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喬和程淮談完話， 明眼人能嗅出兩個人之間的不對勁，蘇喬一早七點到劇組， 程淮要趕在六點半到， 蘇喬能記住對手戲演員的台詞， 程淮大半夜不睡覺背整個劇本， 搶走了蘇喬的勞模稱號， 怎麽樣都要比蘇喬做的好一點。

　這種良性競爭，劇組的人不好說什麽，杜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坐收漁翁之利。

　謝芳拎著奢侈品手包，化著精致的淡妝，坐在蘇喬對面的沙發上，蘇喬邊喝奶茶，邊看手機裡自己戲份， 在筆記本上寫備注， “芳姐， 你喝嗎？”

　“熱量太高。”謝芳擺擺手，她可不像蘇喬這種體質好的， 胡吃海喝也沒見胖，反倒看著還瘦了。

　“蘇喬， 程淮是你推薦過來的？”

　蘇喬半咬著吸管， 含糊的嗯一聲， 修白的手掌靈巧的轉著一支黑色的圓珠筆， “怎麽了？”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蘇喬抬起眼， 一頭霧水。

　謝芳讓傻孩子問愣了，好一陣組織好語言，“我聽杜導說了，程淮在和你較勁。”

　“程淮在和我較勁嗎？”

　“你沒發現？”

　蘇喬轉筆的動作停頓，恍然大悟，“他這幾天這麽勤快原來是我和我較勁，我還以為……”

　還以為因愛受傷，轉而專心致志的拚事業了。

　謝芳原本的擔憂煙消雲散，本來打算開導開導的蘇喬的腹稿一句也用不上了，手底下藝人心大就這點好，不用擔心心理健康問題。

　蘇喬對程淮的事情關注不多，但程淮心裡怎麽想，他大抵是知道的，莫不過就是覺得他和賀知瑾不搭配，就像鮮榨橙汁裡摻82年的拉菲，一般人都覺得會難以下咽，但實際操作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芳姐，你覺得我和賀總配嗎”蘇喬積極爭求社會人士的意見。

　謝芳微微一笑，求生意識非常強，“很配。”

　蘇喬眯著眼睛，“真的嗎”

　謝芳清清嗓子，拍了拍桌子，義正言辭的說：“我覺得你和賀總頂配，絕配，天仙配。”

　饒了她吧，蘇小祖宗，這種玩命的問題能不能去問別人？

　“我也覺得我們挺配的。”蘇喬心裡那點微妙的不平衡雲消霧散，心情好多了。

　蘇喬殺青的那一天，如釋重負，第一次拍電影他很生疏，不追求做的多好，無功無過，不要浪費觀眾的電影票錢，他已經非常知足了。

　謝芳和盛嘉傳媒一步一步的規劃了他未來路線，正正經經的演員，資源不在多而在精，各項條件全面發展，蘇喬沒有什麽異議，他這人雖然任性驕縱，但大體上很聽話，絕對服從組織安排。

　蘇喬戴上墨鏡，蓋上黑色的鴨舌帽，從劇組租賃的寫字樓出來，打眼看見一輛黑色的賓利，款式商務簡練，賀知瑾雙手插在口袋，斜倚在車門上，姿態漫不經心，看上去閑散瀟灑。

　蘇喬心裡感歎一句真帥，不虧是配得上他的男人。

　賀知瑾從口袋握出車鑰匙，摁了一下安全鎖，賓利“滴滴”的響了兩聲，“送你去殺青宴。”

　“還有殺青宴啊？”

　“嗯，有。”賀知瑾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看著他。

　蘇喬點開手機的微信錢包，為難的問：“不用我掏錢吧？要是讓我掏錢你就墊上，我下個月還你。”

　賀知瑾沉默了一秒，捏了捏鼻梁，輕聲說：“不用，杜導幫你辦的，算在劇組經費裡。”

　他沒想到，這筆債務能把蘇喬逼到這個地步。

　蘇喬放心了，他既然要打算早點還清債務，每一筆錢從現在起都要精打細算，能不花就不花，最好下部戲能快點進組，這樣飯錢和油錢都省了。

　殺青宴的地址選在劇組附近的酒店，服務員看見兩人眼前一亮，顏值加倍，喜盈盈的引著兩人進了包廂。

　劇組一大半的人全來了，程淮夾雜在其中，孤零零的坐在角落裡，看見他們兩肩並肩進來，迅速的低下頭，眼神複雜的盯著眼前的青瓷碗筷。

　杜導畢恭畢敬的迎上去，笑的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兩條，又是拉凳子又是倒茶，熱情洋溢。

　原本桌上還有人說幾句話，自打他們來了，靜悄悄的，杜導這樣在娛樂圈有資歷和人脈的王牌導演面對賀知瑾百般奉承，旁人雖然也想討好賀知瑾，但不敢主動和他搭話，生怕吃力不討好，惹毛了這位閻王爺。

　“賀總，我安排服務員上菜了，要是不和兩位口味就告訴我。”杜導笑眯眯的。

　蘇喬和程淮眼神撞上一瞬，程淮別過了臉，避開了他的目光，蘇喬心裡歎了一口氣，兄弟，早點振作起來！枯木還能逢春呢，程淮這麽優秀的，不知道在市場上多搶手。

　賀知瑾眼梢眯了眯，對程淮的印象停留在上次見面，原來也是個演員，蘇喬似乎挺喜歡？

　他了解蘇喬，他們家小朋友的人際交往能力不強，不喜歡交娛樂圈的朋友，為什麽會突然向杜導推薦程淮？

　難不成……賀知瑾端量一遍程淮，文質彬彬，過於的消瘦，看上去有點病弱，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單薄脆弱，的確有可能是蘇喬喜歡的類型。

　這麽一想，他看著程淮，頓時覺得礙眼。

　服務員呈上杭城的名菜鹽水蝦，通紅的蝦子整齊擺放在月亮一般的銀盤裡，澆上湯汁，點綴著檸檬切片，散發誘人的氣息。

　賀知瑾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竹，指間能看出一點常年工作留作留下的繭子，蘇喬很喜歡這雙手，做飯太好吃了，美食的源泉，現在這雙手剝起蝦來動作十分斯文，好看的不可思議。

　他剝好一隻紅潤的蝦，蘸了醬汁，筷子一夾，行雲流水的遞到蘇喬嘴邊，蘇喬熟稔的張嘴，滿口的鮮香，滿意的“嗯”一聲。

　這套動作他們做了成千上百遍，蘇喬習以為常，賀知瑾甘之若飴，眾人卻看的目瞪口呆。

　這雙在商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手居然在給蘇喬剝蝦，而且看上去特別熟練？

　女主的演員汪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原先有人以為兩人是金主和金絲雀，覺得蘇喬運氣好，能遇上這麽位高權重的金主，現在一看，這哪是金主，擺明了是小情侶談戀愛……

　程淮眼眶微微發紅，咬緊下唇，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歡蘇喬，從一進來隻關注著蘇喬，他酸像生擰的檸檬，浸的全身涼透透的。

　“蘇喬，你和賀總怎麽認識的？”汪盈飛快的瞥一眼賀知瑾，笑吟吟問道。

　蘇喬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們是同學。”

　汪瑩誇張的喊道：“哇，初戀呀！”

　賀知瑾抽了幾張紙，慢條斯理擦了擦手，看著蘇喬，微微一笑，“我追了他一年才追到手，是吧？”

　蘇喬怔愣一下，連忙點點頭，真給面子，好兄弟講義氣，勇敢的背過了這個丟人的鍋。

　程淮的下唇咬的泛出白色，周圍的人見風使舵，甜言蜜語的羨慕蘇喬和賀知瑾初戀能走到今天，他心裡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這個世界真不公平，為什麽蘇喬已經有了那麽有錢的家庭，萬千寵愛於一身，即使破了產，事業上蒸蒸日上，順風順水，還有賀知瑾這樣完美無缺的男人這麽喜歡他，世界上的好事怎麽全讓蘇喬佔全了？

　這一點都不公平。

　吃完飯，賀知瑾率先站起來，蘇喬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墨鏡，兩人正打算走，程淮也跟著站起來，臉色蒼白，看著怪可憐的，緊緊的盯著賀知瑾，“我胃痛，能打你們的順風車去醫院嗎？”

　蘇喬正要開口，杜導率先接過了話，關切的看著程淮，“你胃痛和我說啊，我送你去醫院，別打擾賀總和小蘇的二人世界。”

　程淮像霜打了的白菜一樣蔫噠噠，眼底的失望難掩。

　蘇喬心想自己該聽賀知瑾的話，少吃點生冷辛辣，不然像程淮一樣年紀輕輕胃不好，那樣真不好。

　賀知瑾瞥了一眼他的側臉，沒有在蘇喬臉上看見任何心疼的神色，非常滿意。

　這次回容城啟動了賀知瑾珍藏的私人飛機，偌大的波音A380，印著英文花體的Wu Dong，內部鋪滿了深咖色的長毛地毯，白色的皮製沙發圍繞一圈，淺淺的香氛在空氣裡流淌。

　蘇喬揣著好奇心，前後轉了一圈，那叫一個羨慕嫉妒，蘇家發達那幾年，他想整個私人飛機玩玩，花了兩三百萬買了架直升機當玩具，但要買客機，他們家消費不起，這麽大一架飛機，至少得幾個億，還不算高額的稅。

　這麽一比，他家那點錢，不值得一提。

　飛機上配置了辦公室，各式各樣的辦公用品一應俱全，賀知瑾面前的桌面上文件堆的像小山一樣，他翻閱文件，一本一本的閱覽簽字。

　“賀總……”蘇喬趴在了桌子對面，眼巴巴的看著他。

　賀知瑾抬起眼，挑挑眉，“不準叫這個。”

　蘇喬伸手扯了扯他的西裝袖子，“那我叫你賀先生，叫你知瑾太肉麻了。”

　賀知瑾低頭看著文件，翻了一頁，“取掉賀字。”

　叫先生這個稱呼更肉麻了，蘇喬打了個激靈，故意虎聲虎氣，粗著嗓子，“先生。”

　賀知瑾點點下顎，嘴角的笑意隱隱約約，默認了這個稱呼。

　蘇喬是個閑不住的，站直身體，雙手撐在桌沿上，“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比如幫你蓋蓋章什麽的……”

　賀知瑾從文件夾抽出一遝紙遞給他，“放到碎紙機裡。”

　蘇喬第一次用碎紙機，聽著刷刷刷的響聲，玩的不亦樂乎，等他有錢了，買個碎紙機放家裡當玩具。

　“還有嗎？”

　賀知瑾隨手抽出一份合同遞給他。

　蘇喬拿起來塞進碎紙機的口子，興致勃勃的盯著，上面一行“個人欠款還款協議書”被吞的一乾二淨，散碎的紙條裡還有他親手簽上去的大名。

　他呼吸一滯，氣血往頭上湧，手忙腳亂的摁下緊急停止的按鈕，可天不遂人願，合同被碎紙機吞入肚裡，分屍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堆渣渣。

　蘇喬緩緩扭過頭，看著賀知瑾，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雖然合同沒了，但這個債他肯定認的。

　賀知瑾合上手裡的文件，聲音清晰有力，“我知道，但我是故意的。”

　蘇喬：“……”

　賀知瑾起身，溫熱的指腹蹭了蹭他耳後一塊雪白的皮膚，低聲道：“十五歲沒能帶你約會，二十五歲就讓你無拘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