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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谷漫遊指南 - 第258章 諸神黃昏(三十一) (4)字體大小: A+
     
    被人發現 已永久性斷開連接】

     【全隊死亡人數:1】

     【倒戈模式下,敵方玩家已經收獲總體10%、終局獎勵10%的增幅,請我方玩家注意。】

     聞折柳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被鎧甲的殘片絆倒在地,賀欽及時拽住了他,將他牢牢抱在懷裡。

     沒有人說話,法夫尼爾囂張的狂笑像刺耳的汽笛,鳴響在不夜城的上空。

     “我是無敵的神!我是沒有弱點的,而擁有弱點的人,譬如渺小無力的你們,才會被我這樣的神操縱在掌心裡,像棋子一樣!”

     “你們生下來——就是被神明愚弄的造物!可憐,可憐啊!”

     “……什麽時候開始的,”聞折柳從賀欽懷中抬起頭,眼眸幽深,他的臉上沒有淚水,像所有的淚都被此刻的目光燒幹了,“我在問你話,什麽時候開始的,你的幻境。”

     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也鎮靜得可怕,雖然音量不大,不過法夫尼爾依舊聽見了他的問題,不由得意地嘲諷:“當然是從他接觸聖子的那一刻起了,愚蠢短視的人!你自詡聰慧,怎麽現如今連這種蠢問題也要向神來求證?莫非真的是……”

     “我問的不是這個,傻逼。”聞折柳陰鷙地看著它,“我問你——你布在整個不夜城的幻境,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法夫尼爾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當然不是神,這點毋庸置疑……”聞折柳一字一句地說,“你只是用幻術騙過了所有人,準確來說,你用幻術,偷盜了我們的力量!”

     天空寂靜無聲,法夫尼爾如同消失了。

     聞折柳冷笑了起來:“聽不懂?那我就掰開了、揉碎了,再扇回你臉上!你忘了嗎?曾經你為了要挾聖子,殺了一整個阿波岐原的鬼來恐嚇她,但你本身是倒戈模式而非屠殺模式,系統根本不可能允許你殺死那麽多的NPC還不被懲罰!黃泉以三十年為一個輪回,我猜,你是抓住了三十年一次的時機,朝不夜城釋放了一個覆蓋黃泉的幻術,給自己一個城主的名頭。你讓人以為你是伊邪那美,是掌控死國的神,你從一開始就欺騙了聖子,你騙她她只是天照,必須要聽從你的吩咐和安排,所以她才忘記了上個三十年發生的事,因為你改寫了她的記憶!”

     戰場靜悄悄的,只有血腥的風來回流連。

     “你說你是無敵的……對,你確實是無敵的,你是幻術師嘛,這裡是你一手打造的幻境,在你的世界裡你當然是無敵的了。之前你能彈開我哥的刀,完全是因為你在我們跨入房間的刹那向我施展了一個‘認為你是伊邪那美’的精神暗示,而我接收到了這個精神暗示,並且在他手心裡寫了提示,這個提示同時影響到了他的判斷,幻境裡他猜想你是神於是你就真的擁有了神的實力,所以你能彈開他的刀,這不是憑借你自己的力量,只是因為他聽了我的話,相信你就是伊邪那美!”

     他幾乎在怒吼:“同理廖冰露,同理白景行,你說你將時間提前了整整二十天,我想那也不是真的提前吧!那一樣是你的幻術,是你為了讓我們相信你是神而造出的幻術!在不夜城我們真正待的時間應該是十天,而不是你引導我們相信的三十天!”

     世界徹底寂靜了。

     “神?”聞折柳吃吃笑了起來,“如果華贏沒有走……如果他沒有走,我說不定真的會被你騙過去……認為你就是無法戰勝、令人絕望的神。”

     “可你不是神啊,法夫尼爾,”他輕聲說,“你的謊言被我揭穿了,你不過是一個騙子,每當我們揭開一部分你的秘密,你控制幻境的力量就要弱一分,神是不會被真相削弱力量的,你根本——就不是什麽神。”

     這一刻,仿佛一直蒙在不夜城上的紗幕被揭開了,玩家的視線慢慢清晰起來,雖然鬼屍依然堆積如山,大火也還在熊熊燃燒,可確實有什麽東西正在發生變化!

     法夫尼爾這時才從突然被披露的恐慌中回過神來,它勉強支撐著力量,咆哮道:“無知人類!你知道什麽,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麽?!看我捏死這個……”

     幻境的力量土崩瓦解,它趾爪用力,想要把被它抓住的杜子君捏成一團肉泥,然而龍爪卻卡在距離杜子君僅有寸余的地方,不能合攏。

     它忽然聽見了海潮的聲音。

     黃泉遠離人間,僅有一條黃泉大河圍繞著這裡,又怎麽會出現海?然而當真有潮起潮落的怒濤,裹挾滔天的殺機,降臨於它的耳畔!

     龍力可劈山的利爪竟被一點點撐開了!它能感覺到,被自己抓在手裡的女人身軀正在拉長、變幻,法夫尼爾的瞳孔一瞬間收縮,它想起來了!這決勝生死的一刻它卻忽然想起了自己和掌中這個女人……或者說男人的淵源!

     “真是丟人呢,巫女大人。”嫵媚的聲音久違響起,女人嫋娜的身姿在海藍的水幕中影影綽綽,她含笑的美目與猩紅的龍瞳對視,下一秒巨龍放聲哀嚎,折斷的利爪帶著噴天的血柱橫飛上鋪滿月光的天空!

     “為什麽我每次見你,你不是受傷,就是受傷呢?尤其是這次,好像傷得特別重……特別重。”女人含情而笑,冰冷的眸光瞥了一眼驚恐逃離的龍。海水的王座在她身後展開,恢宏華美的魚尾濺起滿天波光,這是真正的傾國傾城之姿容,她的美因權傾天下而愈發生輝。

     杜子君已經變回了原本的性別,他全身斷裂的骨骼在海水中快速修複,綻開的血肉亦迅疾合攏,轉而完好如初,瓏姬看著他,鋒利的長甲慢慢劃過他的下頷,嘶聲說:“你知道嗎?人魚其實是很不友好、很不友好的物種,她們最恨的,就是有人伸出不知死活的手,去動她們的東西,你知道嗎?”

     她輕輕地笑:“不,你不知道。”

     法夫尼爾後撤了,它不得不後撤,幻境被識破後,它用來封鎖玩家高階道具的手段也失效了,面對此刻自發出現的瓏姬它根本就沒有還手的力量,因為它只是人變成的龍,而瓏姬是真正古老尊榮的生物,只有神話與傳說配記載她的光芒!

     杜子君睜開了眼睛,瓏姬厲喝道:“起來!用我賦予你的力量宰了那條龍!”

     法夫尼爾向地面逃竄,它想它總有機會從地上那群人類手中脫身,只是地上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濃霧,霧中有少女清脆的笑聲響起。

     “抓住你啦!”

     龍的後肢被幾百條猛然甩出的血舌纏繞!

     法夫尼爾厲聲嘶吼,自從華贏悍然赴死之後,它素來掌控全場的節奏就被接二連三的打斷了。無法控制局面的時候,它總會感到無可名狀的恐懼,仿佛所有的底氣都被抽乾,在這樣的惶恐下,它的大腦亂糟糟的,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是誰在狙擊它,隻想用巨龍的威嚴逼迫對方放手:“哪裡來的下賤宵小,想死是不是?!”

     它如大橋般寬闊巨大的鼻梁中央輕靈地跳上了一個身影,仿佛童話裡的仙子跳上一片花瓣,但龍的鼻梁骨不可能是花瓣,而來的人自然也不是人畜無害的童話仙子。

     “你問我的身份?”白裙的少女笑意盈盈,“我是一切發生之初的受害者,是與聖修女平起平坐的同類,是三個世界的吞噬者、融合者……”

     珍妮與它對視,蔚藍的眼睛陡然暗沉下去,聲音蘊藏著風暴:“……同時也是你的送葬人,你這膽大包天的畜牲!”

     她伸出雪白的小手,這隻手如此纖細柔軟,看起來只能承擔幾朵花的重量,但就是這隻手給了法夫尼爾一記劈頭蓋臉的耳光,將重逾數十噸的巨龍打得脊椎翻轉,發出巨大扭曲的斷裂聲!

     最佳的逃命機會已經過去了,法夫尼爾發出肝膽俱裂的尖叫,天下五劍中的四把釘住了它的雙翼和後肢,杜子君攜著劈開天地的雷光,朝它穿刺下來!

     眨眼的間隙,它才遲遲想起那個女孩,那個眉目都模糊,只有美恆久耀眼的女孩,她伏在地上,雖然渾身是傷,可眼神還是那麽堅強,她說我相信我哥哥,他會來救我的,到時候你們就全完蛋了!聽見這樣的威脅,刺青師不過覺得好笑,等到五官也改變,記憶也改變,甚至身份也改變,你那個所謂的哥哥還有多大本事找到你,再替你復仇?

     然而他當真來了,隔了十年刻骨仇恨的光陰,隔了十年沒有間歇的尋找,他真的來了……就在當下,就在這一秒!

     雷光完全貫穿了龍的胸膛,破開了它用以保護心臟的肋骨!杜子君咆哮道:“記住這個名字,刺青師,記住這個名字!她二十八歲了!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手杖閃爍鑽石的光芒,從龍的咽喉處穿透!聞折柳眼神狠戾:“這是為了華贏,你記住,不是你的謀算使他喪命,是他甘心為了愛而犧牲自己!他是為了高尚永恆的東西離開的,不是因為你這個下賤的弱智!”

     貫穿心臟的利箭緊隨其後,白景行已經恢復了冷靜的神態,他沉聲說:“這一箭,替冰露給你。”

     謝源源惡狠狠地用袖劍捅進它的軀乾:“這一劍是為了被你欺騙的聖子,還有犧牲的振袖新造!你讓那麽多美好的生命因你而死,你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法夫尼爾已經保持不住宏偉的龍形了,它在猛烈的死亡中瑟縮身體,迅速退化成手臂的利爪還想抓住些什麽東西,但最後,它隻抓住了一把泥土——黃泉中最一文不值的,燒焦的泥土。

     264諸神黃昏(三十七)

     塵寰震動, 聖子跑得跌跌撞撞, 最後一重紅衣也飛揚於大火中,她隻穿著一件白如雪的襦袢,如同一隻孤單的白鳥, 劃過吞噬天和地的烈焰。

     淚水依然在她臉上肆意橫流, 她只是想起五島江雪的警告, 江雪說的沒錯,他們陷落了一整座城池, 只為了她和他的相見,可天照的誓言, 原來是需要支付如此高昂代價的東西麽?數不盡的鬼為她死去了, 四個女孩為她死去了,那個男人也要為她而死去了……

     離開的路上只有她一個人在孤零零地狂奔,聖子放聲大哭, 這一刻她真是後悔啊,如果她沒有提出委托的要求, 沒有得到他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幫你”的承諾, 這一切是不是都不用發生?她的心痛得好像要裂開了,唯有無盡的悔恨從裡面流淌出來。眼下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男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要回頭, 那是他赴死時的最後一句話了, 她怎麽能夠違背?

     只有哭泣, 嚎啕的哭泣, 巨大的、悲傷的愛吞沒了她,令她感到望不到盡頭的痛苦。

     前方終於出現了人影,隱約朦朧,仿佛伴隨著白霧,聖子慢慢停下了腳步,她怔住了。

     烈火、死亡、殺戮似乎都離她而去,她在霧中看見兩道纖細婀娜的影子,來人迤邐搖曳著紅和紫的華衣,像在天守閣上君臨萬方的絕世妖姬,但她們的眼神中流露出來並非是或嫵媚或霸道的情態,她們注視著聖子,唯有懷戀的笑意。

     聖子一驚,繼而感到心頭松動,她的臉頰淚痕交錯,卻是高興地嚷道:“你們……你們都還活著!”

     紅天神和紫天神都凝望著她,此前她們不過是天神,相比振袖新造,連面見太夫的資格都沒有,然而她們現在看著聖子,就像姐姐看著妹妹,或者長輩看著孩子。

     “太夫,”紅天神笑著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她很美,朱唇如染血,笑起來的模樣渾如盛放的牡丹,有財餓鬼曾經願意奉上萬金,隻為換取她的一笑,可紅天神留給他的只有高傲的睥睨,現在她笑顏如花,眸光欲燃,“終於……在這裡見到您了。”

     “您曾經贈我金簪,說假如我能取代您的位置,就可以站在不夜城的頂端,穿著世上罕有的紅衣了,”她稍一用力,從頭上取下那支金紅輝映的簪子,不舍地握在掌中,“但還是請您原諒不爭氣的我吧,問鼎阿波岐原的夢想,只怕是不能實現啦。”

     聖子呆呆地看著她們,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很想說些什麽,然而她渾身顫抖,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不要哭,太夫,不要哭!”紫天神輕聲呵斥,“您可是被全天下愛著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該是多麽驕傲啊!挺起您的脊梁,大步奔向遠方,這就夠了,愛著您的鬼不會奢求太多的,我們早已死去多時,能看見您奔向屬於自己的遠方,這就夠了。”

     “你們不該愛我……”聖子捂住臉,承受不住地弓起身體,“你們不該愛我啊!我什麽都沒做過,我什麽都沒有為你們爭取過!不要愛我,我不值得讓你們用命來愛啊!”

     紅天神和紫天神的眼神柔軟,她們輕聲說:“您忘了嗎,太夫?您為什麽忍受城主的命令和指使,甘願在他手中當一個言聽計從的傀儡,您都忘記了嗎?”

     聖子下意識回答:“因為……因為我要是不聽他的話,他就要……”

     她忽然愣住了。

     “是了,是了……這就是答案啦,太夫。”紫天神溫柔地望向她,“在選擇自由之前,您選擇了我們。您將我們扛在肩上,視作自己的責任和使命,如果有人要傷害這份責任和使命,即便您無力反抗,也從沒想過拋棄我們……不得不說您真是傻啊,自由是多麽珍稀的事物,有人窮盡一生都未能完全得到它,有人變成鬼了都在苦苦追尋它,只有您自願戴上枷鎖,在另一個卑賤之人面前扔掉尊嚴,俯下了頭顱。”

     聖子向前兩步:“可是……”

     “或許女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又輕易又慎重的生物。有時候,她們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瞬,可付出的代價往往是一生。”紅天神說,“不要為我們傷心,太夫。”

     “不要為我們傷心,”紫天神亦重複,她仰起臉,望著天空,下頷到脖頸的線條弧度優雅,“今夜的月色多麽美,縱使等待三十年的光陰,我們也只能欣賞這一次……可您就不一樣了,跨過那條河,跨過那扇門,每天都有燦爛的太陽,每夜都有皎潔的月亮。啊,一想到這裡,即便死亡也多出了十分的期待,因為死亡並不可怕,它帶來的未盡之遺憾才是最可怕的東西,那會讓人生出無窮不甘的彌留之態,但如果沒有遺憾,飽含美好的期盼,死亡也不過是一場長久的沉睡。”

     “這麽多年,蒙承您的關照,太夫。”她們齊齊躬身,作優美的告別禮,一如不夜城的每一晚的盛大宴席,她們便是這樣送別一擲萬金的豪客,裙裾衣擺盛放似永不凋零的花。男人們發瘋地愛慕她們,甘願傾家蕩產來一睹紅紫天神的風姿,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們朝聖子告別,退場的卻是自己。

     “真是高興啊……臨別之前,還能再見您一眼。”

     風卷著高溫吹過,霧氣漸漸散了,聖子如同做了一個了無痕跡的夢,她大聲喊叫,怔忪地四下遊離,可那兩道曼麗的身影還是如沙般消逝,她低下頭,面前的地上閃爍金光——那是一支金藤花的發簪。

     聖子拾起它,將它用力攥在掌中。前方再次傳來聲音,這次是真的人聲了,因為她聽到了雖然虛弱,還是不掩欣慰的叫嚷:“在這裡……來了,終於來了!”

     她抬起頭,幾個捂著後頸,血染半身的女孩向她磕磕跘跘地跑過來:“來吧!來吧!還有最後一段路了!”

     聖子望著她們,這些少女形容狼狽,完全不像初見時那麽容光煥發,碩長的傷口貫穿了她們的後背,猶如被活生生地抽去了脊椎。望見她的淚水,開頭趕過來的女孩子都慢慢停住了腳步,無措地看著她。

     “所以才要穿那麽多的漂亮衣服,撒全天下最好聞的香水……”子十一鼓起勇氣去安慰她,“因為一旦打起架來,我們就會變得破破爛爛的啦。不過不用傷心啊!很快就會好的,隻用休息幾天……”

     姽嫿將軍簇擁著聖子,隨時警惕著天空可能靠近的敵人,甲一低聲說:“對不起,我知道她們都是你的人民,但……她們已經失去控制了,我們必須……”

     橫七豎八的屍體倒了一地,死去的天神背上紋著妖豔詭譎的花紋,聖子默默地望著她們,乙二說:“本來還要更狼狽一些的,說不定會折損幾個人……因為其中有兩個實在很強,可到了最後的關頭,她們居然能擺脫刺青的控制清醒過來,哪怕只有很短的時候……”

     聖子的肩頭一顫,最前方蜷縮著兩個女子,漆黑的長發漫卷,遺容一如生前,金紅和銀紫的衣絢爛鋪開,仿佛僅僅是睡著了。她聽見乙二輕聲說:“……她們是自我了斷的,對不起啊。”

     “高興一點吧……”

     “是啊,高興一點吧……你看,黃泉大河馬上就在眼前了,你快要見到和你約定好的人啦,一路上這麽辛苦,就是為了這個的說……”

     姽嫿將軍怎麽勸慰,聖子也置若罔聞,像是完全癡了,只有她走過去的時候,黃泉的大地慢慢開裂,輕柔地將那些故去的亡者納入恆久黑暗的懷抱。

     城門大開,李正卿提著刀,宛若一名浴血肅殺的女將軍,她對聖子點了點頭,她說:“就在裡面了,進去之後,我們不能陪你,只能靠你自己……”

     她忽然不說話了,沉默中十二名姽嫿將軍與她一同回頭,遙望著遠方那尊屹立不動的鋼鐵巨人。

     “走吧。”再度開口時,李正卿的嗓音有些沙啞,“月亮……要來了。”

     聖子提起裙擺,第一次跑出不夜城的城門,與天空上的月亮一同跑向黃泉大河,有什麽東西忽然從心頭揭開了,仿佛褪去了一層薄紗,一層白霧……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似乎很久以前,更久以前,她也是這樣提著裙子,不顧一切地奔向某一個人……

     頭疼得像要炸開,守在河邊的男人轉過身體,蔚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瑟蕾莎……”他溫柔地說,“我是亞伯,快來吧,這就是回家的時候了。”

     這一刻,無數回憶突破了桎梏的藩籬,湧進她的大腦!

     聖子大叫一聲,她想起來了,她全都想起來了!她不是天照,她是伊邪那美,是黃泉的神明,上一個三十年還未曾有過“城主”這樣的角色,一個又一個三十年過去了,她與亞伯無數次的試圖逃出死國,跨越這條大河,然而都以失敗告終,她也因此一次次地失去記憶,淹沒在河水之中。神明隕落之後,黃泉的輪回也隨之開啟,一切回到原點,一切回到猶如什麽都不曾發生的時刻……

     “快來吧,瑟蕾莎!”亞伯見她愣怔,以為她還在猶豫,他伸出手,猶如雪人迎著灼熱的陽光,焦急地催促道:“時間不多了!”

     時間確實不多了,月讀命正朝黃泉大河而來,河水波濤翻湧,似乎承受不住月光的引力,河水中的嶙峋鬼骨亦激烈沉浮,逐漸形成了一條慘白狹窄的路,路的盡頭便是無垠的黑暗,是通往人間的出口。

     哪怕已經失敗了那麽多次,不管這次會不會成功,她的眼前都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聖子望著前方,望著亞伯的眼睛,她踏出一步,身形還是微顫的,但是這一步之後,她大步奔跑了起來,牢牢抓住了亞伯的衣角。

     死國的黑暗一路遮蔽她的視線,這是世界的規則在抵抗她想要離開黃泉的意志,黑暗中唯有掌中衣料的紋路清晰可辨。亞伯帶著她,兩個人跑向大河之上的骨橋,踩在腳下的鬼骨嗚嗚咽咽,像是在歡喜地哭泣。

     為什麽還要哭呢?她恍惚地想,這哭聲是喜極而泣的哭聲,我如果要走了,不再輝耀黃泉了,難道你們依舊滿懷喜悅麽?

     “因為真正的愛是放手,而非佔有啊,”亞伯輕輕地說,他們像是心意相通,彼此都能快速感知到對方在想什麽,“你走了,他們雖然難過,但還是會為你開心,就像愛一隻鳥,如果真的愛它,就放手讓它去飛翔。”

     聖子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麽,她問:“那你呢?”

     “我?”

     “你叫我瑟蕾莎,和明日夏他們一樣……可我隻記得我叫聖子,我是黃泉的神,我要離開黃泉,因為我知道我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那你呢?也只是因為愛嗎?”

     她的問題十足坦誠,亞伯不由苦笑了一下,他低聲說:“只是愛,還不夠麽?”

     聖子不說話了。

     兩個人已經在鬼骨橋上跑出了一段距離,玩家站在岸邊,沉默地看著這悲哀的一幕,金光般的齏粉從亞伯身上源源不斷地飄揚出去,在月色下如同流動的霞,他正在消融,從聖子看見他,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斷地消融。聞折柳心裡有那麽多的話,但是說不出來,亞伯一直以為聖子是從前的瑟蕾莎,是還沒有墮入成神之路的瑟蕾莎,於是他拚了命地想要帶聖子離開黃泉,可是他愛的那個女孩早就在數不盡的輪回裡堅定了毀滅世界的決意,現在留在這裡的,僅是她千方百計想要擺脫的一顆愛人之心。

     黃泉的河水波濤洶湧,恍若在憤怒的吼叫,河水也像是活了,它們奮力撞動鬼骨搭成的橋,想要將橋上的兩個人搖撼下去。瓏姬站在天空,冷淡地看著這一切。

     “那就是……那個女人的愛人之心?”她淡淡地說。

     “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問。”杜子君回答。

     假如瓏姬沒有自己出來,他也不會召喚她,如同在營救聖修女的世界任務裡一樣,事關聖修女的故事背景,聞折柳不會叫出珍妮,他也不會叫出瓏姬。

     “真是冷淡啊,巫女大人,”瓏姬一揮袖子,王座中竟然飆射出無數冰錐,刺穿了河水咆哮的波濤,“莫非你認為我會殺了那個小丫頭嗎?”

     杜子君沒有說話,也確實只有瓏姬控水的能力,才能干涉得了黃泉大河。她喃喃道:“倘若當初久松明願意與我共赴黃泉……”

     “可你說要給他永生。”

     “永生?”瓏姬輕輕地笑了,“永生的心只有一顆,吃下人魚的血肉,也不過多增添千百年的壽命,可憐昔日的我,是真的想與他同生共死的……”

     杜子君沉默了,因為人魚的特性,當時瓏姬對久松明說永遠在一起,他們都以為那是沒有盡頭的長生不老,他聽到瓏姬低聲說:“永遠又能有多遠呢?兩個人坐在海岸邊的礁石上,彼此雙目對視——那不過是一個朝升月降、潮起潮落的瞬間,然而,他就連這樣一個瞬間也不肯許諾我……”

     亞伯的血肉化作綿延的金粉,血肉下的骨骼亦化作綿延的金粉,但他絲毫不覺得痛楚,只是跑,只是艱難地跑。聖子什麽都看不見,但直覺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她大聲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亞伯的聲音沉穩,居然帶著微微的笑意,“很快就到了……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可以送你離開!”

     河水愈來愈迅猛,底下猶如沸騰般轟起巨響,水位上漲十幾米不止,骨橋已是搖搖欲墜,縱使是瓏姬也無法再掌控這條憤怒的河,謝源源雙拳緊握,焦躁地說:“沒事吧?真的會成功嗎?!”

     “大概……可以吧。”珍妮幽幽地說,撫摸著一隻無眼怪物的頭,“因為已經有太多太沉重的砝碼加在她的身後,她要離開的心願,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強烈。”

     “那為什麽還是大概?”池青流急忙問。

     “因為這裡是聖修女建造的監牢啊,用來禁錮她消滅不掉,卻要盡力擺脫的愛人的心,”珍妮猶如在歎息,“她必須待在這裡,從來沒人能帶她離開,即便是她一直深愛的神父也不行。這顆心流落在塵世,就注定要與她再度融合,直至她回憶起那些令她軟弱的、退縮的情感……”

     “區區一個人類,就算是天底下最好的幻術大師,幻術之神,又何至於能布下擁有如此偉力的局呢?”

     “是聖修女賦予了他權限,”賀欽說,“和我同出本源的權限。”

     “您的權力也淪為隨便賜給別人的東西了,這是否說明人間已經陷落?”珍妮問,“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變幻無常,處在遊戲裡的人,永遠想不到當下一場就是能夠決定結局的關鍵所在……”

     兩個人逃到了最後一段,以往走到這裡,腳下的橋早就開始開裂崩斷了,但這一次,它居然堅持到了現在,亞伯笑著說:“好啦,可以松手啦!”

     聖子完全信任他,於是毫不猶豫地松了手,下一秒,她感到身上傳來一股推動的力量,迫使她往前傾倒,骨橋劇烈波蕩,用最後的力量,將她送上了冰冷的地面。

     她終於可以視物了,可是身邊空無一人。她慌忙回過頭,望見亞伯的身軀如螢火散去,只有那雙眼睛是笑著的……只剩下那雙眼睛是笑著的。

     “我和你的約定已經達成了……現在往前跑吧,不要回頭……也不用回頭了。”

     265 諸神黃昏(三十八)

     此世再無如此空茫的黑暗, 亙古如億萬年前的長夜。

     聖子伏在地上,她的小腿已經被河水腐蝕得血肉模糊, 露出其下的森然白骨,黃泉的大河依然不能饒恕她,它狂怒咆哮,掀起滔天的大浪,便要朝聖子劈頭蓋臉地打下去,河底卻於此時迸出了萬縷金光, 一座宏偉的金宮在河岸之下隱隱現出輪廓, 如山般擋在了河岸邊, 使大河無法寸進分毫。

     頭疼……頭疼得要裂開了……這一刻她終於看見了漫天的金粉,像是飛散的霞。

     “啊呀, 太夫……”不知是誰的聲音在她耳畔幽幽響起, 仿佛悲傷的歎息, “誓言這種東西, 看似許諾的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隨時都可以違背,但實際上,預支的卻是一個人的所有啊……”

     無關的時刻,聖子卻忽然起來了……說這話的是一個曾經前來面見她的妖仙, 名為天狩鬼。天狩鬼坐擁世間一切傳說中的奇珍異寶, 千百年前他與掌管財運的神明惠比壽打賭,雙方相互搬出寶庫中的稀世珍寶進行攀比。寶物的光華照徹長夜,將日月星辰也遮蔽在豪奢的金色之後, 最終天狩鬼贏得了那場賭,即便是掌管財運的神也未能勝過他。

     贏了神明,天狩鬼卻興致缺缺,他沒有要別的,只是要求惠比壽告訴他,還有什麽珍寶是他不曾得到的。

     惠比壽望著他,望著這傲慢凌天的鬼,只是笑了兩聲,說你去黃泉吧,再稀奇的珍寶,也有對它棄之如敝履的人,然而黃泉的太夫,乃是被整個死國愛著的無上之神。

     於是天狩鬼下到黃泉,他的仆從扛著黃金的大輦,走過去的地面都被流淌的金河覆蓋。他要求面見太夫,城主也無法拒絕他的要求,他是第一個不必通過重重考驗就見到聖子的賓客。

     “聽說您是黃泉的無上之瑰寶,”隔著幾重金碧輝煌的屏風,天狩鬼漫不經心地說,“而我,正是坐擁天下奇珍的天狩鬼。就讓我看一看吧,盛名之下的黃泉太夫的真容。”

     “那麽,什麽才能算您心中的奇珍呢?”過了許久,聖子隔著屏風,輕輕問他。

     天狩鬼皺起眉頭,倨傲地說:“天下無雙,舉世不二,便可算作有資格被我天狩鬼收進私藏的珍寶了。”

     “是麽……”聖子微微一笑,“那一朵花,一片葉子,也能稱之為珍寶了,畢竟,世上沒有兩朵完全一樣的花,也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啊。”

     天狩鬼正要為她的詭辯而發怒,聖子已經站了起來,自己推開屏風,直視天狩鬼的雙目。

     “那您就看吧,”她心平氣和地說,“我不是什麽絕世美人,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天狩鬼原本搖著一把金扇,他凝望聖子,那搖扇的手腕慢慢停住了。

     他緩慢地站起來,從此沒有再說話,只是略一頷首,轉身便離開了阿波岐原的塔頂。

     聖子覺得奇怪,但天狩鬼第二日又來了,他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只是看著聖子,等到不夜城熄滅燈火就離去,第三日、第四日亦如此,等到第六日,天狩鬼到來的時候,他帶來了一座懸浮在天上的金宮。

     金宮遮蔽了黃泉的雲層,宛如一顆巨大的烈日,那光足以照射到萬裡以外。天狩鬼就坐在金宮之下,對聖子說了六天來的第一句話:“這便是我用來盛放天下珍寶的宮殿,現在我想用它,用我全部和所有來求娶你,請你答應我。”

     聖子愣住了,半晌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愛您,或許您從我身上感受到溫暖,但那是我愛著所有鬼的緣故……我不會像愛一個伴侶那樣愛您的,請您回去吧。”

     天狩鬼望著她,神情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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