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上了仇人。”
頭頂一道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落在宋清止耳邊。
指尖攥的發紫,怎麽會呢。
“…不會。”宋清止咬緊牙關,像被人看破藏在心底不能揭露的刀疤一樣,心口頓如針扎,額角一道冷汗順著側頰緩緩流下。
公子訣見狀,微眯眼,從袖中拿出一物,遞到他手中。
看清了那盒翠綠,宋清止顫著縮回手,對上公子訣沉如寒霜的眸子,宋清止搖頭,道:“你這是要毀了他!”
“他才十七!”
“你不是要軍機圖嗎?”宋清止慌了,跪爬上前,扯著公子訣的衣袖,“先生,我偷給你!”
“我偷給你,我偷給你!好不好!”
青翠的蟲蠱在盒子裡轉圈圈,鮮亮的顏色看的人移不開眼。
那是蠱族的妄蠱,能讓人意志消沉,如同吸食癮物一般,變成廢物。
楚聊怎麽能變成廢物呢,無疑是要了他的命啊,宋清止不敢想。
公子訣略略挑眉,幾近強硬地將那盒蟲蠱捏在宋清止手中,語氣淡淡,“這是子蠱,你用不用,我會知道。給你三天,你若不動手,那就別怪先生。”
臨走前,公子訣看了他一眼,“你來盛京時,曾問過我,流民為何止步於盛京城外,現在我告訴你。”
“‘民不聊生嗟已晚,天如此醉醒何時。’大月,早該亡了。”
話落,人已經沒了蹤影。
鏡頭一轉,門外隱匿著的楚聊,面色凝重,久久,他終於閉上了雙眸。
“卡!”
一聲高喊,打破了現場的寂靜。
圍著房屋站了一圈的工作人員,眼睛通紅,有的雙手捂著眼睛,有的背過身擦著眼睛,仿佛都像是親眼見證了少年的掙扎。
除了那一聲‘卡’,整間屋子裡,只有囁喏著的呼吸。
周恙蹲在地上,由一開始隱忍的低聲啜泣,逐漸變成了低嚎。
昨日暖意的溫度尚且留在身上,今日兩人卻已成仇。
如果不是公子訣今日的果斷,只怕是宋清止卻還蒙在鼓中,享受著無上的歡愉。
楚聊默不作聲的愛,成了宋清止心尖上的一根硬刺,扎的他渾身都疼。
天下蒼生,西南十六族和楚聊之間,他必須選一個。各自立場的不同,注定了兩人要刀劍相向。
門外的言桓一樣的沉默,他現在這樣的裝扮進去,只會讓周恙更加難過。
文東從沒想過,周恙會這麽認真的對待演戲這件事。
以至於他剛才,竟然也被周恙帶了進去,在那樣的場景裡,少有的觸動在心頭升起。
“小恙,”文東剛要走過去,卻被徐導一把拉住。
徐琛衝他搖搖頭,低聲道:“讓他發泄,後面還有更難受的,這感情出不來,他自己會很難受。”
在場無關的人基本上都被徐導清了出去,他拍了拍文東的肩,“走吧。”
周遭人一走,周恙這才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隔了幾間房,甚至還聽得見周恙的喘息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緩緩被人推開,縮在牆角的周恙像是哭累了,癱坐在牆角,雙目無神地朝著門口看去。
來人身上透著些許微光,看見角落裡的周恙,顧硯眉心輕蹙,滾著輪椅衝他走過去。
“你做的很好了。”
顧硯語氣輕輕,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興許是坐的久了,周恙腿一軟,竟直直跌在了顧硯身上。
顧硯臉色微變。
周恙這才回神,慌裡慌張地想從顧硯身上起來,卻被顧硯緊緊箍在腿上。
“抱抱我,就不會難過了。”顧硯在他耳邊輕聲說。
周恙感覺自己被顧硯連人帶腿的,一起放在他腿上。
周恙掙扎幾下,想從他身上下來,顧硯腿不好,他這樣跪在顧硯腿上,不知道會不會弄疼顧硯。
“我不疼,”顧硯抱緊他,神情溫柔的滴水,“恙恙,它沒有感覺的,你忘了嗎?”
單手圈住少年勁瘦的腰,顧硯騰出手給他擦乾眼淚,眉頭卻皺的更深。
太瘦了,太輕了,拍這樣的戲,到底對他影響有多大。
即是顧硯那麽說,周恙還是不敢亂動,靜靜伏在顧硯身上,像小孩一樣,依賴著顧硯。
“…會好的。”周恙鼻尖一酸,不斷撫摸著顧硯的後背,安慰他。
一想起顧硯如今的無奈就像當時的宋清止,進退兩難,周恙就忍不住掉眼淚,帶著輕輕的囁喏,“顧硯,會好的。”
小孩哭的一抽一抽的,顧硯連聲音也不敢放重,“恙恙,你不是他,他的人生也不是你的。”
“可是我怕…”周恙的聲音戛然而止。
“怕什麽?”
周恙沒再說話,隻搖搖頭,他怕改不了顧硯的結局,他怕看見滿是殷紅鮮血的顧硯。
打著嗝,周恙伏在顧硯肩頭,混著眼淚睡著了。
把周恙托付給文東,跟在他身後的樂源這才走上來,把手機遞給顧硯。
“顧總,剛才顧董來電話了,說是顧家在北城那邊的新項目開了,今天在春滿庭有晚宴。”
顧硯微眯眼,漆黑的眸子一片混沌。
“那就走吧。”
柳情心裡疼著顧城,哪裡真的會讓顧成輝喊顧硯過去?
不過是最近顧硯在娛樂圈的動靜有點大,再加上江建那邊換了股東,這才想了這麽一出,說到底,不過是想試探顧硯真正的底細罷了。
顧硯到滿春庭時,大部分的股東和受邀人已經來了。
顧硯被樂源推著進來那一瞬間,大廳裡一片寂靜,簇擁著拓寬人脈的,談生意的,紛紛回頭看向輪椅上的男人。
周身的沉斂耐不住那漆黑眸子裡的張揚,以絕對勝利者的姿態,注視著眾人。
其中有一部分,是從來沒見過顧硯的,一時有些茫然,“這位是…”
“這位才是當年薑夫人的獨子,顧硯。”
提起薑夫人,眾人一片感歎,想當年的江建如果不是因為薑夫人的意外離世,恐怕如今已經是全國的龍頭了。
有人談起當年的事。
十一年前,有消息稱顧家走失的小少爺在阮城的孤兒院,薑夫人念子心切,連夜從江城出發,卻在帶著小少爺返程之時,遭遇了車禍,薑夫人不幸去世,而車上的顧少爺也因此殘了雙腿,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後來的江建群龍無首,突然出現一名叫張翼的男人,帶著薑夫人親筆的遺書,自稱是臨危受命,又經歷了多方的盤查,確認那封遺書無誤,這才繼承了薑夫人在江建的所有股份。
至於當年究竟是什麽樣,算是豪門辛密,也就沒有人細知了。
眾人目光又紛紛落在顧硯身上,一陣惋惜,實在想不通,本該是天之驕子的顧硯,又是怎麽成了這樣。
顧硯漫不經心地挑眉,徑自無視了這些打量的視線,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回蕩在宴廳。
“不好意思了諸位,顧某來遲了。”
娛樂圈和商圈一向是通著的,有幾位知道顧硯的觀雲在娛樂圈發展的勢頭,絲毫不給柳情的面子,拿著酒杯遞到顧硯手中,“顧總來遲了,可得自罰三杯。”
也有幾位是當年跟著薑禾闖出來的,一直不服氣柳情,這會子看見向來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顧硯,心裡頭可是舒爽,想也不想就接過應侍生端盤裡的紅酒,衝顧硯走過去。
方才還在人群中心的柳情,霎時間被晾在了一邊。
看著眾星捧月似的顧硯,柳情恨恨咬著牙,點著一旁顧城的頭,“今天是你的場子,還能讓一個瘸子給搶了風頭,你可真是能耐啊,白費我栽培你這麽多年!”
顧城甩開她的手,冷哼一聲,“當初不是你說把觀雲給他,說他個廢物只能配得上這種廢物公司,結果呢?現在怪到我頭上,要是你真有本事,爸手裡的股份早就是我的了!”
柳情撥弄著手上的翡翠戒指,神色不明,“你爸那份算什麽?當年顧老爺子可是把一大半的股份給了薑禾,要是拿不回來,將來你我都得去喝西北風!”
“今天主要是弄明白江建的事,當年我把江建交給你表舅張翼偉十來年了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出了事。”柳情越說,臉色越大不好看。
最近江建不斷有風聲,說這薑家的東西,最後還是便宜了顧家人。
柳情蹙眉,便宜了顧家人,她怎麽不知道?
顧城泄憤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與其查顧硯這個瘸子,不如去看看你養出來的好女兒!”
“關顧惜什麽事?”柳情一手□□出來的,當然知道顧惜那怕事的性子。
一行人等到最後,才等到姍姍來遲的顧成輝。
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顧硯,徑直去了最中心的地方,開始講客套話。
顧硯坐在人群之外,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周恙的微博,越往前看,越發覺得有些不同。
以前的周恙不怕天不怕地,連微博都囂張的不得了,挑釁這個又嫌棄那個的,生怕哪天沒惹事,給周家省事。
現在的周恙,簡直就是個乖娃娃。
想起和周恙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那些話,顧硯蹙眉,如果說,重生這種事能發生在他身上,那麽發生在別人身上也未嘗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