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煉器
煉器的爐鼎也是仿照上古周王鼎的形制，上部為鼎下部為爐，爐壁內側鑄上文王八卦，共開三個爐口，以離地進火、坎地退水、巽地透風，方便掌控爐內火候。
鼎則是燒煉、融合材料的地方，上面附有鼎蓋。鼎身與爐身中央隔出一層濾網，煉出的雜質可以順著濾網落下，從坎地的風口引出，不會污損法寶品質。鼎蓋上則按照後天六十六卦方位，環著鼎蓋邊緣鑄下六十四個孔洞，用以打入法力，引導材料在爐內融合。
煉器爐雖然是全封閉不透明的，但通過鼎蓋上的孔洞透入神念，對裡面材料的熔化結合情況也能摸得清楚，甚至比眼睛看更為敏銳。
正因為結構複雜、關鍵點太多，這爐子鑄造出來也要花不少時間。這還是矮人天生就有鑄造天賦，他們供奉的鑄造之神也不是擅長爭鬥的神祗，當初沒有隕落，能賜予他們更多的祝福之力；若換了人類的鑄造師，根本就看不懂這副圖，更不要說造出來了。
矮人灌下最後一瓶紅酒，拿手背擦了擦沾成一團麻花的鬍子，拍著胸脯保證：“最多三個月，一定能給你打造出來。我鐵力·多古茲的技術是族裡最好的，不然這些狡猾的人類也不會捧著金幣請我來做這個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把張卷羊皮紙隨隨便便捲了起來，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就夾著圖紙離開了客廳。
三個月也太久，埃文還有不到一個月又要開學了，看來那爐子只能請公爵家的人送趟快遞，他到學校自己組裝研究吧。對了，矮人做的東西有七天不滿意包退嗎？
葉遲對此十分糾結，冒著被留下和蘿絲小姐同住的風險找了公爵一趟。
拉烏爾公爵的心情似乎比平時好些，臉雖然緊緊板著，卻沒有那種沉得要滴下水的感覺，看到葉遲的時候，死魚眼甚至亮了一亮，招手讓他跳到自己大腿上。
葉遲現在是有求於人，主動自覺地上去貢獻了肚皮。公爵的精神比殺人回來那天強得多，摸了摸他的肚子，又拿指尖揉著他支愣的圓耳和濕漉漉的鼻尖，緩緩開了腔：“教皇下了諭令，在全大陸通緝格溫。”
追捕格溫？葉遲都有點傻眼，就算沒人知道格溫是怎麼死的，教廷那邊真當他是失踪或是瀆職，也不至於全大陸緝捕啊。一個死人還要被通緝，這簡直是顛倒黑白、令人髮指，就連他這樣不怎麼正義的路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公爵的姆指揉上了他右臉烏黑的眼圈，淡淡說道：“據說是光明神下發了神諭，不管是真是假，我們總算不必擔心這件事了。新來的宗主教把精力都放在了追捕格溫上，倒是不那麼貪婪擅權了，這對諾瓦帝國也是件好事。”
對他這個親手殺了人的熊貓更是件好事。葉遲想起那雙無法用人間詞彙形容的碧藍雙眸，前後串聯了一下，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果然是神降術出了岔子，讓光明神看見了他。不過可能只有降神那一刻能看到，所以光明神把格溫當成了他，事後也沒有再見的機會，所以不知道他真正的模樣和身份。
想不到他倒霉了小四十年，也有這麼走運的時候！葉遲感動地閉上眼，左掌輕輕拍了拍胸口，暗暗慶幸光明神只看見了這一眼。
以後再也不能用光明係法術了，就讓尊敬的格溫老先生髮揮餘熱，用自己的聲譽挽救後輩的人生吧。
公爵立刻看出他簡直有些誇張的放鬆和慶幸，瞇起眼問道：“我記著那天我和孔代公爵、曼瑟尼奧勳爵都受了重傷，也不可能有教會的人為我們治療。所以是你殺了格溫，然後變成他的模樣救了我們？”
他用的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極為篤定，臉色也難得地放出絲晴光：“你救了我們的命，就算有什麼秘密，我也不會追究，也不會讓別人覬覦你。明年你的主人就要畢業了，到時候我會送給你們一個驚喜的。”
魔寵連獸身自由都沒有，就算立了什麼大功，獎勵肯定也是落到主人頭上，不會有人開表彰大會表揚一隻熊貓。葉遲暗地唾棄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和魔寵制度，先把快遞煉器爐的事跟公爵提了提。
這點小事根本就不算問題。
煉器爐打造成功之後，公爵就調了家裡最大的馬車，派貼身男僕護送，連打造它的鐵力大師一起送到希利亞郡。不過爐子直接進了學院的魔獸飼養中心，大師留在鎮上的小酒館裡等著做售後。
埃文作為負責簽收的人，看到那個將近半人高，直徑和高度差不多的圓爐子時，簡直都有些嘆為觀止。再看看自己手邊這個放進爐子肯定蓋不滿底的小魔寵，更是不能理解他造這東西的原因。
難道是要做烤全獸？
可這爐子只有下火，爐壁還這麼薄，烤出來的肉很容易焦糊啊。埃文替自己的熊貓在老師面前擔保簽收，袖手看著僕人們把它裝在飼養中心小木屋旁的林地上，努力地開解自己：飼養中心有老師看著，葉遲自己也弄不到火，不至於有一天過來領寵物時只能領到一盤烤肉。
爐鼎安裝好之後，拉烏爾公爵的男僕把他和鐵力大師的臨時地址交給了埃文，自己坐著馬車離開了學院。周圍負責的老師們教育了埃文幾句，叫他注意實驗安全，別真烤了這些魔獸或是引起火災。
埃文誠懇地鞠了個躬，向老師們保證自己絕不濫用這爐子。同時拉著熊貓的手臂捏了捏，嚴肅地給他遞了好幾個眼風，讓他聽從老師們的教導，別在學校裡鬧出事故。
葉遲乖巧地點頭，神色天真純樸得就像一隻沒有靈智的普通魔獸。等到眾人都散了，他才湊到煉器爐旁，抱著厚實的爐足爬了上去，把一點妖力送到爐體內，感受著這爐子內外的雕工造形、爐體薄厚、以及鼎底用來吸收火力的細微弧度是否符合標準。
這些靈力送出去之後就沒再收回來，而是作為滋養煉器爐的先期投入，化在了星砂、鎢鋼和秘銀合製成的爐身裡。也不知道送出了多少氣息進去，這煉器爐從頭到腳，每一絲紋路、每一片浮雕，都被他化入心中，如臂運掌、如掌使指。
現在雖然還沒開始引火煉器，葉遲就有種能看透這爐中變化的錯覺，閉上眼伏在鼎蓋上，在識海之中預演了一遍煉製神匣的過程。
再睜開眼時，月色已上了中天，他身邊站了一個彷彿塗滿銀色月光的高大男子，遍身繚繞著蒼涼古樸的氣息，正用指尖扣擊鼎身。男人的臉隱在長發的陰影中看不分明，恰在他醒來那一刻開了口：“這是你主人定購的爐子？這些裝飾花紋倒是很新鮮，我也從沒見過這樣的爐子，是做什麼用的？”
葉遲慢吞吞地坐起身來，兩隻後腿夾著鼎蓋中央鑄出的鴟吻獸首鈕，圓潤的雙眼瞇起來，露出一絲混合著狡黠和天真的可愛神色：“這是我訂製的爐子，至於用來做什麼東西還需要保密。你能不能找到能隨意控制火勢大小的魔法物品？”
溫徹斯特直起身，俊美端正的容貌在月光映照下顯露出來，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大陸上還有什麼物品，能比龍族本身更擅長控制火焰？”
這一笑沖淡了他身上令人不敢親近的氣息，也讓人無法不信任。葉遲團起身子，下巴搭在冰冷光滑的邸吻頭頂，衝著他笑了笑：“今天老師還教我不許隨便點燃這爐子呢，有了溫徹斯特老師監督，應該就不違反學院的條例了吧？”
“不在學院裡點燃，就不算違反校規，明天我會和艾格他們解釋的。”
溫徹斯特老師甩動長發，身體上散發出聖潔溫暖的白色光芒，就像是充氣球一樣漲大變形，化成一隻小山般的巨龍。堅硬銳利的前爪完全張開，扣住那隻煉器爐，背後一對巨大的膜翼展開，穩穩噹噹地從地面騰起，向著後山龍穴飛去。
那座洞穴雖然是為了人類形態的溫徹斯特佈置的，空間卻比人類建築還要高大敞亮得多，煉器爐放進客廳，就像一盆裝飾植物一樣不起眼。葉遲拍了拍掌心原本就很乾淨的肉墊，先脫了身上的小衣服，自己進臥室拿了衣服化出人形。
“溫徹斯特，你這裡有沒有比較好的材料？我受神指引，想到了一樣可以存儲神格的東西，所以特地打造了這個煉器爐，親手製作那個盒子。”他真心實意地感謝過光明神的指點，就從體內逼出了那塊長大不少的神體，用妖力壓製成一個圓球，打開鼎蓋扔了進去。
溫徹斯特立刻感覺出了這東西中蘊含的力量屬性，眉心微皺，訝異地問他：“這不是光明神的神體嗎？你沒把它吞噬下去，反而弄成這樣……想用這東西做成儲存神格的盒子？”
他真不大相信神體能被這奇怪的爐子鑄造成盒子，更不相信連他的身體都不能完全封印住的神格可以放在盒子裡存放。若是別人，他一定會阻止這個愚蠢無用的提議，可是葉遲……只是試試異世界的鑄造方法，隨他高興就好。
成功了固然是好，就算不成功，又能怎麼樣呢。
葉遲嚴肅地點了頭，手掌按在鼎蓋樞鈕上，送入一股妖力，把煉器爐完全封住，指著離位上的爐口說：“把能持續燃燒的火從這個爐門裡吹進去，火力越猛越好。首先我們要把這東西燒化，讓它變成單純的魔力，然後再找些質量好的金屬或者之類的材料，讓它們吸收神體的力量，變成'法器'。”
先煉去神體上這點靈智，再投入材料煉製盒子才能安心。溫徹斯特也不多問，長袍一撩就坐在爐門口，吐出一股灼熱到白亮的火焰。那團火焰進到爐子里後不會熄滅，最外圍的熱量也足以燒化鋼鐵。虧得葉遲事先用妖力洗練了一遍爐體，才不至於被這溫度燒融。
他看著火焰燃燒的勢頭，調出神識從蓋上乾卦方位的通分口探進去查看爐體和神體煉化的情況。足足燒煉了三天三夜，那團神體的掙扎、分裂才停止，體積也小了許多，一動不動地堆在鼎底部，重新成為沒有靈智的普通能量塊。
葉遲收回神識，食指捻著緊繃繃的太陽穴，完全放鬆了精神。再睜開眼睛時，他就看到自己面前堆著一隻熊貓高的透明圓片，另外一堆則是金塊和銀塊，還有大量晶瑩剔透的美麗寶石，大塊的和他的拳頭差不多大小。
這些都是溫徹斯特趁著葉遲煉化神體時蒐集來的財料，黃金、秘銀、星銀、魔獸晶石應有盡有；而在葉遲面前那堆圓形的剔透寶石則是他從龍軀上親手取下的鱗片。他也說不清楚摘下自己的鱗片時心裡是什麼感想——不，或許他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地把那具身體當作最好的材料了吧。
經過四千年時間的沖刷，他差不多已經忘記了身為龍族的榮光與灑脫，習慣於拘束在這座山上，像幽靈一樣與飼養中心這些動物相伴……可是他現在卻有了更多的渴望和衝動，希望自己能真正擁有身體，不必在這小東西被主人帶走時困鎖在山上。
幾個月前那天，看到只在幾公里外浮起又消失的銀龍，卻無法離開這座山半步，連那邊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的感覺，比剝下鱗片難捱多了。
溫徹斯特纖長秀美的手指拈起爐旁的材料，一件件分析優劣，最後才輪到那堆雪亮的龍鱗：“龍鱗是製造盔甲和防具最好的材料，不僅強度勝過一切金屬，而且能承載魔力，用來做盒子或許會不錯。”他左手的姆指和食指張開，在葉遲面前比了一個長度：“神格大約只有這麼大，盒子也不用鑄得太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