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
說是慶功會,卻只有寥寥幾人——馬原、秦城和幾個相熟的工作人員。李喬說自己沒有時間推脫了飯局,鄢慈卻覺得他只是不想來而已。
殺青後李喬一次也沒有聯繫過她,影片宣傳時,他倒是經常和方煜通電話,有幾次是鄢慈接的,他除了請鄢慈把電話交給方煜,此外沒有多說一句。
換做普通朋友,寒暄兩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李喬甚至連寒暄也不願意。並不是因為被拒絕而心灰意冷,鄢慈知道,他只是不想因為自己給方煜和鄢慈之間造成麻煩而已。
他從來都很有分寸,也很溫柔體貼。
屋裡的氛圍很熱鬧,都是熟人,方煜也沒有架子,和馬原勾肩搭背,和秦城談笑風生,幾杯酒下肚,酒意上臉眼裡微醺。
“鄢鄢,給我倒杯酒。”馬原滿臉通紅,指著鄢慈旁邊的酒瓶。他是個直人,想到就說,沒考慮別的。
方煜不滿意,按住正要起身的鄢慈:“你沒手?憑什麼讓我老婆給你倒酒,坐下。”後半句是對鄢慈說的。
馬原淡淡瞅他一眼,不和他計較,自己起身拿過酒瓶,又晃晃悠悠回去。
他抿了一口,才心滿意足地指著方煜,對鄢慈說:“這小子這些年別的本事沒長,就學會裝情聖了,想當年上大學那陣,你知道學校多少女生追他嗎?”
方煜聽他狗嘴裡要吐出不像樣的東西,連忙出聲制止:“你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鄢慈好奇問道:“多少?”
馬原伸出雙手,五指張開朝她伸展:“至少這個數。”
才十個?
鄢慈心想這也不多嘛,想當年她上大學身後男生跟了沒有一個排也有兩個班,方煜這點追求者真的還是小意思。
馬原笑道:“五十五個。”
鄢慈差點把剛送進嘴裡的果汁噴出來。
“五十五個,這是明面上告白的,背地裡有打算不敢付諸行動的不算。”
方煜提高聲音:“可以,就此打住。”
他臉頰酡紅,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羞,鄢慈轉過頭黝黑的眼珠盯了他半天:“你臉紅什麼?還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嗎?”
馬原插嘴:“他不能告訴你的多了去了。”
方煜剛要發作,鄢慈按住他的手:“你說你沒交過女朋友,也沒喜歡過別人,那麼多女生追你,你就一點不心動?”
方煜說他沒交過女朋友,鄢慈相信。
就他那生人勿近,靠近就要噴火的暴躁脾氣,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有幾個女孩願意和他深入接觸?更別提他那不可描述的生澀技術,鄢慈不信他這是有過女朋友的樣子。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有什麼好說的!”方煜臉上一晃而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尷尬。
鄢慈狐疑地看著他:“你……”
“你別問了!”
難不成方煜以前有什麼難言之隱?
鄢慈腦洞大開,幻想方煜得了各種男科疾病。
馬原悠悠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裡,就著白酒嚼了嚼:“剛開學一個月,接二連三有女生到他們系蹲他,送奶茶的、要電話的、遞情書的、還有直接往上撲的,無所不用其極。”
鄢慈咋舌,又看了看方煜,真沒想到他大學時候有那麼受歡迎。
“這小子當時特拽,表面上高冷拒絕,心里美滋滋的,覺得是因為自己魅力太大,一開學就吸引這麼多妹子。”
方煜阻止不了馬原揭他老底,乾脆悶著頭吃東西不再插話。
“你猜怎麼著?”馬原眼裡流露出一絲戲謔,“一個月以後,他逛學校BBS,發現軍訓時他就被扒爛了。他爸哪年進的廣電,哪年升的局長,甚至改革開放前加入共青團的具體日期都被人扒出來了。”
“迎新晚會這小子喝了一斤白酒,回宿舍吐完抱著我哭——‘馬哥,這群女人喜歡的根本不是我,她們喜歡的明明是我爸!’”馬原趴在旁邊秦城的肩頭,紅色的頭發狂亂地蹭著他的臉頰,學著方煜痛哭流涕的樣子,一邊裝哭一邊怪叫。
鄢慈驚恐地長大嘴巴,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你夠了啊!”方煜憤怒地夾起一粒花生米扔到馬原頭上。
馬原識趣地停止難聽的哭喊,直起身子繼續說道:“那時候老方多單純啊,被學校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嚇出毛病,咬著牙一個朋友不談,被逼急了就說自己是同性戀,可同性戀有用嗎?沒過一個星期,三個表演系的男生來宿舍門口堵他。”
鄢慈這下沒忍住,徹底把嘴裡的果汁噴了出來。
她轉頭看著方煜,忽然有點詭異的心疼。
大學時代的方煜聽起來像朵涉世未深的蘑菇,軟軟萌萌在雨林裡生根發芽。他不想張揚,也不開花,可是他頭頂的大樹實在顯眼,逼惹得成群結隊的人來採摘他。
方煜不自然地解釋:“你別聽他胡說,我只是沒遇到喜歡的而已。”
說完,他把手伸到桌子下面,點了點她的大腿,又強調了一遍:“別胡思亂想。”
秦城插話:“聽說今年金天鵝評選組有意讓《迷影》入圍,不知道真的假的。”
“老秦會不會說話?”馬原笑罵,“不是有意,下個月提名出來,估計會在名單裡。”
秦城詫道:“入圍了?”
馬原顯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來源:“今年國產片低迷,《迷影》入圍是肯定的,就是拿獎太難,片子價值觀不對頭。”
他指了指鄢慈:“這幾年管得嚴,陸瑩這個角色在國內不可能拿到影后。”
鄢慈無所謂地笑:“沒想現在就拿影后。”
酒過三巡,幾個男人都有些醉意。
方煜舉著酒杯眼睛迷濛:“那兩個王八犢子最好別被我抓到把柄,他們敢犯一點事,老子讓他們這輩子進不了圈兒。”
一向穩重的秦城也喝醉了,他悠悠道:“賀禹那孫子之前還嘲來著,現在破億了,他那片子還在原地打轉。”
馬原眼睛一眯:“他嘲什麼?”
秦城掏出手機拿截屏給他看。
馬原一拍桌子,酒杯咣當倒了一片:“幹這孫子!”
方煜緊隨其後,重擊桌面:“幹他丫的!”
鄢慈被他嚇了一跳,看他起身踉蹌著朝秦城走過去,拽住他:“幹什麼呀?別幹了!”
方煜撅著嘴甩開:“幹!”
都說喝醉了酒的男人像小孩,現在三個小孩坐在一起交頭接耳對著一台手機指指點點。
方煜:“聽我的,寫賀禹你個賣屁股的死鴨子,誰給你的膽子敢欺負我老婆……”
秦城搖頭:“斯文一點。”
馬原把兩人推開,慣例用手撫平雞冠似的髮型,手指飛快在屏幕上點動。
方煜和秦城紛紛掏出手機。
方煜是鄢慈的特別關注,兩分鐘後,微博給她發來了消息提示。方煜轉發了來自馬原的微博。
——【孫子。@賀禹】
配圖是兩張來自賀禹朋友圈的截屏,一張是早前秦城發給方煜的那張嘲諷《迷影》撲街的言論,一張是賀禹深夜發的一條純文字朋友圈,上面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婊.子演妓.女,再合適不過”。
【@方煜:賣屁股的鴨子//@馬原:孫子。@賀禹】
【@秦城:dog//@方煜:賣屁股的鴨子//@馬原:孫子。@賀禹】
鄢慈這下都不需要到風中走走,直接空氣中凌亂了。
方煜背景硬天不怕地不怕這她知道。
馬原沒背景但他生來狂拽酷炫她也知道。
秦城演技派無所謂得罪大老闆,man的一比她都懂。
可是就這樣下水開撕了?
方煜從來不屑找營銷號干炒作抹黑這種事。
原來他只是想攢攢怒氣,來次大的自己來幹。
方煜吃飽喝足,完全不在意這條微博明天會掀起什麼波浪,揣起手機:“走,回家。”
☆☆☆
停車場。
彷彿回到一年前的炎熱夏夜,不過這次角色倒置。
方煜抱著鄢慈,粘在她身上。
“鬆手,我掏車鑰匙。”
鑰匙裝在方煜另一邊褲子口袋,他一動不動,嘴唇貼在她臉頰上蹭:“別開車了,你技術差,方老師背你回去。”
“你都喝成這樣了。”鄢慈好笑,“還想背我?”
“沒醉。”方煜身上酒氣很重,但眼神半清醒著。
他看下腕錶,十一點多了,路上沒什麼行人。
“上來。”他轉過身,語氣溫柔但不容拒絕。
鄢慈想了想,勾住他的脖子跳了上去。
方煜身體震了一下,牢牢抓住她的小腿,駕到自己胳膊下面。
鄢慈頭別在他肩膀,輕聲說:“方老師喝醉了。”
“方老師沒喝醉。”方煜步子堅實,背著她走向停車場的出口。
“沒喝醉個頭啊。”鄢慈咬住他的耳垂,“你剛才做了什麼?賀禹在家估計臉都氣綠了,明天指不定要作什麼妖。”
“早就想這麼幹。”方煜笑道,“解氣嗎?不解氣繼續罵他。”
鄢慈輕笑,不說話。
方煜忽然降低聲音:“對不起。”
鄢慈一愣:“什麼?”
方煜自嘲地笑:“我爸身份特殊不能由著我胡來,我想整賀禹必須有合理的藉口,如果換成陳越之,他一句話就能幫你出這口惡氣,其實方老師挺沒用的。”
鄢慈從來沒覺得方煜沒用,相反只要方煜在身邊,她就能得到滿滿的力量和安全感,可她所滿足的和方煜想給她的並不是一回事。
對方煜而言,現在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方煜在她面前表現出的一直是強大而無所不能的樣子,強大到鄢慈根本忽視了他心底那點小小的不安。
鄢慈恍惚中回想起以前很多個夜晚,方煜經常深夜跑到陽台抽菸,她那時以為他是寫劇本壓力太大,現在想想未必是那麼回事。
——他其實也在害怕,害怕鄢慈跟著他受委屈。
鄢慈狠狠地搖頭,雖然她在方煜背後,他看不到她的動作,但還是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扭動。
“誰在乎賀禹了?”鄢慈柔聲說,“方老師的男人味是客觀存在的,誰也改變不了。你別說自己沒用,你能讓我拿影后,陳越之能嗎?”
方煜說:“可你還沒拿到影后。”
鄢慈輕輕揪著他頭腦勺凸起的絨毛:“你說的,明年兌現。”
方煜停在了停車場門口。
鄢慈又笑聲盈盈:“兌現不了也沒什麼,鄢鄢愛你,就算跟著你演十八線龍套也愛你,你是我老公,你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
方煜俯下身子,把她從背上放下來。
轉身握緊她的手。
鄢慈說完那句話,意識到有點令人害羞,可她還是眼睛不眨,執著地看著方煜,反手和他十指相扣:“以後不准這麼說。”
方煜喝酒之後眼神無比溫柔,甜得像蜜罐裡的糖。鄢慈感受他的眼神,覺得這種煽情的時候,他下一秒應該馬上就要親上來才對。
他把她從背上放下來,不就是為了親她嗎?
一定是的。
方煜既沒有親她,也沒有說些溫存肉麻的話,他眼神飄忽了一陣,從褲兜裡掏出車鑰匙塞進鄢慈的手掌心。
鄢慈:“???”
方煜表情誠懇而認真,絲毫不加掩飾也不給自己找藉口,只聽他輕描淡寫地說:“你太沉了,方老師背不動,我們還是開車回去吧。”
鄢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