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男朋友,”張晨笑了笑,“不過我昨兒同他分手了。”
“為什麽分手。”我向外走,聽他說什麽也不覺得驚訝。
“我和他交往不到半年,他花了我三百萬,還背著我和別人搞在了一起。”
他的話語是輕松愉快的,見不到半點難過的情緒。我的關注點在三百萬上面,強迫症算了算,180天300萬,相當於一天一萬六,我畢業後工作兩個月,也不一定能賺那麽多錢。
“我還沒睡過他,就特地來上海睡一晚他,總要讓我玩兒夠本。”
“他出軌,你這半年也沒少瞎搞。”
“可我拿錢養著他,他也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總該有契約精神。”
“你這是包養。”
“談包養多俗啊,我年紀也不大,要談也該談感情。”
我停下腳步,睨了他一眼:“你這話特欠揍,你知道麽?”
“我知道啊,你早上不還揍了我兩拳。”他一下子笑了出來,整個人變得鮮活又快樂,與昨日雨裡的冷漠截然相反。
“張晨。”我攥了攥拳頭,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在。”
“以後不要再隨便撩我了。”
“為什麽啊,哥,我喜歡你。”
“我會當真的。”
“那就當真唄。”
他說得漫不經心,我需要忍耐,才不會抓著他的領口,再給他一拳。
“你總在撩我,我就會認真思考,要不要嘗試喜歡下男人,要不要同你在一起,你給了我你在暗戀我的錯覺。”這句話我想了又想,還是說了出來,我和張晨好歹認識了那麽多年,所有的事總該說清楚,不要留下誤會亦或遺憾。
“哥,”張晨像是在笑,偏偏說得正經極了,“我是個人渣,我的喜歡就順口一說,你看你還當真了。”
我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看他,他也毫不遮掩地看著我,面上沒有絲毫的羞赧與愧疚,絲絲扣扣的疼纏繞在我的心臟,偏偏也說不出什麽傷人的話來。
“陳和平,你是我的好兄弟,別當我情人,好不好?”
我抬起手,壓在了他的發頂,虛虛地、輕輕地按了按。
“好,我答應你。”
我們一起辦理了拖車的手續,我又從自動取款機裡取出了一千現金,塞到了他的手心裡,手指一觸即離,他卻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又飛快地松開了。
“陳和平,我其實身上帶了錢。”
“嗯。”
他剛才的借口滿是漏洞,也就是騙騙智商下滑的我。
“陳和平,你別生我的氣。”
“沒生你的氣。”
“陳和平,明兒我要飛國外了。”
“這樣。”
“陳和平,我喜歡你。”
我的心底起不了一絲波瀾,回了他一句:“我知道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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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那女人也從房間裡走出來了,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臉和身材都長得不錯,走路還有些別扭。
張晨的煙頭已經摁滿了整個煙灰缸,他惡劣地笑了起來:“我沒戴套,你要是懷孕了,記得告訴我,我會負責的。”
那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挪到房門邊,開了門離開了我的屋子。
我沒吭聲,張晨重新點燃了一顆煙:“沒騙你,我這輩子都沒孩子,不過我在騙她,你猜,她會不會搞個孩子出來。”
我對神經病一樣的張晨和他神經病一樣的混亂關系敬謝不敏,也不願意在未來的日子有絲毫的可能,參與到他們的博弈中間。
“陳和平,你能不能幫我收拾下東西。”
“你的東西太多了,收拾了也拿不走。”
“也對,那看來我得找個搬家公司。”
他懶洋洋地撥弄著手機,選了個號碼,打了過去:“喂,給我找個搬家公司來,地址在……”
他掛了電話,又盯著我看:“你能不能給我再做頓飯。”
“我不太想做飯。”
“就這麽絕情?”
“長痛不如短痛。”
他嗤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在笑我。
“陳和平。”
“我在。”
“問你個事。”
“嗯。”
“咱倆這麽多年,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沒有。”
或許是我回答得太快,也太斬釘截鐵,張晨一瞬間拿手擋住了自己的眼,不叫我去看。
“你太狠了。”
“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別說了。”
“有時候我想你這幅皮囊和別人纏在一起的模樣,會覺得惡心反胃。”
“別說了。”
“我早就想和你分開了,現在我覺得特輕松,也特自在。”
“陳和平,我他媽的叫你別說了。”
他放下了擋住眼的手,他的眼裡果然一滴眼淚也沒有。他想叫我心軟,他想與我藕斷絲連,我偏偏不想如他所願。
“張晨,你還記得你讓我撞見你和別人搞過多少次麽?”
“我和你又不是在處對象,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他脫口而出,神情有些怔忪,就用手抹了一把臉,又重複了一遍:“你夠狠。”
偏偏他在這些年捅得我遍體鱗傷,又何必做出這種受到傷害的姿態。
“我沒辦法和你好聚好散,炮友做得時間久了,也回不到從前,等以後你和我各自有了伴,難道要湊個四人桌,一邊打麻將一邊回味以前是怎麽滾的床單?”
“我們可以不分開,我以後不找人,就咱們倆,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這話你說了自己信麽?張晨,你覺得你是這樣的人麽?”
張晨不說話了,他又去摸煙,一盒煙已經空了,他站直了身體,回了我的房間換了身衣裳,就乾脆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了。
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不過是我將他驅逐出我的世界,張晨現在看起來有點難過的模樣,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在新歡的安慰下緩過來。
雖然這麽說很沒意思,但他的確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喜歡我。我之於他,不過是一個追憶過去的媒介。換個說法,有點像種馬文裡和龍傲天從小長大的青梅,並不見得有多喜歡,只是因為相遇得太久,相見時又沒有日後的日天日地,便想攥在手心裡,在每一次追憶曾經的時候,看著青梅的臉,然後心想:“過往並非全然變化,至少XX還在我身旁。”
我的思想轉了個彎,張晨頹廢地坐在那裡,還是不說話。我希望這是我與他見的最後一次,就大大方方地看著他,其實我肚子也餓了,但我清楚,不能給他做飯,一旦做了,我們就斷不了了。
他沒有他表現得那麽脆弱,我也沒有我表現得那麽堅定,我心急如焚,因此在門鈴響起的時候,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到了門口,開了門,叫外頭幫忙搬家的人進來。
張晨也像是活過來似的,開始叮囑哪些東西需要帶走,工作人員的速率很快,不到四十分鍾,就打包好一一挪了下去,張晨叫他們先下去,又轉過頭,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心裡沒鬼,也坦然地看著他。
“陳和平,我要是明天叫你失業,你會不會答應跟我在一起。”
“不會,我好歹有存款,短時間內餓不死。”
“我挺想弄死你的。”
“為了我這條命,搭上你的前途,不值當。”
“以後爺爺那邊怎麽辦,我想見他怎麽見。”
“我會跟他說,你出國了,如果你很想見他,就自己去見,我會叮囑護工,如果你過去了,我就不過去了。”
“陳和平,我心裡難過。”
“慢慢就會好的,一開始都這樣,你只是不習慣。”
“我難過的不是同你分開,而是分開了,你倒是挺高興的。”
這話我接不了了,實話實說有點尷尬。
陳和平看了看我,推開門,往出走了,我目送他下了樓,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堪稱百味聚雜,但還是撞上了門。
門撞上了不過數十秒,就聽見叮咣的砸門聲,我想裝作沒聽見,外頭的人卻大聲喊:“陳和平,你丫的開門。”
我不想叫鄰居看笑話,忍無可忍地開了門,張晨在開門的瞬間撲了過來,我本能地抱住了他,下一秒,他死死地抱住了我。
他說:“我舍不得離開你。”
我差一點,就被這句話弄得丟盔棄甲。
我什麽話也沒說,他抱了一會兒我,就像是滿足了似的,松開了我。
他又說:“你好好照顧自己,有麻煩事不想找我,可以去找老吳。”
我依舊什麽話也沒說。
他飛快地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小跑著就走了,好像我們不是徹底決裂,而是短暫地分開似的。
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臉頰上的印子,重新關上了房門,挑著菜做了四菜一湯,想了想,特地開了微信,加柔光拍了照片,照片發出去沒到三秒鍾,底下多了一個張晨的讚,他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又評論說“好想吃啊”。
我伸手點開了他的頭像,理智告訴我應該拉黑他,至少該屏蔽他,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索性扔了手機,開始收拾房間,把所有剩余的屬於他的東西都扔箱子裡,打開洗手間的時候,入目的就是雙人並排的牙缸和兩條一模一樣的毛巾,我伸手扯下來扔進框裡,有一種終於結束了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