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去看他,曠工已久的下/身有了不受控制的反應。
“我也很想你,陳和平。”
他突兀地說了這麽一句話,我也明了他是哪裡在想我。
“不逗你了,我走了,”張晨伸出了他的右手,我的視線挪了回去,停在他掌心隱約露出的疤痕上,“拉個勾,答應我,下次早點來看我,好不好?”
我沒有伸出手,他維持著伸手的姿勢,靜靜地看著我,獄警催促了兩遍,到第三遍的時候,語氣變得很糟糕。
他放下了手,低垂下頭,沒再說話。
他轉過了身,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卻還是有些受不住——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我說:“我會早點來看你的。”
“我也會努力的,”張晨背對著我,輕輕地說,“我會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好早點出去找你。”
我慶幸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背對著我的——在聽到這句話的那瞬間,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欣慰,而是抗拒。並非抗拒將手中的財富交還,而是抗拒張晨出獄後可能會做出的事。
但這情緒一閃而過,我心裡還是替他高興的,監獄並不是什麽好地方,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申請減刑,無論如何都是件好事。
我離開了監獄,不巧遇上了大雨,司機盡職盡責地打了傘到門口接我,我的腳上沾了一點泥水,一瞬間走了神。
我想到了高中的時候,有一天也是這樣,下了很大的雨,我沒想著送林丹妮回家,因為她說她有一個很嚴格的媽媽,如果看到我們在一起,她會很難過。我把自己帶的傘遞給了她,哄她說教室裡還有一把傘,她接過傘道了謝,匆匆忙忙闖進了雨幕裡。
林丹妮剛走沒多久,張晨也出現在大門口,他問我:“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把傘給林丹妮了,你方便送我回家麽?”
“方便啊,”張晨撐開了傘,他手裡的傘很大也很結實,據說是從德國帶回來的,“你進來吧。”
我進了他的傘下,順手接過了傘,和他一起向下走台階。
張晨又問:“你怎麽不送她回家啊?”
“她媽媽會出來接她,附近也都是熟人,我不方便送。”
“那她怎麽不先送你回去,你再從家裡給她拿把傘啊?”張晨頓了頓,又問,“或者你們走到路口,再買一把傘,你們身上總帶了錢吧。”
“廢什麽話啊,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多。”我不願意承認剛剛我沒想那麽多,有些羞惱地頂了一句。
“嘖,你就當我事兒多好了。”
張晨說了這句話,伸手攬住了我的肩膀,我把傘向他的方向傾斜了一點,說:“你靠裡點。”
“放心吧。”
我們並排往出走,出了校門,我問張晨:“我先送你回家去?”
“不用,看到前頭那車了麽,咱倆去那邊。”
“你家司機還行,下雨天還來接你。”
張晨這家夥有段時間沒坐車來了,我問他司機哪兒去了,他說他給開除了,我就當這句話是廢話。
“不是我家司機,”張晨轉過頭,他的表情很平靜,卻沒由來得叫人瘮得慌,“裡頭是我媽,等會兒你把我送到車旁邊,就直接走。”
“這……我得跟阿姨打個招呼吧?”
我長久以來接受的教育,就是遇到長輩要打聲招呼,到了人面前一聲不吭掉頭就走,這要是被我爺爺發現了,爺爺會打我的。
除此之外,我也對張晨的母親有一些好奇心,實在想親眼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麽模樣的女人。
“算了,你最好還是不要過去了,等會兒直接走,不要跟著我,不然……我會很難過的。”
張晨說完了這句話,收回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離開了傘下,衝進了大雨中。
我本能地想要去追他,卻發現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現了幾個人,匆匆忙忙地給張晨打傘披外套,他們圍著張晨團團轉,張晨卻一步接著一步,向著那輛純黑色的車走了過去。
我撐著傘,目送著他進了車的後駕駛座,車子開始啟動,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裡。
那天我回到家的時候,心情十分低落,我將它歸咎於沒有送林丹妮回家。但在這個同樣大的雨幕裡,我突然明白,我那時的低落,不是因為林丹妮,而是因為張晨。
張晨並不願意我與他的母親相見,他有自己的秘密,他或許正在遭遇些不願意為我所知的事,我卻無能為力——這才是我那天失魂落魄的原因。
那個雨夜後的第二天,張晨和往常一樣過來上學,我在課間的時候拉他去操場聊天,他穿著夏季的校服,白襯衫藍褲子,最上方的紐扣松著,露出了一塊白嫩的肉來。我盯著瞅了一會兒,強迫症發作了,怎麽都覺得別扭。
張晨說:“別看了,再看你幫我系上。”
我忍無可忍,伸手去系他脖子上的紐扣,湊近了卻發現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紅痕。
“你脖子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有道紅。”
“蚊子咬的,做完撓了之後就這樣了。”
“那你回頭抹點花露水。”
“我家裡有泰國拿回來的香草膏,你別惦記我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歎口氣,幫他系好了扣子,又問他:“昨兒你和你媽怎麽樣了,沒吵架吧?”
“沒吵架,挺好的。”
“真的?”
“假的,”張晨抬起手,打了一個哈欠,“老太太想讓我轉學,我沒同意。”
“這兒已經是市重點了,她想讓你轉哪兒去。”
“水木附中,當插班生,以後上水木大學,你知道的,就我這成績,肯定上不了。”
我的大腦被這個消息震得嗡地一下,一瞬間特別難過,但轉念一想,有機會轉到水木附中,這是一件好事啊,我強迫自己想開了替他高興,正琢磨說點什麽,又聽他說。
“我跟我媽吵了半宿,我不去。”
“不是,”我一下子就急了,“這不挺好的機會麽,怎麽就不去了。”
“水木附中那邊我人生地不熟的,不想去。”
“你要不再想想,去那邊之後,有很大希望去水木大學的。”
“不想了,”張晨滿不在乎地說,“我以後去哪個大學不重要,反正以後估計會去創業吧。”
“瞎扯,上大學怎麽不重要了,你這話要是趕在爺爺面前說,他得打折你的腿。”
“哥,你該不會要去告密吧?”
“我不會去告密,我就是想讓你再好好想想,一輩子的事兒呢,說放棄就放棄了?”
“我不想去,”張晨的表情十分嚴肅,像是在說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我媽要是真關心我,早就把我弄進水木附中了,她這是看到我有利用價值了,過來拉攏我了。”
“你能有什麽利用價值,你才多大,別想那麽多。”
我以為他在吹牛皮,並不怎麽相信他的話。
“我幫我媽做了一件特厲害的事,要不她怎麽會來接我。”
“什麽事?”
“我……”他停止了說話,看向了我的身後,我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恰好看到林丹妮小跑著過來了。
她漂亮的頭髮在陽光下格外耀眼,等過了幾秒鍾,小跑著到了我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拉上了我的手,說:“總算找到你了,和平。”
“找我幹什麽。”我知道林丹妮過來了,張晨肯定不會繼續說下去了,張晨和林丹妮一直不怎麽對付,說是同班同學,但在我面前連句話都不願意說,我剛和林丹妮在一起的時候,張晨還說過,林丹妮不是什麽好姑娘,我很認真地反駁他,把林丹妮的好性格說了一些,張晨卻揮了揮手,隻說:“你不必說服我,你的女朋友,你覺得開心就好。”
與張晨一直看不慣林丹妮相比,林丹妮對張晨的態度一直是漠視,偶爾我提到他,林丹妮也不會打斷我的話,只是淺笑著聽著,然後不發一言。
即使我對人的情緒不夠敏感,久而久之,也不會刻意讓兩個人湊在一起,也不會主動在一方面前提到另一方。
“我從家裡帶了水果切,過來找你吃。”
“嘖,家裡,”張晨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陳和平,你跟她吃去吧。”
“你要不……”
“不要,我不缺這口吃的,你女朋友,恐怕也不會高興。”
“你是陳和平的朋友,我是他女朋友,這盒水果很多,你一起吃,我不會介意的。”
我沒想到一眨眼這倆人就杠了起來,我本能地看向了張晨,很怕他會生氣。
張晨卻衝我笑了一下,他說:“抱歉啊,因為我有些水果吃了會過敏,剛剛說錯話了。”
我簡直是有些驚恐了,這是印象裡張晨少有的給人遞台階的舉動,他說完了這句話,林丹妮也笑了,她說:“抱歉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到,以後我會把水果分裝好,你愛吃什麽,就找和平,不會混在一起的。”
張晨向前跨了一步,林丹妮抓緊了我的手,我並沒有做出什麽保護的舉動——我了解張晨,他不會做讓我難過的事。
張晨抬起手,捏了一把我的臉,說:“回聊了。”
“捏我臉幹什麽。”
“喜歡啊。”
張晨說完了這句話,轉過身就走了,林丹妮依舊死死地攥著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