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犀利無比

　　不管安易的發言是有心還是無意， 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就算他此時想要收回去， 也已經來不及了。

　　與現場氣悶苦惱的安澤賢不同， 得到大新聞的記者們可謂心滿意足，在繼續追問了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後大發慈悲，鬆開了困住中國國家隊一行人的包圍圈，讓安易等人終於可以辦理登機前的諸多手續，在馬德里當地時間， 2０００年1月1日下午一點零幾分的時候， 登上了前往中國的飛機。

　　之後，經過長達二十小時左右的飛行，北京時間1月2號下午將近四點的時候， 以安澤賢為首的， 出征此次大獎賽總決賽的， 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代表團，再一次攜帶著勝利的果實凱旋而歸。

　　就是心情嘛， 各有各的複雜， 各有各的考量，總而言之一言難盡。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就要數憋了一肚子悶氣，又不想沖兒子發的安澤賢。

　　可是， 他這氣憋著、忍著、藏了一路，最終還是沒能消下去，在走出首都機場大廳， 登上國家隊大巴，看到某個跟胡振邦坐在一起的老頭子時暴燃而起。單純發洩或者說是遷怒般的，沖著對方懟了過去。

　　“喲喲喲，瞧瞧這誰啊這？爸，多久沒見了，有沒有兩年？您這忙的，還知道回來啊？平常也就算了，過年都不知道回家看一眼。難怪我媽閉眼前，給我交代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別學你爸。”

　　“安澤賢！你怎麼說話呢這是？別陰陽怪氣的沒事找事。你爸難得忙完工作歇幾天，可不是回國來讓你挖苦的！”

　　乖覺的跟在自家老子身後走上車，安易連車內裝飾都沒看清楚呢，就聽見他爸像個點燃的炸藥桶般爆了。

　　探頭一看，他的眼睛頓時一亮，注意到車座後排上，跟冰雪中心胡主任坐在一起的那位老人。

　　第一個反應就是走過去跟對方親熱親熱，卻沒想到腳剛邁出去兩步，從安澤賢身邊經過，胳膊一緊直接被身旁板著臉，一副你老子我很生氣，是時候考驗你了兒子，你爸和你可惡的爺爺，你究竟選誰的男人攔住了去路。

　　見此情景，安易除了傻眼苦笑之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倆人都是他的血親，他怎麼可能分出來個親疏遠近？

　　再說了，以他對他爸的瞭解程度，他爸現在之所以這樣做，很大可能是在求關注。他老子跟他爺爺倆人在上個世界時，也會偶爾玩兒玩兒這種小遊戲，促進加深一下父子感情，順便幫老爺子消磨一下退休後的無聊時光。

　　“小易，別理你爸，放心大膽的過來。我到要看看這小子，究竟舍不捨得難為你。”

　　跟胡振邦坐在一起的威嚴老者，在安易做出動作，下意識的想要走過來時眼中神情一軟，緊接著注意到安澤賢無理取鬧的舉動後，嘴角一扯輕蔑一笑，毫不在意的抬起右手對安易招了招，示意他儘管走，他老子不可能真的攔住他。

　　果不其然。

　　隨著老人說話，安易輕笑中看向自家老爸，安澤賢惱羞成怒低哼一聲放下了胳膊。橫了面前膽敢取笑自己的不孝子一眼，丟給他一個老子改天再找你算賬的眼神後，讓開了大巴車座位中間的通道。

　　再看安易，倖免於難的他，從一臉鬱悶的安澤賢身邊走過，來到後排老者面前叫了一聲爺爺。下一刻，手掌一緊被面前的老人拉住，順著他胳膊發力的方向，順從的被帶到右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一老一幼，祖孫兩人，在老爺子目光慈愛的打量孫子時，孫子同樣也在參照著腦海中的記憶，對比著兩個世界爺爺的不同。

　　最明顯的一點區別就是，眼前這位老人比他記憶裏的那位年輕了許多，雖然同樣是一頭白髮，但精神頭更強、更旺、更飽滿。身著一身正裝腰背挺直的坐在那裏時，自有一股威嚴、厚重，長久身居高位養出來的攝人氣場流露。

　　除此之外，眉眼面貌方面，與他印象裏的那位老人沒有任何不同。偏國字形的臉龐線條精悍俐落，如同被刀斧削出似得，跟他爸至少有八成相似。

　　借用來自後世的流行說法就是，老型男，別人家的爺爺，最帥大爺的最帥老爸。

　　參考兩人的長相，完全可以逆推出來老爺子年輕那會，英武非凡、男人味兒十足的英俊相貌。

　　“……瘦了。”

　　互相觀察中沉默了一兩分鐘，安易的爺爺安興國，握著孫子右手的手掌緊了緊，張口吐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安易聽到以後笑了笑沒有接話，任由自家爺爺抒發著心中情感，過程中還抽空跟坐在老人另一邊的國家隊領導打了聲招呼，結果卻換回一聲，你小子真會惹禍，知不知道你鬧出多大＿麻煩的斥責。

　　對此，安易暗自在心中表示當然知道了。可是，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那麼做。

　　當時他或許確實有些急躁，但他真心已經不想在青年組裏待下去。正巧有烏克蘭人這個理由送上門來，他又怎麼可能任由自己錯過。

　　“小胡，你變了啊，這才多久沒見，沒想到連你說話都學會拐彎兒抹角了？”

　　開口出聲尾音上揚，安興國說話的同時輕輕捏了捏安易的手心，在安易疑惑不解看向他時，用眼神示意乖孫子別說話，看爺爺替你搞定一切。

　　“老領導，您別誤會，我這可不是……”

　　“呵，我人老了，也許記憶力不好？對了，胡大主任，我想問一下，你們國家隊裏那點破事兒，官員系統裏誰不知道？在我家小易這個特例出現以前，又取得過什麼亮眼的成績？”

　　“老領導，您能別這麼——”

　　“考慮到新千年，零二年的冬季奧運會……哦，對了！還有你們私底下正在搞的什麼‘中國杯’。你確定小易做的事情，不是你們心裏想要讓他做的？多少年了，與國內其他不斷發展壯大的運動項目相比，冬季運動管理中心可謂一事無成，好不容易遇上個‘好年景’，你們可能放過？”

　　“不是我不顧及你的顏面啊小胡，是我太過瞭解你，不想跟你繞彎子糊弄你。你想教育小易什麼？顧及影響，顧及其他運動員的反應？哼！能者上弱者下，這麼簡單的道理千古不變。我不相信短短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間，換了個工作環境，你就能給我忘了！”

　　性格極其護短，礙於工作性質，極少能清閒下來的安興國，正嫌沒機會表達自己對孫子的滿腔疼愛。曾經手下的頭號幹將立馬送上神助攻，滿足了他的心願。

　　胡振邦在左，安易在右，安興國坐在中間。夾著兩人的視線眼皮一抬，無情的當場扯掉了花樣滑冰國家隊的遮羞布，暴露出了他們悲催的現實。讓胡振邦想要假裝我們很好，開口反駁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被種種事實憋得，放在腿面上的手掌攥成了拳頭，血管青筋根根爆出，表現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是的。

　　冬季運動管理中心不好，國家隊有私心，可他上任之後一直在努力。

　　眼前說這番話的人要不是他的老領導，他絕對已經離座而起怒駡出聲，質問他難道他們的工作就真的沒有一丁點兒成效？至於這麼——

　　“爺爺，胡主任平時待我挺好的，他剛也就隨口一說，肯定沒有其他……”

　　“小易，聽爺爺的，爺爺比你更瞭解你們胡大主任。”

　　眼見安易說話，安興國握著孫子手掌的胳膊，微微抬起拋了兩下。視線垂落，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胡振邦大腿上的拳頭繼續道。

　　“胡振邦，我索性再把話說明白點兒，你是要成績、要面子，還是成績面子都不要，你自己選。別怪我威脅你，你應該知道土蛋和他那個洋媳婦兒當初的打算。你要記得，安易跟其他運動員不一樣，永遠有可能更好更舒服的第二種選擇！”

　　聲音落下毫不留情，老爺子言語犀利的當場掀開，中國國內冰雪專案的殘酷現狀後，安易注意到胡振邦苦笑之中略顯沮喪的神情，很想勸勸自己給力的爺爺，說歸說多少給人家留點面子。

　　結果呢。

　　老爺子的爆脾氣又直又狠，下一句話永遠比上一句話不留情面。

　　最後甚至拿出了，安易母親瓊安娜•沃茲的國籍出來說事，看似不給人留半分餘地不斷逼迫，實際上完全出於好心好意，提醒著自己曾經的部下，最好不要在不該糾結的時候多糾結，有些時候開明點大開方便之門，最後往往能皆大歡喜。

　　縱觀官場內外，叱吒風雲幾十年下來，他可謂見多了死要面子活受罪，或者說是為了所謂官威顏面問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的點出重點，提醒他曾經的愛將腦子靈活點不要犯抽。別的運動員一時冒進，損了官方顏面沒什麼背景能量，折了也就折了換一個接著培養就是，他孫子不同啊。就算排除了他不算，他家土蛋的人脈也是不容小覷的。

　　“……安叔，您啊，永遠是這麼狠。就跟，哎……”

　　完整聽完安興國的教導，胡振邦無言以對歎息之餘，跟身邊的老人對視了一眼，片刻後將視線轉到了前三排座位，背對著他們靠在椅背上，豎起耳朵一直在偷偷關注著這裏動靜的那個男人身上。

　　仔細想一想，他身邊老領導的話雖然無情、雖然難聽，但確實好過打官腔，糊弄中讓他揭過安易鬧出的麻煩。

　　而且就像老領導說的，冰雪中心確實需要取得成績、創造歷史、加速發展，正巧後年的冬季奧運會就是一個契機。老人身邊的孩子只不過是提前說出了，他們註定會讓他走上的那條路。

　　生氣？

　　其實並沒有，最多只是感覺這孩子有些太精明了，完全打亂了國家隊內計畫好的步驟。

　　就像當初他爸幹的那件事一樣，既聰明又乾脆，還善於抓住對自己有利的時機。一大一小，都不愧是老安家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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