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鄭東陽都走了,我剁了肉餡,打了雞蛋,做了一盤雞蛋卷肉,又清炒了一盤青菜,等菜都做好了,就著買的饅頭吃了。
一個人的碗筷都好收拾,短信提醒我查房給阿姨結尾款,我轉了一圈,除了床單上多了一層褶皺,其他倒還好。
床單上的褶皺顯然屬於張晨,我請人幫忙收拾屋子,他倒是在鋪好的床單上滾了滾。
我把床單都扯了下來,扔進了洗衣機,這才想起來洗衣液沒買,好在阿姨自帶的還剩下一些,倒了洗衣液,拿手機轉了尾款,順便給了一個五星好評。
我之前的東西大多整理得比較規矩,轉了一圈,目光停頓在了一個魚缸上,花費了一點功夫,才想起來是黃志明當年讓我收著的,裡面原本有個烏龜,沒活多長就離世了,當年我特地翻了翻這魚缸,連底下的假草墊子都翻開了——生怕底下有什麽東西被我忽略了。
我看到這魚缸,想起來當年張晨送我的訂婚戒指了,那戒指後來我們“結婚”的時候也用過,看起來一模一樣,就不知道是我藏在家裡的這個,還是額外訂的。
我起了好奇心,把魚缸搬到了茶幾上,伸手掀開了底下的墊子,墊子下面壓著個小盒子,我翻開了,發現那枚戒指躺在盒子裡,顏色還是鮮亮的。我把盒子扣了回去,眼角余光卻發現草墊子上面出了幾道裂痕——許是長期沒有沾水,風化了,但內裡卻不是膠皮固有的顏色,而是露出了一點白。
我心裡咯噔一下,把墊子扯了出來,順著那道裂痕向兩邊撕,沾粘的膠非常緊,白色的材料上面還有一層厚厚的塑料膜,我從廚房裡翻出一把菜刀,仔細地切開,從裡面翻出了一遝打印紙——最上面的公章紅得耀眼,這是一份二手購車合同,乙方的名字寫著黃志明,甲方的名字赫然是張晨,看起來一切正常,我翻了背面,發現了張晨的簽字。第二頁是一份自白書,自白書裡簡明扼要地敘述了張晨公司人員向他行賄,指使他將利好優惠名額內定,稅改前提前告知信息,協助抹平偷稅漏稅證據的行為,他在自白書的最後寫道——
“張晨名下公司的繳稅一直存在極大的錯誤。今年年初,我與妻子商議,辭職後一起出國打拚,張晨為了勸我留下,送了我一輛車,但卻以此為證據要挾我。
“車子在二手車過戶大廳過了戶,當場簽訂的合同,三份合同張晨拿走了兩份,剩下的一份留在了現場,當天過戶的恰好是我妻子的朋友,他不久後收到了銷毀資料的命令,卻把這份合同拿給了我。
“後來,我再次拒絕了張晨的命令,開始辦理辭職手續,但我隱約有預感,張晨並不會輕易放過我,如果我被抓進去,我沒有勇氣直接舉報他,我考過律師證,我知道我罪不至死,但舉報他和他背後的團體,卻極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我今天把這一切都寫了出來,放在了這裡,只為了對得起我丁點的良心。如果有幸被翻出,我願意用我的命去賭一把,如果不會被發現,我就苟且偷生,接著去過我的監獄生活。
“此致,敬禮,黃志明。”
剩下的材料都是張晨名下的幾家公司的真實帳目,我粗略看了看,作假的金額足夠相關責任人進監獄呆個二十年,但後面的證據與張晨並無直接關聯,唯一與張晨有直接聯系的,就是最頂端的這張二手車購車合同。
張晨訂購了兩輛車,並將其中一輛“賣”給了黃志明,或許是他那時手段尚且稚嫩,也可能是他以為一切的痕跡都會被抹平,因而有恃無恐,留下了證據。
我將這一遝材料收回到了自己的文件包裡,又謹慎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房間——我在房間裡發現了幾個已經沒電的攝像頭,或許是我太久沒有回來,他們也忘記了更換。
我翻出了膠水,盡量將這個草墊子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放在了原來的魚缸裡,又覺得有些刻意,但我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處置方式了。
時鍾已經劃過了十二的數字,我的大腦卻亢奮得睡不著——我終於找到了黃志明留下的東西,也終於拿到了錄音的證據,我意識到,我找到了讓自己安寧的途徑。
我從櫥櫃裡翻出了一瓶白酒,坐在沙發上,擰開了瓶蓋,灌進了大半,酒水滑過口腔,嗓子熱`辣而滾燙,冰寒的胃也驟然變暖,我端著酒瓶,還在試圖灌進去一點,手指卻握不住了——“咣當”,酒瓶磕在了地上,我陷入了久違的夢裡。
陽光透過了玻璃窗,我展開信紙,上面是娟秀漂亮的字跡,少女情懷總是詩,目光下移,果然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林”字。
我與林丹妮已經交往了大半年,她依舊熱衷於給我寫情書,我叫她把時間用在好好學習上,不用再寫,她卻捏我的胳膊,同我說:“什麽時候你回寫一封情書,我就不寫啦。”
她期待地看著我,我卻不太想答應她。
在我剛剛意識到,我有些喜歡她的時候,也曾絞盡腦汁,試圖寫一封情書,我在夕陽下的教室裡一字一字地寫,抬起頭,就看見張晨穿著球服,站在了我面前——他不知道來了多久,看了多久。
我本能地蓋住了情書,對他說:“你什麽時候進來了,看了多久了?”
“進來有一會兒了,誰讓你專心致志寫情書,根本沒注意到我進來。”
張晨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我也被他晃了一下眼,過了幾秒鍾才回他:“那我要接著寫了,你去打球去吧。”
“已經打完了,看你還沒從教室出來,進來找你一下,”他撩起球衣的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直接坐在了我旁邊的位置上,“我剛沒看清,你寫什麽情書啊,能不能讓我看看。”
“不能,這情書只能給我女朋友看。”
“你這可真是,有了女朋友,連兄弟都不要了。”
“我怎麽會不要你,”我反射性地反駁他,他一笑,我就知道這孫子在逗我,倒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給女朋友的嘛,不方便給你看。”
“陳和平,你確定要寫封情書給你女朋友?”
“當然啊。”
“可我聽過一個說法。”
“什麽說法?”
“你確定要寫情書麽?”張晨的臉上帶著奇異的光,眼中滿滿都是擔憂,“我聽說,情書只能女孩子寫給男孩子,如果男孩子也寫了情書,這段關系不會長遠的。”
“你從哪裡聽到的胡話……那麽多人寫情書的。”
“那你當我胡說好了。”張晨刻意裝成無所謂的樣子,但他的演技真是差極了,我看他這幅模樣,心裡也有些忐忑了。
“我這都快寫完了,送一次沒事的吧。”
“沒事,一點事兒都沒有,你繼續寫吧,”張晨呼了口氣,又用球衣抹了把臉,“我接著去打球了,你慢慢寫。”
我目送他離開了教室,重新拿起了筆,卻怎麽也找不到剛剛那種甜蜜又嚴肅的感覺,強撐著又寫了幾句,總算寫完了這封情書。
我把情書吹幹了,夾在了課本裡,背著書房放學回家,第二天來的時候,情書卻不翼而飛了——我懷疑過我的同桌,也懷疑過班級裡的其他人,但一封情書,又不能鬧到老師那裡去找,只能作罷。
等再打開信紙,試圖寫些什麽的時候,張晨的話總在耳畔繞來繞去,加上班級幾個男生寫過情書的情侶紛紛分手,我竟然也不怎麽敢下筆了。
情人節的時候,我送了林丹妮一束玫瑰花,但是沒寫情書,林丹妮就很不高興,她不高興也不跟我鬧,就是隔三差五地塞一封情書給我,或文藝或熱`辣,我也終於鼓足勇氣,開始寫新的情書。
我寫好了我的情書,攥緊了它,想去找林丹妮,但剛剛踏出教室的門,卻撞見了張晨。他背對著陽光,眉毛微微挑起,臉上還帶著一層汗,他問我:“你要去哪兒啊?”
“我要去找林丹妮。”
“找她做什麽?”
“我寫了一封情書,想要送給她。”
哦,這樣,張晨微微側過了身,我小跑著越過了他,我越跑越快,仿佛身後有什麽人在追趕著似的。
繞過漫長的回廊,推開教學樓的後門,楓葉樹下,我看到了一道身影,我想要喊她的名字,喊出的聲音卻是:“張晨。”
那道身影轉過了身,我看到的,竟然也是張晨,他說:“陳和平,你要給我情書麽?”
我一下子就嚇醒了。
我當然給過林丹妮情書,還給過很多封,張晨甚至笑著給我參謀,告訴我哪一句改過之後,會更加動聽迷人。我握著情書,把它夾在書裡,在楓葉樹下遞給我的女朋友,她笑得溫暖又迷人。
我俯下`身親吻她的鬢角,抬起頭,偶爾卻能抓到張晨的身影。
我心想,張晨可真是蔫壞,他特地要過來看看我窘迫的模樣,好在之後嘲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