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165 活著

　　細細地打量面前的女子，面紗下的面容自然是看不到，可是那雙琉璃般明澈的眼眸，那般溫柔那般純淨，彷如世界最美的珠玉。

　　“可惜，她沒有那個命。”如玉想著自古以來紅顏薄命，白骨成堆的女子，大多數是在宮中。

　　“她很聰明，避過了皇上一次又一次的賜婚，可是最終，還是嫁給了一個不想嫁的人。”

　　“我聽說，大婚之日她的夫君沒有現身，讓她與公雞拜堂。洞房之夜她的夫君殘忍霸道，歡好後給了她一紙休書。回到娘家，被娘家的人攔在門外，她的父親對她拳打腳踢，將她趕出了家門！”

　　“她讓我不要跟她走，讓我留在宰相府。我知道她在為我著想，想讓我留在那個院子，守著我那個好笑的夢想過一生。”

　　“她不知道那日我有多心痛，我多想將她抱在懷裡，替她受苦。”

　　“她是庶出的女兒，自幼不得爹爹喜愛，家中的丫環，從小到大都指著她的鼻子趾高氣昂，她膽子雖小，可是卻極其護我。那日之後，她離開了家門，再沒有回來。”

　　“而我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時，竟然傳言她其實早在大婚之日就已經被殺了。”

　　說到這，如玉已經泣不成聲。

　　望著娘親，阮綿綿的手在發抖，身子也微微顫抖。

　　新竹站在她身邊，起初不知道王妃對面的夫人是誰，但是聽著那夫人的敘述後，才知道她是宰相府的七夫人，那個被輕音殺害的四小姐的娘親。

　　“若我的女兒真的被殺，那日回府他爹爹要趕我出門，她怎麼可能那麼護著？”

　　如玉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宛如盛開在烈日下的葵花，張揚美麗：“可是她最後，還是死了。”

　　阮綿綿連忙微微仰頭，生怕那眼底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多想告訴娘親，其實她就站在她面前，其實她根本沒死，只是換了個身份，她還活著。

　　可是，她不能。

　　好半響，阮綿綿忍住情緒，悠悠開口：“世間萬物皆有其定律，妳的女兒雖然身死，可是她永遠活在妳的心中。她活著，哪怕被趕出家門也要維護著妳，可想而知她是希望妳能過的快快樂樂的。”

　　如玉微微側頭望著面前的女子，淚流滿面。

　　阮綿綿忍住心底的悲慟，咬了咬牙，用溫柔清淡的聲音說：“夫人，有的人活著，她卻死了。有的人死了，她卻活著。”

　　如玉的面色先是一愣，隨即眼底露出一種震驚的神色。

　　阮綿綿在心底歎息：“夫人，想著她其實還活在妳的心裡，想著她或許還想要妳帶著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也許，心，就沒有那麼累了。”

　　“在這個世上，她只有妳，若是連妳也走了，這個世界，真的就再也沒有她了。”

　　“王妃。”

　　新竹微微張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有的人活著，她卻死了。有的人死了，她卻活著。

　　輕音，那個仗劍江湖劫富濟貧的女子，雖然死了，確實，她留在了每一個百姓的心中。

　　而那些仗勢欺人，以強淩弱的土豪惡霸、皇室貴族，雖然還活著，可是他們做的那些事，讓人敢怒不敢言，在老百姓心中，他們其實早就死了，沒有人希望他們活在這個世上。

　　如玉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望著她波瀾不驚溫柔淡雅的明眸，眼底陡然迸發出一種光彩。

　　將娘親眼底的光彩盡收眼底，阮綿綿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背心卻早已經汗流浹背。

　　要帶娘親離開，首先必須要讓娘親有一個活下去的信念，否則，即便是帶著她離開了，她也是不快樂的。

　　如玉望著女子眉眼處溫婉的暖意，後知後覺地驚訝於剛才她身邊婢女的稱呼。

　　王妃？

　　身體猛然一顫，連忙準備行禮。

　　阮綿綿自然明白娘親眼底的震驚是何意，連忙伸手扶住娘親的手臂，將她扶起淺笑著道：“這不是宮裡，也沒有外人，我只是悶得慌，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而已。我向來隨意，不喜歡禮儀拘束，不必行禮。”

　　娘親怎麼能向女兒行禮呢？會遭天打雷劈的。

　　她還等著離開之後，和娘親遠走他鄉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承歡膝下，哄她開心。

　　狠狠壓下心底的鈍痛，阮綿綿努力用輕快地語氣道：“這景色很好，不如一起去那邊坐坐？”

　　見娘親眼底的遲疑和擔憂，阮綿綿抿了抿唇輕笑道：“罷了，我也累了。新竹，我們回去。”

　　這個時候這個身份，娘親在她的面前，定然是各種不自在吧。

　　在娘親心底，地位等級是異常分明的。

　　小時候在宰相府中，娘親不喜歡那樣的氛圍，可是想著讓她見阮華一面，還是會強顏歡笑帶著她去前廳，而見到那些夫人，娘親都會一一行禮，連帶著她，也要跟著行禮。

　　如今她這樣的身份，娘親怎麼可能會不顧及？

　　王妃啊！

　　比起宰相府那些夫人，可是大的能壓死人呢。

　　嘴角噙起一抹嘲弄的笑，沒有絲毫猶豫地轉過身，快步離開。

　　經過紅木大門的時候，阮綿綿的腳步頓了頓，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迅速閉眼忍住那種想要回頭的衝動。

　　“王妃，您怎麼了？”新竹有些詫異，王妃，似乎哭了。

　　阮綿綿眼底帶淚，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狠狠咬住牙關，不知過了多久，她克制住心底的情緒，吸了口氣，淡然地看了新竹一眼，緩緩沿著來時的路一點點往回走。

　　如果可以，她多想時間就停在剛才她與娘親說話的那一刻，那樣，她就可以一直看著娘親，在心底告訴娘親，她的綿綿，其實沒死，還在的，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新竹跟在王妃身邊，剛才她似乎在王妃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淚光，但是現在一看，王妃眼底一片清明，盈盈宛如星光，哪有流淚的樣子？

　　因為不知道王妃是哪裡人，怕王妃不知道剛才那位夫人說的是什麼，想了想，新竹道：“王妃，剛才那位夫人，是宰相府的七夫人。”

　　手心又緊了幾分，阮綿綿漫不經心道：“哦？宰相府的七夫人？”

　　新竹抿了抿嘴，決定告訴王妃宰相府四小姐的事情。

　　王妃與殿下兩人，到現在都還存在著問題。是不是說了，王妃的心，會好受些？看王妃的樣子，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情的。

　　“王妃，宰相府的四小姐，曾經是殿下的王妃，不過大婚之日，殿下並沒有出現，第二日便休了她。後來......”

　　阮綿綿勾起唇角淡淡道：“剛才那位夫人已經說過了，妳不必再重複。”

　　說罷，阮綿綿加快了腳下的速度，直接繞過假山，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