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憫一覺醒來,頭炸裂的疼,至於昨天做了什麽一概記不清楚。
剛從浴室裡出來,就聽著門把處傳來‘吱呀’的聲音。
文東端著一杯蜂蜜水,“周憫,我們談談。”
周憫一邊擦著頭,想起他昨天在車上的舉動,‘嘖’一聲,“行啊。”
兩人隔桌對立而坐。
文東把手裡的蜂蜜水朝他推了過去,“為什麽不跟我在一起?”
周憫皮糙肉厚的,卻頭一次覺得,蜂蜜水有些燙手。
“別說你不喜歡男人。”文東半眯起眼,指尖抵上他握著杯子的手,眼絲輕挑,“昨天你喝多了,你說,你最喜歡我。”
“放他媽的…”
“放他媽的什麽?”文東面色不改,語氣輕輕。
那雙近乎平靜的眸子注視著他,逼得周憫說不出髒話。
周憫氣惱,蹙著眉喝了口水,“總之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哪裡不合適?”文東略略挑眉。
“是因為你是北方人吃鹹口我是南方人吃甜口?”
“還是因為你愛吃蔥薑蒜我喜歡養生?”
文東撐著半邊臉,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桌子上,“周老大,平心而論,哪次吃飯我少你油鹽醬醋了?”
“也許因為我力氣小扛不住大包?”
“或者因為我做飯切菜不剁手?可是你要知道,正常人,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周憫:“…”
文東起身撐著桌子,微微屈身,俯視著身下的周憫,像隻挑釁著狼的狐狸,“所以,我很苦惱啊周老大,我們明明很合適。”
“你說的不合適,指的是什麽?”
近在咫尺的呼吸,噴灑在周憫側頰上。
更可恨的是某處居然隱隱有了反應。
一向帶些凌厲的眉眼軟和了些,卻並不代表周憫要向他服輸。
修長的帶著些粗糙的指尖鉗住狐狸精致的下頜,周憫用了力氣,把人拉進了些。
“因為,老子不做零。”
帶著些煙草香的味道湊在鼻尖。
文東輕‘唔’一聲,抿抿唇,“那正好啊,我做。”
像是石頭打在了棉花上,又給他反彈了回來。
周憫臉色微凝,片刻,松了手,臉也跟著沉了下來。
“祖宗你他媽別玩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身份證上的年紀改大兩歲,我他媽真不至於找你一個未成年。”
“年紀小怎麽了?”文東問他,“我該有的都有。”
周憫像是被問的煩了,猛一拍桌子,再繼續這個問題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因為他現在連個屁也不是!
少年時候的無奈總是大過想法。
他當初也想過就這樣保護周恙過一輩子,傻沒辦法治好,那就不治了。
可是最後呢,周恙跟別人打架,他卻連還手的能力也沒有。
如果文東僅僅是借住在這,他那個爹不會有任何動靜,一旦兩人的關系發生質變,他不知道,這麽嬌氣的人,會遇到多麽糟糕的事。
“會談結束。”
周憫冷著臉,起身就要走。
‘嘭’的一聲,文東摔了桌子上的杯子,嚇得周憫抬起的腳又落回了原地。
“坐下。”文東臉色也談不上多好看。
周憫略有些不服氣的站在原地。
文東一拍桌子,“給我坐下!”
劈裡啪啦一陣響,周憫臉上帶著校霸專屬的幾分囂張,坐回了原來的凳子,“我坐了,怎麽著?”
見他配合度不錯,文東語氣緩和了些,眉頭卻依舊蹙著,“真不要我?”
“嫌我惡心還是嫌我不乾淨啊?”
“不是。”周憫頓了片刻,一句‘我沒有不喜歡你’卡在喉嚨裡,進出不是。
“那別後悔。”
周憫煩躁地搓了把臉,鏡子裡的男人叼著根煙,眼底下的烏青濃重,穿繞著纏繞遍布的紅血絲。
他累到了極點。
耳邊是急促的水流聲,洗衣機裡的衣服好像已經攢了一個星期,廚房裡的碗堆了一個星期。
從文東走的那天開始,那些周憫好不容易學會的家務,好像都不想做了。
明明一開始,避如蛇蠍的人是他,現在滿身狼藉的,也是他。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sorry…”
他找文東整整一個星期了。
圈子裡的闊少,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周憫在找人,發了瘋一樣,在找一個叫‘文東’的人。
打不通的電話被新進來的電話擠了出去,周憫緊緊蹙著眉,摁了接通。
那邊傳過來沉重的聲音。
“你該出國了,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撐著池子的手臂上,青筋隱隱暴起,周憫眉頭深深蹙著,低垂的眉眼裡,露出一道凶光,聲音低啞,卻又像是在泄憤的咆哮,“像我這麽大的時候怎麽了?”
“像我這麽大的時候,你就學會摔死自己的小孩!”
“像我這麽大的時候,你就學會讓市長的小孩欺負我養的崽!”
“像我這麽大的時候,你就學會利用強權擠走我身邊的所有人!”
“那他媽是我養的周恙,是你兒子,不是他媽的讓你糟蹋!”周憫一腳踹碎了浴室的玻璃,胳膊被碎渣劃得血肉模糊,手機也順勢掉在了碎渣裡。
憤怒的暴躁轉瞬即止,他可以因為周恙的事情和這人搞的頭破血流,卻不敢用文東丁點來泄憤。
周憫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廢物過,抵著浴室冰涼的牆壁,頭一次向他的父親,服了軟。
他眼眶通紅,“你他媽把文東弄到哪去了?”
“求你了,”周憫‘噗通’一聲,跪在玻璃渣子上,殷紅的血順著地板的縫留的到處都是,“我給你跪下,你把他,把他,還給我。”
“你不需要任何累贅。”那邊一聲冷哼,聲音冰冷的可怕,“我已經調查過了,文東根本不是我戰友的親生兒子,相反,他是軍婚出軌的恥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情,他瞞了你,你應該唾棄他…”
“你他媽給老子,給老子閉嘴!”周憫幾乎連聲音都在顫抖。
‘嫌我惡心還是嫌我不乾淨啊?’
‘真不要我啊?’
“他不是任何人的恥辱,他是我的,我的…”
浴室裡回蕩著手機掛斷的回音,以及沉重的‘咚咚咚’的聲音。
周憫雙目無神,一下一下的撞著牆,掛在牆上的血跡,胳膊上糊滿的猩紅,像是在為自己的膽小和不堪贖罪。
他在匆匆人潮裡,撿了一位少年,可是啊,惡龍的角實在太過鋒利傷透了騎士的心。
周憫這一輩子,就進了那麽一次icu。
出來以後,像是變了個人,更不愛說話了,不管見著誰,總像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
不僅長得嚇人了,做事更嚇人。
十八歲那年,當著滿市議員的面,在會議上把曾經欺負過周恙的市長打了個頭破血流,囂張地掐著人脖子,抵在牆上,“還記得周恙麽?”
二十一歲那年,把自己的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
同年,正式執掌周氏,一針安樂死送走了變態且頑固的父親。
‘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床上枯槁的老人面容滄桑,像是真的瘋了,‘他是誰?’
無數個日日夜夜裡,他問周恙,‘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給你做飯的哥哥?’
周恙不記得。
這時候,周憫就不說話了,如同不敢提起他的名字一樣,不敢提起自己曾經的懦弱和膽小。
後來找到人的時候,是在雲城的一家小酒吧裡。
台上彈著吉他的少年,看起來倒是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文東一向性格老成,可誰知道,這小子今年還差三個月,才成年。
當即不顧臉面地把人連拖帶拽的弄到了酒店,周憫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沒躲,死死拽著眼前人的手,“我該。”
“跟我回去。”
文東抿唇,笑著推了把眼鏡,成天地在電視裡見這人,如今真的見到了,還是疼的不行。
“周總,真不至於搞我一個未成年。”
任誰都能看出那眼神裡的虛與委蛇,卻不會錯過眼角的泛紅。
“該有的都有了。”
周憫不管他怎麽掙扎,認了死理,將人抱在懷裡,抵在牆上,雙眼過分猩紅,抱著他的時候,害怕的連牙齒都在打顫,“找到了。”
像是在贖罪,又像是在懺悔。
低頭一下一下的,輕啄著眼前人的唇,眼淚落在唇角,發澀的厲害。
“我不敢了。”
“真不敢了。”
喜歡二字何其沉重,他卻掩耳盜鈴,終於自食其果,自此再也不敢埋藏愛意。
在床上抵死纏綿的那一刻,文東細細摩擦著男人身上的傷疤,帶些哽咽,想起幾年前的那則新聞。
【某知名財團繼承人深夜於家中自殺,未遂。】
“想死的時候,沒想過我嗎?”
周憫聽不得這些話,平日裡說風就是雨的男人,此刻卻緊緊摟著身下的人,渾身應激似的發顫,“不敢了。”
後來的兩人不論風雨,始終並肩同舟。
偶爾閑下來時,也會想起男人這幾年來的采訪。
‘我是周憫,方便的話,幫忙找找我的愛人,他叫文東。’
‘甜口很好吃,我學會了很多甜點,如果能看見的話,回來吧,我快瘋了。’
‘我現在承認,我很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周憫曾經非常糾結一件事,“你為什麽喜歡我?”
文東但笑不語。
依稀記得那天飄著大雪,周憫是唯一一個,知道心疼他的人。
惡龍磨平棱角,不是屈服世俗,是屈服於你。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將永遠忠於內心且飽含熱意。
和番外就到此結束啦,謝謝一路陪伴他們成長的你們,從青澀到成熟,謝謝你們從不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