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栩川在米蘭過得挺充實, 而此時的周城,愷鋒卻頗有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馮凱跪在老爺子病床前, 頭低著,手攥出青筋, 牙咬著, 可以看出內心劇烈的波動。
病房裡, 律師在馮總的授意下當場宣讀了遺囑。
他將公司控股權轉移給了壘方基金, 轉移股權後, 個人持有的股份則按照某個特定算法,分配公司認為有資格的那些藝人。
而名下的所有財產, 包括股權套現後的那部分, 全部捐給慈善基金會。
……也就是說,他什麽都沒有留給馮凱, 留給這個親生兒子。
……
穿著素服的女人跪在一旁,眼睛紅腫,臉色蒼白,目光平靜地望著即將溘然長逝的老人。
馮凱聽完遺囑,就把目光轉向了馮侖。他這個名義上的姐姐,鞍前馬後伺候了老頭兒這麽長時間,還不是跟他一樣,一點便宜也沒得到?
想到這裡,他心裡稍微舒坦了那麽一點。
壘方基金……
馮凱還是找到了賀祺。
“也許我們可以合作。”
賀祺詫異地看著他:“合作?”
中年男人搖搖手, 毫不在意道:“凱總大概還不知道——馮總同意更改最初的收購方案, 讓壘方得以控股的條件, 就是在經營上給侖總最大的自主權。”
馮凱眼睛猛地眯起來,條件反射道:“不可能!”
賀祺微笑:“凱總可以回去查看細則,最新的一份應該已經送到了您的辦公桌上。”
馮凱不信,不顧失態,匆匆拿起賀祺桌上那一份,翻了翻,越看越是心驚。
“GS兩家公司合並,按照經營方向重新劃分部門……”馮凱喃喃,“公司合並,經營自主權給馮侖?他是要我放棄公司!”
賀祺微微皺眉:“凱總,不要那麽激動。你還是擁有公司百分之十四的股權嘛。五月就要上市了,到時候,你的個人財產仍會大幅增值。”
馮凱看著他,牙咬得快要出血,卻又不敢得罪賀祺。
“……最賺的還是祺總啊。”馮凱冷冷道,“在愷鋒價值最低估的時候買下了它……”
老爺子……太心狠了……
賀祺謙虛一笑,一句“這是我們投資者應該做的”又把馮凱氣到吐血。
馮凱此時最恨的三個人,賀祺,老爺子,馮侖。
賀祺他奈何不了,老爺子已經不在人世,他唯一能狠狠報復的,也就只有馮侖了。
公司合並,經營自主權給馮侖?股權分配給藝人?虧他想得出來!
就馮侖那個經營狀況,GS合並,就是拿他的底子去填馮侖的窟窿!
馮凱喝了兩瓶白乾,眼睛發紅,叫來心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吩咐了一遍。
心腹聽了他要搞的人的名字,大吃一驚,遲疑:“老板,這可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啊……?”
馮凱狠狠道:“痛也要先讓馮侖痛!不過是個藝人,卻搞得那麽金貴,現在還要給人股份……”
那個什麽特殊算法,受益最大的人不是馮侖,是那個姓柏的——鬼知道馮侖都給老頭子吹了什麽風!
“我就要讓馮侖看看清楚,也讓老頭子在地底下睜開眼睛看看。”馮凱恨聲低笑,聲音讓人不寒而栗,“他們當寶貝的這個小偶像,是個什麽貨色!”
馮侖得知遺囑後,不僅沒有半點失望的神色,只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把股權分給部分藝人,是她曾經向老爺子提過的建議,但當時對方並沒當成一回事。
但……
這個做法,說明老人心底真正認同了她。
抱著這個念頭,馮侖回到公司,然後就收到了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收購合同。
看到關於公司合並與經營自主權那個條件,她不可思議地輕笑一聲,眼睛還紅著,神情卻是泰然和安寧。
眾多繁雜的事情撲面而來,馮侖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兩指機械地按摩著太陽穴時,秘書走了進來。
“馮總將留下的個人股份分為兩份,一份由您代管,一份按他列舉出的條件,分配給為公司做出貢獻、並足夠忠誠的藝人。”
他拿著文件夾,遲疑道:“——按照這個條件,可以獲得股份的一共有七人。”
馮侖問:“藝人能拿到的股權大概在什麽區間。”
“0.7%~1.2%。”秘書頓了頓,“除了柏栩川先生,按照算法,他應該獲得的股份是……6.5%。”
馮侖有些驚訝:“6.5%?”
秘書點頭。
這是僅次於馮侖自己的股權份額,也就是說,獲得股份的其他人或許會被尊稱一聲理事,而柏栩川……他將有資格坐在董事會上。
馮侖唇色很淺,她很久沒有化妝了,氣色很不好,此時想到什麽,好半天沒有做聲。
秘書:“……侖總?”
“當初……挑中小柏,把他帶到公司的人就是老爺子。”馮侖淡笑道,“他總是看得很準啊。”
秘書道:“侖總不會比馮總差。”
“但願。”馮侖注視著手裡的財務報表。S公司的盈利部分全部來自同一個藝人,他的確,值得這份回饋。
觥籌交錯的大廳裡,堅持手持一杯橙汁的青年與其他人顯得有些不一樣。但即便堅定地不喝酒,仍然不斷有人來與他碰杯——似乎很多人認為,他不肯喝酒只是因為對方魅力不夠。
他有著柔軟的黑發,微微卷曲,漂亮的眼睛總是帶著誠懇笑意望著人,這種天生的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想要靠近他的感覺。
亞歷克斯進門時尚有些興趣缺缺,見到人群圍繞著的人便眼前一亮,只是緊接著又一暗。
旁邊的同伴調侃他:“嘿,那一看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可你怎麽這幅表情?”
亞歷克斯歎了口氣,腦內浮現出賀衍之牽起對方的手的畫面。那動作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一看就是做過很多次。
現在一想到這個畫面,他就手疼。
“可我又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亞歷克斯喃喃。
“你怎麽知道?”同伴不以為意,摩拳擦掌,“如果你不準備行動,那我可要……”
“我勸你——”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亞歷克斯又把話吞了回去,“算了,你自己過去吧,我去找戴安娜喝兩杯。”
不過他的同伴也在途中被相熟的朋友截胡,遺憾地沒能結識那位東方青年。亞歷克斯站在台階上,正要上樓找戴安娜,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了那個方向。
卻目睹了其他的一點東西。
有人趁人不注意,在酒水上方做了點小動作。
柏栩川手裡的杯子剛好空了,他正想開溜去外面透透氣,身邊卻出現了一名美豔的混血女性,衝他粲然一笑。
他習慣性禮貌微笑:“你好。”
混血美女衝他舉起酒杯,嗓音柔媚沙啞:“嘿,我看了你很久,可是你一眼也沒有看過我。”
這嬌嗔,這好顏色,這大膽的示好,換了其他取向正常的男人,就算心如磐石,也會有一秒的飄飄然。
若是不得不拒絕這種示好,更會有一刻愧疚,從而答應她的某些要求。
而柏栩川……他可能就是不大正常吧,反正他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混血美女沒從對方臉上讀出自己習慣了的那種神情,不由微微一怔,難道自己的魅力出現了問題?
她不甘心地啟用了計劃二,朝身後的侍者使了個眼色。
美女碰了碰柏栩川已經空了的杯子,換了楚楚可憐的語氣:“就算你不喜歡我,至少和我喝一杯好嗎?”
侍者從身邊經過,柏栩川下意識從托盤裡拿起了一杯橙汁,放回自己的空杯子。
已經走過樓梯轉角的亞歷克斯剛好看到這一幕,他臉色大變,大步衝下來。但是大廳裡人太多,擠擠挨挨,他匆忙中踩了女士的裙子,對方被酒水灑了一身,拽住他堅決不肯讓他走。
他好容易解決了這裡的事,再抬起頭——柏栩川已經不見了。
連同那位突然出現的女性一起。
柏栩川再沒經驗,也該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狀態八成是中了藥了。
可是下藥的是誰?飲料是他自己拿的,也沒有喝酒……
他停住腳步,支撐著靠在牆壁上,喘著氣對那名女性說:“……抱歉,我想我需要一個人呆著。”
“為什麽?”女子卻摟住他的胳膊,若有若無往他身上蹭,“我知道有個地方很不錯,我帶你去……”
一直溫和有禮的男子僵了僵,聲音卻變得冰冷,動作也非常無情。
“我說了。”他推開女人,“現在請你離開。”
混血美女卻笑了笑:“離開?你現在,離得開我麽……”說著眼帶著意味地向下撇,手也挪到馬賽克應處的位置。
動作十分老練,似乎經過培訓。
柏栩川臉色一變,還來不及呵斥,就被突襲得手。
但表情變得更加古怪的卻是那女人。
“你……”她的表情十分精彩,幾經變換,最後是滿滿的驚愕,“你竟然……”
這麽帥一個大小夥子。
磕了藥,竟然不行??
她雇主的偉大計劃……
就這麽以一個意想不到的原因擱淺了。
柏栩川搡開突然開始發愣的女郎,艱難地扶著牆,憑借記憶往門口走去。
他不敢向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求助,誰也不能保證對方是可靠的。
老扎已經回國,如今他在這裡信得過的人寥寥無幾……不……只有一個。
但是,糟糕的是,他不能想他。柏栩川感受著血液裡鼓動的感受,咬牙死撐,把所有關於那人的念頭全部趕出腦海去。
他不能想他。
這太難了,柏栩川思緒不清地想,他手指摸到噴泉池鋒利冰冷的邊緣,隨即鞠了一捧水潑到臉上,稍微恢復一點清明。
青年在水池邊坐下,摸了摸身上,沒有帶手機。
他低頭看著噴泉池面倒映的星辰,難受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