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有雲：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葉枝自覺自己遇到的這隻鳳凰也是這種脾氣——是隻潔癖鳳凰。也難怪之前千萬個不願意去接小金絲猴了，他嫌棄猴子髒，可能還嫌棄掉毛。

　鳳凰把葉枝帶回自己窩後就沒有其余反應了，自己撿著跟高枝站著，低頭用喙仔細清理身上的羽毛，尤其是背部被葉枝壓亂的那一塊。

　葉枝耳朵尖紅起來一點，他也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鳳凰把他帶回來做什麽，葉枝轉頭觀察周圍的環境。

　置身在樹冠深處一片隱蔽的空間對他來說還是新奇的體驗，強烈的陽光經過梧桐枝葉的過濾，落進來的光線輕而淺，明亮的光路映著空中的微塵，空氣清冽。

　葉枝扭頭看四周的時候，鳳凰一直觀察著他，看到葉枝停下來，他就又繼續專心低頭整理羽毛。

　葉枝驚歎完一圈，回頭一看鳳凰還在清理羽毛，頓覺無聊，又趴下來往下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把葉枝嚇著了。

　這個窩竟然建在這麽高的樹上？

　葉枝臉色蒼白，這裡離地面竟然那麽遠，這要是掉下去……葉枝不敢繼續想下去，剛才高飛時慢慢消弭的對高度的恐懼又在心底滋生起來。

　這也太恐怖了。葉枝躺平在鳳凰的窩裡，雙手平放在腹部，雙腿合攏，保證全身沒有任意一處露在外面，沒有掉下去的可能性。

　然後閉眼。安詳。

　鳳凰轉回頭就看到這奇怪的一幕，他歪頭看了幾秒，見葉枝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抖擻了下羽毛，輕盈地跳到葉枝躺著的窩邊。

　葉枝就覺得眼皮由明轉暗，好像身前覆蓋下一大片陰影，他睜開眼睛，就和鳳凰眼對眼。

　葉枝：“……”

　他好像是……躺了別人的窩，還睡的很舒服。

　葉枝有些窘迫，他竟然被一隻鳳凰盯得不好意思，這不對勁。

　葉枝翻身坐起，看著離自己很近的鳳凰，問：“你帶我回來做什麽？”

　鳳凰張開翅膀叫了一聲，然後繞著葉枝轉了一圈，又停回原來的位置。

　葉枝眨眨眼，他沒有看懂。這動作什麽意思？

　他很想讓鳳凰再做一遍，然而自知再看一遍也無法打破物種的隔閡，進行無差別肢體語言交流，所幸作罷。

　但還好，至少鳳凰能聽懂他說的話。葉枝看了看天色，已經快接近傍晚，林間光線都朦朧起來。

　他摸了摸肚子，今天為找小金絲猴奔波一天，已經很餓了，然而再低頭看看這窩的高度，葉枝很沒骨氣的求鳳凰，“你把我帶到地面吧，這裡太高了，我不敢爬樹。”

　晚風吹拂過樹葉帶起沙沙的響聲，鳳凰原地靜止，沒有反應。

　葉枝便又說了一遍。

　這次鳳凰動了，轉個身把屁股朝向葉枝。

　葉枝：“？？？”

　你的尾巴毛也沒孔雀好看啊這是幾個意思？

　葉枝想是這麽想，然後還是動作輕柔的去撫摸鳳凰的羽毛。求人得有個求人的態度，就算是拜托一隻傲嬌的鳥兒，也得先把他順毛擼舒服了。

　鳳凰在葉枝的主動示好下慢慢軟化了態度，他螺旋盤起來，盼成一個餅，安心被葉枝整理羽毛，這可比自己清理羽毛方便且舒服。

　葉枝看著自己伺候著伺候著就把鳳凰伺候成了大爺，暗暗想這鳳凰不會就是把自己帶回來給他順毛的吧。

　葉枝一邊擼一邊想，越來越覺得很有可能。

　他想通後，拍了下鳳凰的屁股，鳳凰有些不悅地抬起高貴的頭顱，掀開閉上的眼皮，勉強給了葉枝點面子聽他說話。

　葉枝看鳳凰這個態度，覺得自己可能真猜對了，自己是個工具人實錘。

　他說：“可持續發展你懂嗎？”葉枝還打算給鳳凰科普一下這個概念，看鳳凰那冷漠的態度收住了，“我餓了，放我下去，我要去吃飯。”

　說罷怕鳳凰不願意讓他走，還補了句，“我餓死了就沒人給你順毛了。”

　鳳凰這次總算給了點反應，他懶洋洋地站起來，扇了扇翅膀，葉枝正打算爬上他的背，就看鳳凰一隻鳥飛走了。

　葉枝：“？？？”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陣冷風吹過來，他抖了抖，身體晃了一下後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樹上，嚇得立馬蹲下了。

　可惡。

　葉枝原地自閉著，不知道鳳凰飛走是做什麽，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飛回來。

　思緒正飄遠到鳳凰一直不回來他因為恐高只能餓死在樹上的時候，樹下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聲。

　葉枝低頭，就見珞珈正站在樹下。他穿著葉枝第一次見他時的藍綠長裙，孔雀羽毛裝飾在腰間，在黃昏覆蓋的林間像是帶著光，能讓人一眼看見。

　“珞珈，你怎麽來了？”葉枝驚喜道。

　“看你一直沒出來，來找你，”珞珈仰著頭，“鳳棲梧外圍有一圈電網，沒有人帶你，你出不去。”

　葉枝也想起了那通著高壓電的鐵網，自己之前想的太簡單了，所幸珞珈記著來找他。

　他趴在鳳凰的窩邊，小心翼翼往下看，“珞珈，你會飛嗎？我恐高，不敢自己下去。”

　在葉枝有限的知識庫裡，搜索不到孔雀會不會飛的信息。他覺得應該是會的，畢竟是鳥類，然而孔雀那華麗卻沉重的尾羽也將限制他們的飛行，說不定是隻走地雞。

　珞珈站在下面笑了笑，“孔雀會飛，只是飛不遠，最高也只能飛十幾米，”他抬頭望上來，“不過把你帶下來還是綽綽有余的。”

　話音落下，珞珈就變成了孔雀原型，尾羽垂地，展開翅膀向葉枝飛去。接到人後，滑翔落到地面。

　葉枝平穩落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枝葉，向珞珈道謝。珞珈含笑應下，帶著葉枝往外面走。

　然而還沒等他們走出幾步，空中突然傳來清厲的鳳凰叫。

　葉枝一喜，轉頭準備向鳳凰道別，並說明天再來看他，沒想到剛轉過身，一個硬物就哢的一聲砸在了他額頭上，將皮膚撞紅了一塊。

　葉枝捂住額頭，低頭看去，就見草地上躺著一顆圓溜溜的練實。他又抬頭去看鳳凰，然而鳳凰已經飛走了，天邊火燒雲映著他的身影燃燒一片。

　夕陽西下，葉枝突然有些怔忪，鳳凰剛經過的草地上靜靜躺著一小堆練實，四處散落著，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柔光。

　葉枝：“……”他突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張張口想說什麽又沒什麽可說。

　一邊珞珈收回視線，看向葉枝，“走吧。”

　葉枝抬頭，就見珞珈臉上又浮現出圖騰似的花紋，他想要隨便說點什麽平複心緒，便問對方，“你臉上的是……？”

　珞珈用胳膊帶了帶葉枝，邊往前走邊道：“獸人在戒備危險或進行戰鬥時身上就會浮現獸紋。”

　葉枝彎眼睛，“我第一次見你時以為這是時尚妝容。”

　珞珈：“你很幽默。”

　葉枝：“……”自己這個笑話好像有些冷哦。

　鳳棲梧佔地頗廣，鳳凰棲居的那棵梧桐樹又是在最中央的區域，他們一路走出去費了不少時間，期間珞珈像葉枝科普了一些動物園的知識。

　比如鳳棲梧以前是單指鳳凰做了窩的那棵樹，顧名思義，鳳凰棲居的梧桐，只是後來拉起電網，將這一大片梧桐林都圈進去，鳳棲梧才被用來指代這一整塊區域。

　等最後兩個人終於走出去的時候，葉枝腿都快要累斷了。

　電網上有一道供人通過的小門，上面也通了電，等外面值守的飼養員關掉這扇門上的電源，珞珈才掏出鑰匙打開門，帶著葉枝走出去。

　臨別時，珞珈安囑葉枝吃完飯早點休息，葉枝點點頭，看向珞珈手中的鑰匙，“這鑰匙可以配給我一把嗎？”

　珞珈愣了一下，葉枝繼續道：“我現在是鳳凰的飼養員，應該有這種進出這裡的權力吧？”

　珞珈沉吟一聲，回道：“好，你明天去辦理轉職手續，到時候會交給你鑰匙的。”

　葉枝彎起眼睛笑起來，“多謝，那我走了，你也注意休息。”

　珞珈停在原地望著葉枝的背影離開，兜裡的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

　珞珈接起來，聽了幾句，神色凝重起來，對那邊說：“我現在就過去。”然後行色匆匆地驅車離開。等到了地方的時候，已經近半夜了。

　珞珈上了頂樓，門口有兩個全身都罩在白色防護服的人接應他，他直接進了會議室。

　長桌下首已經坐滿各級人，牆壁上放映著一組數據圖。

　珞珈走到會議桌首坐下，目光掃過所有人，凝重卻又仿佛壓抑著極致的喜悅的氣氛在室內擴展開。

　“開始吧。”珞珈示意站在終端前的學者。

　後者點點頭，將他這幾天在動物園收集到的數據全部都展現在所有人眼前，到這場報告的最末尾，學者神色瘋狂道：

　“這是史無前例的突破！熊貓、人魚、翼龍的身體機能都再次進化，他們曾經獸化失敗變成狂躁的動物，然而現在，他們擁有了新生的機會，他們甚至可能會進化成頂尖獸人！”

　在場眾人的神情都被打動，就聽學者揮舞著雙手繼續道：“這絕對不是偶然，只要我們能找到他們再次發育的原因，所有遭受精神狂暴困擾的獸人和動物就都能得到解脫！”

　學者最後望著下面的人，語氣輕輕道：“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珞珈把手中的鋼筆放在會議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