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步離回到學校,先去了教師辦公室一趟,去見自己的論文導師。
導師殷勤得可怕,從學習聊到工作,從工作聊到生活,淨挑好話說,誇得步離暈頭轉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謝馥希可真是法力無邊。
臨近中午,步離借口有事開溜,終於從辦公室出來。
門外圍了一圈同學,有同班的、不同班,有步離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大概是下課早,順便趕過來吃個瓜,聽到開門聲,立刻停下竊竊私語,退到走廊裡面面相覷。
步離笑嘻嘻地跟幾個面熟的哥們兒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
眾人齊齊轉頭,目送步離離開,聲音卻不太和諧。
“他是步離?”
“是他,就是他。”
“也就這樣啊。”
“呵呵,人可不得了呢。”
“怎麽?趕緊說說。”
“顧以唯顧學長你們知道吧,以前兩人關系可好了,聽他說步離覺得自己要紅了,把認識的人全拉黑了,一個不見,就怕有人蹭他熱度,佔他的光簡直跟要他的命一樣……”
“就算現在紅了,能紅一輩子嗎?我看他能紅多久!”
“綜藝的名額還不知道怎麽來的呢,睡上來的也不一定~”
“聽說他乾姐姐是省台導演,專做綜藝這一塊,很有點門路。”
“哦,難怪,走後門的,呵呵。”
“是不是真姐姐還不知道呢~”
幾人賊眉鼠眼,越說越下流。
步離走著走著,猛地回頭,眼睛一眯,似乎在找說他壞話的人。
人群突然噤聲。
步離一邊找,一邊往回走,搞得走廊裡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他要幹嘛?找茬嗎?來啊,我可不怕。幾人不約而同這樣想。
步離走了兩步,突然跑起來,徑直越過人群,使勁朝走廊盡頭揮手,“曼曼!我在這兒!”
小姐妹曼曼接收到步離的召喚,一個急刹車,扭頭奔回步離身邊,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熱情相邀,“步離!好久不見呀!南校區新開了一家精品食堂,有好多好吃的,你請我吃飯呀!”
“好啊!”盛情難卻,步離笑嘻嘻地答應下來,等反應過來……嗯?怎麽好像有點不對?
曼曼就是步離在電視台認識的群演小姐妹,和步離同校,讀傳媒專業,比步離低一屆,算是步離的學妹,放假出來勤工儉學,碰巧跟步離分到一個節目,還都是池嶺的粉絲,一來二去,就這樣熟悉了。
兩人相攜去南校區食堂。
正值午休,路上人很多,有人認出步離,引起了一波小騷動,更有大膽的學妹停下來對步離隔空喊話:“哥哥,我們愛你,你們兩個要好好的呀!”
“池嶺不在這裡,我一個人來的!”步離不客氣地回敬。
“我們是來看你的!”學妹們手挽手,擠在一起嘻嘻哈哈。
噢噢噢!步離激動了,他有粉絲了!
“那、那要簽名嗎,我帶筆了!”步離卸下書包,掏出一支馬克筆,使勁揮了揮手,他已經準備好了!
“好的呀!幫我們要池嶺的簽名吧!”學妹們笑得更大聲了。
“沒有!”步離氣個半死,頭也不回地揮別學妹,“再見!”
還好身邊還有曼曼。步離坐在食堂裡,淚汪汪地看著面前滿滿一桌的菜,殷勤地問曼曼還要不要添個湯。
“不要了不要了,都放不下了。”曼曼還算自覺,簡單整理了一下堆積如山的餐盤,騰出桌角一小塊地方,然後從包包裡掏出一大疊明信片,擱在桌上散開。仔細看,有池嶺單人的,有池嶺步離雙人的,就是沒有步離單人的。
步離對此一無所知,還扁著嘴試圖從曼曼身上尋求安慰,“大家都喜歡池嶺,就沒有一個人喜歡我嗎?好難過哦……”
“沒有。”曼曼連敷衍也不願意。
“什麽?”步離捂住心口,“沒想到連你也是這樣!”
“放寬心啦。”曼曼拍拍步離,一邊把明信片塞過去,“你就是個工具人,你氣什麽呢?趕緊簽吧,還有五十張呢。”
“我的價值就只剩模仿池嶺簽名了嗎?”步離更傷心了,手卻老實地拔開了筆帽。
“嗯,是的呢。”曼曼微笑,極其不走心地鼓勵,“就你學得最像,其他人都不行。你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乖,加油,我挺你哦!”
步離撇嘴,一邊簽一邊牢騷,“你到底要幾張啊,我記得我給你簽了百來張總有了吧?老實說,你是不是偷偷拿去賣啦?”
曼曼拍桌,“放屁!我都慰勞群裡貢獻度高的粉絲了!你是不知道我們戰鬥粉有多辛苦,天天給你們倆反黑卡小黃圖,瞎我狗眼!拿幾張明信片怎麽啦?沒點獎勵,人早跑光了,指望別人天天為愛發電呢?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知道你模仿他簽名池嶺也沒罵你,看在他對你這麽好的份上,幫他穩定一下粉圈秩序那是應該的,你的恩情我代表身後千千萬萬的粉絲永遠銘記於心!”
步離呵呵,過濾掉毫無營養的廢話,直戳重點,“瞎你狗眼?那你怎麽保存在手機裡,還做壁紙了呢?”
“嘻嘻。”曼曼羞澀一笑,貼心地把手機轉到步離那邊,讓步離看個夠。
步離偷空瞄了一眼,渾身上下就幾塊破布,該露的、不該露的全露光,摟摟抱抱不成體統,別說,畫得還挺像,特別是神韻,很有點那個意思。
步離眨眨眼睛,忍不住把真人替換進去想象了一下,呃,臉紅了。
“還有更勁爆的呢,要看嗎?要看嗎?”曼曼的語氣像個賣盤的。
“不要!你走開!”步離捂住眼睛,意思意思裝了一會兒,從指縫裡偷看。
曼曼打開相冊,左滑右滑,一堆不可描述,圖文並茂,貨真價實的黃色廢料。
步離放下筆,偷偷比劃了一下,“沒有……呃,沒有那麽小吧。”
曼曼動作一頓,“什麽???”
“emm……胸肌。”步離掩面,飛快簽完手裡的明信片,滿臉通紅地轉移話題:“吃飯,吃飯,我們吃飯。”
酒足飯飽,曼曼仔細收好明信片,跟步離說好下次有需要再約,步離含淚答應。
“好好吃哦,吃得好飽,你真是個好人!”曼曼熱情地表達了她的謝意,又問步離:“我還有課,你等會兒去哪?回家?”
“還早,我要去小樹林裡喂貓。”步離交代。
圖書館旁邊的小樹林是學校著名的野貓聚集地,步離上學的時候經常過來喂貓,跟貓咪們混得很熟。
“喂貓?閑得慌。還不如去鏡頭前給我們製造一點美好的回憶。”曼曼嗤之以鼻。
步離不聽,自顧自搖頭晃腦,“猛男配貓,嘖嘖,絕配。”
都說貓咪是猛男的標配,他這樣的猛男身邊怎麽可以沒有貓?
“猛男?就你?基佬配貓還差不多。”曼曼喝掉最後一口飲料,丟下一個白眼,收拾收拾,上課去了。
步離的確要去小樹林,但話隻說了一半。
上一世的今天,已經畢業的顧以唯突然來學校找他,說要請他吃飯,步離欣然答應。
兩人約在圖書館碰頭,經過小樹林的時候,被一隻奶貓碰了瓷。
貓很小,牙都沒長齊,蔫頭蔫腦的,眼淚鼻涕糊成一團,一直發抖,還打噴嚏,明顯有病。
顧以唯嫌髒,不想管。步離卻不忍心,連飯也不想吃了,堅持要帶奶貓去看病。
兩人把貓帶到學校附近的寵物醫院,醫生說是貓鼻支,已經很嚴重了,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要治的話費用不低,對學生來說可能有點吃力。
步離問顧以唯借錢,天天帶著貓往醫院跑,整整一個多月,翻來覆去折騰,經歷了一系列好轉、惡化、搶救、好轉的曲折劇情後,總算把貓救回來,一大一小開心了沒幾天,又因為小貓調皮誤食了抽屜裡的曲別針,再一次進了醫院。
因為發現得太晚,異物進入太深,這一次,連醫生也沒有辦法了。
步離把貓帶回家,貓一直拱著背,他不敢多碰,就揉著頭頂輕輕安撫,直到嗚咽聲再也聽不見,第一次嘗到失而復得又失去的滋味。
他很難過,不同於小時候摔跤疼得哭,也不同於成績差被大人罵、被同學嘲笑,這一次,他無能為力。
如果重生是為了讓他看清自己的錯誤,彌補上一世的遺憾,那他想去小樹林再把貓咪接回來。
步離記得這一天,就是今天,學校為紀念建校人一百二十周年誕辰,辦了一個小型校友會,雖然沒他什麽事,但校園裡到處拉著橫幅,他記得特別清楚,連後來發生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
貓咪死後,步離打電話給顧以唯,簡單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說攢到錢後盡快把診療費還給他。
步離很小心地隱藏起自己難過的情緒,假裝若無其事,被顧以唯一眼看穿。
顧以唯沒有要他還錢,還連夜來大排檔找他,陪著他,安慰他,開解他。
“別難過,等我紅了,賺到錢了,給你買一隻純血的折耳,特別可愛。”顧以唯說。
步離記得當時自己說:“你長得好看,又厲害,一定會紅的。”
顧以唯笑笑,沒有說話,看起來十分不讚同。
“這都不能紅,那怎麽才能紅?”步離不太明白。
“要有人脈,要被人欣賞。”顧以唯面露苦澀,“你還沒畢業,你不懂。這個圈子,被人欣賞比你有什麽樣的資質更重要。”
然後,在顧以唯有預謀的引導下,步離自然而然交出了謝馥希的聯系方式,還答應等下次謝馥希來學校找他,一定帶顧以唯一起去,把謝馥希介紹給顧以唯認識。
步離等了很久,等到顧以唯出道、爆紅、如日中天,貓還是不見蹤影,他也還是一個人。
他無數次想,算了,就自己買一隻來養吧。
他放棄了貓,卻沒辦法放棄顧以唯。
等到後來,他終於放棄了顧以唯,強迫自己把不切實際的憧憬轉移到現實,幻想著擺脫眼下的困境後,也能過上一人一貓的平靜生活,仿佛人生又有了動力。
某天路過寵物店,他看櫥窗裡的貓咪可愛,隨口問了一句折耳,被身為愛貓人士的店長噴了個狗血淋頭。步離這才知道折耳貓根本不是什麽高貴的純血統名貓,而是黑心商家利用折耳這一先天性遺傳基因缺陷,強行培育出來的賺錢工具。
看起來就跟顧以唯一樣。
但貓咪是無辜的,而顧以唯……應該是心甘情願的吧。
步離插著口袋,晃晃悠悠地一邊走、一邊想,不一會兒,已經能看到圖書館的尖頂了。
步離停下來,遠遠望著小樹林的方向。
他猶豫了。
如果他不插手,貓會自己痊愈嗎?還會被沒日沒夜的治療搞得精神萎靡、病情反反覆複,乃至威脅到生命嗎?又或是被另外的好心人撿去,被妥善照顧,一直開開心心地和新主人生活下去?
他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更加開始懷疑,即便知道上一世的結局,能保證這次不再發生任何意外嗎?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麽敢輕易承擔下其他生命的責任?
對貓咪來說,哪個才算真正的幸福?
步離撓頭,突然發現重生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
重活一世的經歷讓他充滿顧慮,小心翼翼,乃至如履薄冰,舉棋不定。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什麽都往好處想,想到什麽就去做,雖然有點不過腦子,至少坦率。
而更可怕的是,按重生至今的經驗來看,有些事情,該發生的始終要發生,他無能為力,也無法改變。
步離歎了一口氣,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步離拿著貓糧和小魚乾,在小樹林裡轉了半天,別說奶貓了,一隻貓都沒有看見。
步離沒轍了,蹲下來假裝自己也是一隻貓,扯著嗓子“喵嗚喵嗚”叫了半天,沒把貓叫來,倒是叫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在幹什麽呢?找貓?”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步離腦子一炸,下意識轉頭,只看了一眼,渾身都僵硬了。
是顧以唯。
竟然是顧以唯。
誠然顧以唯是帥氣的,身材高大,可暖可鹽,蘇感齊具,唯一不足的是,相比步離這種軟綿可愛的標準偶像臉,有點過於硬朗,但明顯偏男性化的氣質也更有利於他後期從偶像往演員轉型。
步離一度把顧以唯奉為理想型,直到認識池嶺。
倒不是說步離羨慕池嶺的長相,女氣是實話,如果交換,步離自認沒有池嶺那種目空一切的氣質,能輕易壓住五官中的脂粉氣,而是池嶺明顯和人類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的顏值把步離的審美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漸漸的,過去的理想型也不是那麽理想了。
池嶺在步離腦中隔空對顧以唯進行了降維打擊,應該可以這麽理解。
也好比遇見了真正十惡不赦的人,和其他人的小過節突然變得不值一提,對步離來說,眼下就是這麽一個情況。
要他獨自一人面對顧以唯,他寧願回去見池嶺。
看步離不聲不響,顧以唯自然而然地以為步離見到自己,像往常一樣驚喜到震驚,以至於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顧以唯低頭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且充滿善意,“好久沒見你了,最近好嗎?怎麽今天想到要回學校?”
步離不說話,嘴唇抿得更緊,心想你都畢業快一年,怎麽想到要回學校,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麽?
步離反常的冷淡讓顧以唯的表情裂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初。他垂下眼瞼,瞥見步離手裡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小魚乾和貓糧,眼睛唰地一亮,覺得自己太幸運了,這次一定能找對話題。
“瞧瞧,你在找貓,這個小家夥卻找上了我,你說好不好玩。”
顧以唯伸手。手裡托著一隻橘色斑紋的小奶貓,毛色稀疏,骨瘦如柴,明顯營養不良,大概是突然懸空,害怕了,正“喵嗚喵嗚”地叫著,有氣無力,叫叫停停,可憐兮兮的。
步離愣了一下,眼神瞬間犀利。
是他的貓!
這時的步離沒有閑心細想顧以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其實嚴格來說,上一世貓咪也是先撞到顧以唯才被他發現抱起來,再一次證明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
步離站起來,終於開口,“它生病了。”
“對,我也發現了。”顧以唯點頭,借機靠近步離,舉著手裡的貓展示給步離看,“眼睛紅紅的,分泌物很多,好像發炎了,分不清是化膿還是別的什麽髒東西,看起來有點嚴重呢。”
步離警覺地後退一步,想了想,對貓咪伸手,“那你把它給我,我帶它去醫院。”
顧以唯一眼看破步離的焦急,故意錯開步離的手,舉起貓咪,仰頭觀察,“你不覺得它很像丟丟嗎?不但顏色一樣,連花紋都很像,說不定是丟丟的兒子呢。我記得丟丟剛來的時候跟它一樣,也才手掌這麽大,特別親你,你也特別喜歡它,還給它取了名字,是你的小名,丟丟,是嗎?”
是的。步離在心裡說。
丟丟是野貓裡最親人的一隻,尤其親步離,經常跟著步離去教室上課,因此獲得了步離賜名的殊榮,連小魚乾都比其他貓多分好多。
後來丟丟失蹤了,去了別的地方,或是死了,沒人知道,總之一直到步離畢業都沒有再出現。步離難過了很久,也因為奶貓和丟丟長得像,才執意要把奶貓帶回家救助。
因為丟丟通人性,和步離之間發生過很多趣事,一人一貓還因此上過一次學校的官博。步離經常在微博上分享丟丟的照片,關注的人挺多,唯獨顧以唯從不點讚,也從來沒有在步離面前提過丟丟哪怕一次,然而當他需要的時候,總是能描繪得有聲有色。
顧以唯就是這樣的人,一旦有了目標,立即千方百計地鑽營,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
換成以前,步離或許會為顧以唯突如其來的關注感到欣喜,可是現在……
步離一陣反胃,他想吐。
顧以唯敏銳地察覺到步離的反應,緊張地皺眉,“怎麽了,不舒服?是不是餓了?要不我請你吃飯?”
一餓就反胃,也是步離經常有的毛病。
“吃過了,不餓。你把貓給我,我帶它去看病。”步離執意。
“不急。”顧以唯搖頭,“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不如去校外的咖啡廳喝點東西,休息一下,然後我再陪你去寵物醫院給貓看病,怎麽樣?”
貓病成這樣,他卻要拉自己去喝咖啡。
或許不止喝咖啡,還想趁機說點什麽。
步離抬頭直視顧以唯。
上輩子明明嫌髒,碰都不想碰,現在抱著半天不撒手,可真是難為他了。
一隻貓根本不算什麽。
連自己都不算什麽,貓又算得了什麽?
步離覺得很好笑。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段時間全國人民都知道他跟池嶺混在一起,顧以唯怎麽可能不知道。或許顧以唯早就發現自己被拉黑,礙於面子不好意思直說,又急於聯系,於是迂回來到這裡,碰巧撞見和丟丟長得一模一樣的奶貓,覺得可以利用,立即抱走當成籌碼,企圖以貓為突破口,重新跟他構建親密關系,順理成章,絲毫不露痕跡,真是妙啊。
而兩人在小樹林相遇,應該也不是偶然。顧以唯的交友圈步離是見識過的,光是校友群都幾百個,今天返校和曼曼一起招搖過市,掌握他的動向還不是輕輕松松?
步離甩甩腦袋,懶得再想,更不想搭理顧以唯。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瞄準貓咪,蓄勢待發,決定硬搶。
手機突然響了,是步離的。
步離懊惱地歎了口氣,掏出手機一看,不是電話,是一條短信,號碼很陌生,內容也很離奇。
[南門,兩分鍾。]
什麽鬼?
步離回頭看了一眼離圖書館不遠的南校門,走過去也就幾十米的距離。
都追蹤到他的地理位置了?這麽可怕?難道又是變態私生粉?可是短信標點俱全、措辭簡練,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看著不像神經病啊?
步離滿腦袋問號,來電隨後就到。這次是謝馥希。
步離臉色一垮,想到顧以唯還在場,一對比,果斷選擇接謝馥希的電話。
步離客氣地“喂”了一聲,就聽謝馥希問:“你在學校南門附近是不是?我也在,兩分鍾到,找你談點事。”
“好啊!我馬上來!”步離欣然答應,還想扯幾句,謝馥希掛了電話。
不想她出現的時候非要往眼前湊,等需要她了,偏偏溜得快。步離恨恨地收起手機,全都是壞東西!
顧以唯終於放下貓咪,諱莫如深地看著步離,“你有事?誰找你?”
“我老板。”步離隨口扯謊。
“你老板?是……”顧以唯欲言又止。
步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壞心眼。
“池嶺?不是。”步離搖頭,學著顧以唯的樣子擺了一個諱莫如深的表情,“池嶺只是我的搭檔,其實我真正的老板是司裘。”
顧以唯目露迷茫,“呃,嗯?”
“思瑞你應該聽說過吧?就是思瑞控股,上市五百強,超大型跨國企業,金融、房產、物流、外貿什麽都做,它的創始人、法人、股東、董事會主席、CEO就是司裘。”步離前半段照搬百度百科,後半段引用池嶺口述,誇張的形容果不其然令顧以唯瞬間變臉。
顧以唯瞳孔微縮,眼睛越睜越大,明顯被刺激得不輕。
步離想笑,卻笑不出來。
顧以唯愣了很久,怎麽都搞不清楚步離背後的關系網,只能問步離:“思瑞?怎麽會是思瑞?沒聽說思瑞有涉及影視這一塊啊?難道思瑞對娛樂圈也有興趣?”
“那有點複雜,一句話說不清。”步離擠出一個假笑,指指手機,又開始扯謊,“我得走了,老板催得急,等我吃飯呢。”
“可、可你不是吃過飯了嗎?”顧以唯有點結巴,大概還在消化司裘是步離老板的勁爆消息。
“那喝咖啡也行的。”步離用顧以唯的話堵顧以唯本人。
顧以唯噎住了。
步離看準時機,一個箭步上前,從顧以唯手裡搶走貓,拔腳就往南門跑,一邊跑,一邊拉開外套,把貓咪整個塞進去藏好,火速拉上拉鏈,一氣呵成。
步離兜著貓咪,拚命往校門口跑。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盼過謝馥希的出現。
好希希,趕緊來救命呀!
仿佛聽到步離的召喚似地,一輛黑色加長豪車穿過校門,長驅直入,直奔步離而來,最後一個刹車,穩穩停在步離面前。
車門緩緩打開,謝馥希坐在正對車門的軟椅上,一臉慈愛地注視著步離。
“我來了我來了,趕緊走趕緊走!”步離像見到親人似地回了謝馥希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一邊嚷,一邊蒙頭往車裡鑽,視顧以唯為洪水猛獸,急於擺脫。
哪知才鑽進一個腦袋,突然發現後面還坐了一個人,因為隻開了中間一截車門,所以沒注意到。
“上來。”司裘命令。
西裝革履,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冰冷的語氣令車廂裡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步離倒吸一口涼氣,抬到一半的腿再也跨不進去了。
有事要談的不是謝馥希嗎?怎麽司裘也在?難道短信是司裘發的?別是老天懲罰他剛才隨口扯謊吧?他發誓,老板什麽的他只是隨便說說,不是真的想見司裘啊!
回想上一次不太愉快的會面,步離頭皮發麻,壓力驟增,等回過神,已經退出車外,自動遠離司裘,退著退著,還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路人。
步離回頭,剛想道歉,一下寒毛直豎。
不是路人,是顧以唯,連人帶貓圈住他,自願給他做人形擋板,還體貼地囑咐了一句“小心”。
步離無語了。竟然一路跟到了這裡,怎麽這麽不要臉!
不,應該說顧以唯一直這麽不要臉,以前不覺得,是被初戀濾鏡蒙蔽了雙眼。
步離咬牙,掙脫開顧以唯的手臂,不情不願地往車門那邊靠了靠。
步離的遲疑引起了司裘的不滿。他蹙眉,透過車窗冷冷瞥了步離一眼,重複:“上來。”
謝馥希低頭,透過車門往外看,視線在顧以唯身上掃了一個來回,不怎麽感興趣地移開,轉向步離,一下笑開,熱絡地對步離招手,“上來說。”
“噢。”步離乖乖上車。
車門緩緩關上,冷漠而又無情地隔斷了顧以唯企圖向車內人問好並搭訕的舉動。
豪車掉頭一個甩尾,當著顧以唯的面揚長而去,把他當成一個隨處可見的路人,徹底無視了他。
這種感覺,莫名令顧以唯覺得熟悉。
像什麽呢?像一夜之間變得陌生排外的步離,任他如何焦慮,一個電話都不接;又像車裡坐著的神秘人,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卻從頭到尾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顧以唯緊緊握著拳,一臉陰譎地盯著車輛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肯離開。
步離上車後,有點稀奇地看著謝馥希。
謝馥希竟然對顧以唯不感興趣,這是步離沒有想到的。
原因卻不難猜。
果然啊,見過池嶺那樣高標準的顏值,對其他人都不屑一顧起來了呢!如果不是池嶺非要拉自己當擋箭牌,她對自己應該也早就沒有興趣了吧!
步離托著下巴,不知道這輩子認識池嶺,到底是喜是憂。
車在校門口停了一停,保安按例上前盤查。
司機出示了一張什麽證件,順利離開校區,令步離意識到了不對勁。
雖然是藝術類院校,南戲校規森嚴,一向不允許私家車隨意來去。
步離蹭到謝馥希耳邊,捂著嘴偷偷說:“你們竟然在學校裡開私家車!”
因為找他的是謝馥希,步離自然而然把謝馥希當成搭司裘順風車的人,又因為司裘氣場太足,令人無法忽視,本人卻一句話不說,只顧裝深沉,步離不知道該當他在還是不在,只能強迫自己暫時性失明,盡量當司裘是個隱形人。
司裘咳了一聲。
謝馥希清清嗓子,微笑,“雖然司總不是從貴校畢業,貴校現存的一大半教學樓都是司總捐的。今天是莫老先生一百二十周年誕辰,貴校舉辦校友會邀請各界貴賓蒞臨,司總理應到場。”
謝馥希答非所問,但步離聽懂了。
捐了這麽多教學樓,怕是基金什麽的也不少。在學校裡開個私家車怎麽啦?有錢人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就算開車開到操場上、草坪上,闖到宿舍裡來回碾都可以!
步離眼含欽佩地看著謝馥希,為她高超的話術折服。不僅裝逼裝得毫無痕跡,還側面解釋了司裘出現在南戲的原因,一舉三得,滴水不漏,是他一輩子都學不來的本事。
可是……
“校友會這麽早結束了嗎?”步離問。
“哦,沒有。”謝馥希搖頭,“司總覺得太無聊了,聽說你也在這裡,就……”
司裘又咳了一聲。謝馥希立馬噤聲。
不愧是五百強上市企業,一個表情領會全部。步離為謝馥希的機智點讚,又有點不明白,怎麽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哪裡似的?
謝馥希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步離,“TE,全稱Talk Everywhere,是思瑞科技旗下新開發的一款聊天軟件,主打隨時隨地交流,即時定位功能是它的特色之一。”
她怎麽知道我想問什麽?就這麽神?步離閉嘴驚訝,一邊回憶,TE,好熟悉的名字,他記得自己的新手機裡有這個APP,還問過池嶺是什麽東西,看池嶺也在用,就跟風注冊了一個,登上去看了一圈,被池嶺拉進一個奇奇怪怪的群組,然後一直沒再管過。
不,等等。Talk Everywhere,那不是到處嗶嗶的意思嗎?什麽隨時隨地交流,就是開著APP到處嗶嗶自己在哪裡吧?這名字起得可真是一針見血還頗具中國特色呢!
步離吃下啞巴虧,掏出手機,把礙眼的“TE”刪除,以防還有別的坑,索性把所有不認識的APP全部刪光。
車廂裡安靜下來。
三人相顧無言。
找他來,又不說幹什麽,步離低頭摳手,漸漸覺得難熬起來。
懷裡的貓也是,大概太悶了,不滿地輕聲叫了起來。
司裘抬頭,突然變臉,“你帶了什麽上來?!”
“啊……”步離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拉開外套拉鏈,露出半個貓腦袋,討好地往司裘那邊拱了拱,“是咪咪。”
司裘臉色一陣扭曲,死死盯著步離懷裡的貓,僵了半分多鍾,鼻子一癢,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然後接二連三,再也停不下來。
謝馥希一下慌了神,不客氣地把步離趕到角落,一邊給司裘遞紙巾,一邊噴氣味消除劑,一邊翻過敏藥,恨不得生出第三隻手。
一時間,車廂裡人仰馬翻。
司裘捂著鼻子,顧不上弄翻的水杯和手提電腦,指著步離,形象全無地對前排的司機和保鏢吼:“停車,停車!把他弄下去!給我,阿——嚏,弄……阿嚏,弄下去!”
步離抱著貓,目光呆滯地站在馬路邊。
車也沒走,就停在他身邊。
步離吃不準自己能不能走,雖然掛心貓咪,心想這時候趁機溜了,說不定之後更麻煩,於是打算等一等。
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分鍾。
手機“叮咚”一聲,微信裡彈出來一個好友申請,昵稱“Sea”,來源是名片推薦。
Sea?海洋?司?
步離還在奇怪,車裡的司裘不耐煩地敲了兩下車窗。
步離反應過來,趕緊通過驗證,分組屏蔽一條龍,僅聊天。
對面發來語音:“長話短說。”
步離看看手機,看看漆黑一片的車窗。
又看看手機,看看漆黑一片的車窗。
大老遠跑到學校,興師動眾接他上車,搞得有幾個億的項目要跟他談似的,最後把他晾在路邊,隔著車窗跟他聊語音?這是什麽奇葩總裁?!有病吧!
步離哭笑不得,腦海裡接二連三浮現出一些不太和諧但很好笑的聲音,比如摔刀叉的聲音,又或是嘔吐聲、水聲……之類的。
呃,可能確實有病,潔癖。
想到這裡,步離更想笑了,似乎體會到了那天池嶺捉弄人的樂趣。
但司裘很不滿,頭一次碰到交流對象不是秒回,令他有些惱怒。
隔著車窗,又是“咚咚”兩聲,還會催他呢。步離強忍笑意,乖乖回了一句:“噢,您說。”
“我對貓過敏。”對面說。
“噢,沒關系,其實我也有鼻炎,習慣了,很正常。”
步離自覺為總裁大人打圓場,心裡卻想:我都上車多久了,你看到貓才開始打噴嚏,這果斷是心理因素吧?跟貓有什麽關系,貓貓委屈!
步離隔著外套安撫貓咪,靜待大佬下一步指示。
“我……”
長達30的秒語音,除了開頭一個“我”,啥聲音都沒有。
什麽話這麽難開口?步離疑惑了,按住說話鍵,“嗯?”
對面久久沒有回應。
隔了兩分鍾,車門再一次打開,丟出來一個人,又緊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