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影像記錄觀看完畢，半巫妖離開，很久之後，加西亞才仰視著黑龍再次開口：「我承認，也許我們的傳統和制度的確有一些問題，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她沒有意識到的是，自己的話語中已經隱含期待。

「為什麼？」

愷撒抓了抓下巴，一頭黑龍會關心善良種族制度問題的原因，好像怎麼解釋都令人難以理解：「可能是我那微渺的同情心在作祟吧。」

「感謝您的情誼。」

加西亞低下頭，沒有追問，不再說話。

「我很奇怪。」

但愷撒還在繼續開口，黑龍歪著頭，以一副疑惑的模樣對她說：「難道你沒有想過要改變嗎？你的堅持呢？你所謂的帶領精靈之森邁向更好處境的信念呢？難道就打算一直被這些累贅羈絆拖拽不前？」

「改變。」

加西亞喃喃重複，不知所措彷彿傀儡，而黑龍則是牽線的把控者，正把她腦子裡想的東西一點點拉到明面上來：「怎麼改變？」

「哈，黑翼之巢我想你已經很熟悉了，現在問你一個問題，精靈之森的制度與黑翼之巢相比，哪個更勝一籌？」

「……更勝一籌。」

加西亞接著重複，她已經清楚精靈之森的弱點，但卻沒察覺黑翼之巢有哪些弊端，但精靈女王依憑直覺猜測弊端肯定是有的，在查明清楚這一點之前，她不敢輕易妄下定論，只好遲疑斟酌地說道：「後者？」

「不用懷疑，黑翼之巢遠甚精靈之森。那麼現在假設一下，如果由你引領變革，將精靈之森腐朽落後的制度掃除出境，用新生的、優秀的制度更新替代它，精靈之森是不是會變得更好？」

層層鋪墊之後，圖窮匕見，黑龍終於拋出他要引領女王去往的道路。

不過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一陣思索后，加西亞馬上搖頭，頭腦里兩種思維的對撞讓她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這是語風陛下第一次表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緒波動。

「不，不能這樣！」

加西亞盯著腳下的地面，不住搖頭，好像在回復愷撒，又好像在說服自己：「如果仿照黑翼之巢來辦，就會將族人分出三六九等、高低貴賤，我會背離最初的誓言、遺棄祖先的傳統。」

這是她曾對精靈使館迦勒說的話，如今用於給予自身警醒。

「冷靜些，加西亞。」

愷撒盯著她，很平靜地繼續：「所以你現在就要想清楚，你的信念，到底是遵循儀典、恪守傳統；還是開闢一條新的道路，引領精靈之森的族裔過上自由、安全、穩定的生活。」

「當然是後者，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那就想想看吧，如果依照黑翼之巢的制度去做，當你改革完畢，沒有了那些愚蠢長老的掣肘，精靈之森才可以組建真正具有行動力的軍隊。」

「利用一些獎勵措施，你可以大大加強森林內部族裔的積極性，引領它們鑽研嚮往力量之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虛度光陰，到那時，精靈之森才真正會擁有抵禦外敵的能力，過上安全穩定的生活。」

「相比這些，所謂的傳統又有什麼不可以推翻的呢？它脆弱陳舊、腐朽不堪。你小心翼翼辛辛苦苦堅守著它，最後卻淪落到如此結局，即使是月神恐怕都會為此感到失望，她想看到你帶領精靈之森走向輝煌，而非循規蹈矩的墨守成規。」

「是的，它的確來自於精靈之森的古代先賢，但是事實證明這已經不適應時代了，它現在是個落後遲鈍、狹隘掣肘的沉重累贅，為了引領精靈之森邁上更好的道路，拋棄它有什麼不可以？我想即使是古代先賢從長眠中復甦，也會為你此行此舉感到讚賞。」

愷撒「語重心長、循循善誘」——「就算你發自內心想要恢復昔日的榮光，那也應該先帶領精靈之森走到那一步后再作考慮。」

連珠炮一樣的話語，在精靈女王心中引發劇變，對於黑龍領主話語中道理，她找不出任何紕漏之處，但擊碎傳統需要的勇氣也並非邁出一步那麼簡單，加西亞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看著她再度陷入思考，愷撒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像黑翼之巢這種擁有絕對權力的君主統治，當然也有所弊端，最大的問題在於君主本人，整個黑翼之巢都以我偏向為偏向、以我的意志為意志。」

黑龍毫不隱瞞，推心置腹的明說了。

「不過，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非常簡單，加西亞·語風，你首先得問問你自己，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你會為一己私利而損害精靈之森嗎？你會不會犯錯、會不會墮入邪惡？」

「不，我也許會犯錯，但絕不會墮入邪惡！」

加西亞斬釘截鐵的說，這方面她有著絕對的自信：「我絕不會損害精靈之森，我會讓精靈之森變得更好。」

「那就沒有問題了。」

翡翠王宮再次安靜下來，黑龍不再開口，他的目的已經完成，讓加西亞去走自認為正確的路、做自認為正確的事，成為精靈之森的強權女王。

這一番「幫助」，看似對黑龍領主沒有任何好處，但在迷霧重重中，問題真正的核心在於：加西亞並非機器，她是有情感偏好的。

作為已被黑龍埋下腐化種子的精靈女王，愷撒能夠很輕易影響到她，從而干涉整個精靈之森。

「對。」

加西亞跪坐在地，思考了很久，很長時間以後才吐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字來，然後抬起頭，問：「龍之王，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偏差的話，您是在幫我？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長得好看……

他很想這麼說，這些善良種族的傢伙真是麻煩不已，即便已被種下腐化種子，但涉及到有關整個精靈之森未來命運的重大問題，加西亞的警惕與戒備仍揮之不去。

「我希望你能轉變觀念，這樣一來，未來精靈之森與黑翼之巢也會產生合作可能，共同發展。」

愷撒一副坦誠的樣子：「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的確是黑龍沒錯，但並非純粹的邪惡生物，其實我是中立陣營的和諧黑龍，所以不必擔心黑龍腐化精靈之森的可能，你可以放心。」

「實在不信的話，你可以用檢定術試一試。」

愷撒說得是實話，他已經讓半巫妖雷恩幫他測過了，結果的確是中立陣營沒錯，雖然黑龍領主自己也充滿疑惑，不知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情況。

「抱歉。」

加西亞說，真的開始動手施放「陣營檢定術」。

這種時候她不得不重視，如果黑龍身處邪惡陣營，那加西亞就必須深入思考，對方有可能在謀划什麼自己尚未察覺的陰謀。

直到鑒定結果出來之後，她才徹底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