　就在這一躊躇之間，威力強大的光明禁咒就沖向空中的可愛魔神，雪亮的光芒直接吞沒了他們這次正義征伐的對象胖達王。原本就沒有什麼力量波動、看起來就像只普通魔獸的邪神已經完全被白光淹沒，連呼吸和心跳都感覺不到了。

　戰爭就這麼結束了嗎？那些獸人失去了這個邪神之後，也會重新接受光明的照耀吧……騎士們的領袖，莫亞帝國皇帝，劍聖席維勒豎起長劍，和那些一舉殲滅了邪神的教會中人一起高呼“唯光明永存”，心裡卻勾勒出邪神的身影。

　真可惜，要是能撿回家養著該多——

　一句話還沒想完，空中的白光散去，又露出了胖達王毫無損傷的身體。那張胖乎乎的圓臉上還堆著甜蜜的笑容，右臂彎裡夾著一隻罐子，打開來往下傾倒，裡面圓溜溜的魔法道俱全都落在了城牆上。

　城牆上忽然出現了一排身著全副高級盔甲、身材高大魁梧、手執明晃晃的異形鐵製長武器的威武戰士，擋在了那些已經在輪番進攻下顯出疲憊之態，受了不少傷的獸人身前。隨著胖達王輕輕一揮，那些戰士從背上解下形狀特殊的長弓和箭，精準地射向下方正義的遠征軍騎士們。

　相較於席維勒陛下“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哀怨，這次戰鬥的總指揮，新任副教宗阿納斯塔則是挾著前任副教宗和七位神聖龍騎士的血仇而來。哪怕胖達王的外表比現在再萌上十倍，他也不會輕易為外表蒙蔽，輕輕放過教會的死敵。

　“用這邪神的鮮血祭奠死去的英靈，染紅你們的法袍吧！”

　戰爭的號角再度吹響，騎士們用自己的血肉開拓著通向背神者城池的道路，教會的支援永遠在他們身後有力地釋放。更多的魔法和神力用來對付胖達王，甚至幾乎動用了禁咒和神力，但那隻看起來軟綿綿毫無力量的邪神竟然始終巋然不動。而且有了那些圓形魔法物品變成的戰士後，就連獸人的損傷都減少了。再加上胖達王神帶來的精靈和獸人*師，戰斗形勢漸漸向另一方傾斜。

　再可愛的神也是神，力量不是人類所能比擬的。劍聖席維勒劍氣砍傷的邪惡騎士已經遠遠超過了那罐豆子的份量，可是它們在胖達王手裡打一轉，就重新恢復了生機，再度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了城頭。

　他們的敵人是神！

　對手可以無限再生，幾乎每一次的勝利都在轉瞬間成了笑話，背後的紅衣樞機團除了會讓他們加緊攻擊，什麼也做不到。席維勒堅定的意志漸漸有些渙散，揮動長劍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想：難道是因為對方的邪神太過可愛，再加上精靈和獸人的外貌值遠遠壓倒他們這邊大批老邁衰朽的教會職員和法師，所以勝利女神的天平就偏向了那些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