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晚上沒有一點晚春的自覺,小風在耳邊嗖嗖刮過,沒兩分鍾臉就被吹得冰涼。
東川街這片兒全是賣奶茶小吃的,門外的廣告牌五顏六色blingbling,勾搭著人進去撒幣。
余成宋站在這家“喝奶茶”奶茶店門口,望著門上“今日早休喲”五個可愛小字,微微挑眉。
巧了麽這不是。
自從余成元出生,老媽腦子就打激素了似的,一天更比一天瘋。雖然以前也沒好到哪去。
要是買回一杯別家店的奶茶,九成九會指著他腦袋說他下毒了,然後撒潑打滾驚聲尖叫,雖然買這家他要是想下毒也能下……不對他為什麽這麽認真地揣測一個腦袋打激素的人的想法,有時間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麽。
人生啊……
地不熟……
“同桌?”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余成宋腦袋裡十台音箱3D循環播放,他緩緩扭過脖子,如果在電影裡,此時此刻應該有個慢鏡頭來渲染男女,啊不,男男主令人欣喜的重逢,眼神交匯間火花四濺心跳加快。
可惜現在不是拍電影,余成宋眼睛也不會噴火,他視線懶洋洋地掃過去。
新同桌拎著一杯奶茶站在五米外,一臉“好巧”地看著他。
確實巧,德芙他媽給德芙開門,巧到家了。
殷顧明顯回過家,換了身衣服,一身黑的運動服,側面幾條白道非常心機的顯腿長,腦袋上還戴了頂黑色鴨舌帽——他頭回見能把鴨舌帽戴的這麽三好學生的人,可能因為殷顧戴眼鏡?
不過這身衣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德芙他媽還得再開一回門。
余成宋抬頭又看過去,視線不經意落在殷顧手裡沒開封的奶茶上,頂A絕佳的視力告訴他這就是“喝奶茶”家的奶茶包裝。
哦吼,德芙你媽今天真的好忙。
“開個價,”余成宋指了指殷顧拎著奶茶的那隻手,邊走過去邊說:“買你奶茶。”
“嗯?”殷顧沒反應過來,拎起奶茶看了看,似乎在找尋這杯奶茶的特別之處,“這麽饞?”
余成宋手從兜裡一抹,掏出把從余成第書包裡順出來的小黃鴨圖案的美工刀,一按刀柄,“歘”地彈出一厘米長的刀刃,他走到殷顧面前,刀尖指著自個兒,低聲說:“別動,打劫,把你手裡的奶茶交出來,饒你同桌不死。”
“可別,”殷顧笑了聲,把奶茶遞給他,“把人質放了吧,我同桌有精神分裂,特別可憐,我還要陪他去醫院呢。”
“你同桌脾氣真好,你這德行的轉學生居然能活到放學。”余成宋接過奶茶看了眼,最普通的珍珠奶綠,無糖……無糖能喝嗎,怎麽不直接買止咳糖漿呢。
“脾氣一般,”殷顧說,“好奇心比較強。”
要不是手裡正拿著殷顧的奶茶,而且老媽在家準備鬧了,他特別需要這杯奶茶,余成宋發誓他現在已經一拳頭砸殷顧眼鏡兒上了。
同歸於盡吧狗崽子。
“微信,”他掏出連著充電寶的手機,換了個不那麽容易打起來的話題,“或者支付寶,錢給你轉過去。”
殷顧點開二維碼遞過來,余成宋沒細看就掃了,沒出現付款頁面,反而是個人信息。
“殷同學?”他點了申請加為好友。
“你好,余同學。”殷顧點了同意。
“別客氣叫爹吧。”余成宋當著正主的面把備注改成了“狗崽子”,還在後邊加了個小狗圖標。
殷顧眉梢微揚,看著他。“這麽記仇。”
“沒有,絕對沒有,”余成宋轉過去二十塊錢,真誠地說:“全是真情實感。”
“你喜歡喝這家奶茶?”殷顧承受能力在預料之內,依舊笑得溫和,但心裡怎麽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不喜歡喝中藥,喜歡全糖的奶茶,”余成宋摸出煙放到嘴裡,點著之後看向他,下意識遞了遞,“嗯?抽麽?”
“謝謝。”殷顧接過。
“哦謔,”余成宋把打火機也遞給他,“這位好孩子,我應該把你現在這個德行拍下來發給老李。”
“你不怕他失望得哭出來麽?”殷顧熟練地吸了口煙,眼神在鏡片和煙霧的遮擋下模糊不清。
不得不說,有時候抽煙的動作能讓一個男性Alpha的魅力擴散到極致,性感、憂鬱、浪蕩……這些特質殷顧都沒有,殷顧屬於有故事的那類,煙放到嘴裡的時候眼神就變了,鏡片後的臉沒了那種鑲起來的笑,突然順眼了。
余成宋從來不否認對一張臉的讚揚,何況殷顧確實帥的驚為天人。
和他差不多驚。
“我怕死了,老李一哭韓主任絕對第一個懷疑是我氣的,”余成宋叼著煙伸了個懶腰,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余成第絕對要遭,他看著殷顧說:“回去了,好孩子。”
“我也走了,”殷顧攔下街尾的一輛出租車,轉頭看著他,彎著唇角說:“明天見。”
“明天?那可不一定啊。”余成宋轉身往巷口走,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夜風裡男生的影子被拉的很長,背影在黃色路燈的點綴下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可能是錯覺,也可能是心底某個地方的寫照。
殷顧一直盯著,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
“小夥子,走不走啊?”
殷顧微微皺眉,隨即面無表情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昌盛小區。”
“好嘞。”
窗外飛速劃過的街景無比陌生,車速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快,連剛剛從嘴裡吐出的可以稱之為“家”的地址都那麽生澀。
殷顧降下車窗,拿煙的手搭在上面,鼻息間仿佛還縈繞著橘子汽水味。
明明是那麽受歡迎的清爽型信息素,放到他同桌身上卻烈了幾百上千倍,像被強迫灌進去一百瓶瘋狂搖晃後的冰鎮汽水,氣泡在腦袋裡同時爆炸的感覺,神志全無,腦漿四濺。
意料之中的生猛。
……
顱內高潮麽。
殷顧沒忍住低笑出聲,這話如果說出去,一百倍奶茶都救不了他。
他撐著下巴看著窗外,一直到手裡的煙燃盡最後一點才按滅扔了出去。
昌盛小區是個學校對面的舊小區,房子裝修什麽的也都延續八十年代的風格,處處透著讓人心慌的破和舊,但好在還算乾淨,沒有四處亂竄的小生物。
房子是殷顧剛租的,住進來的太匆忙還沒什麽布置,一室一廳一衛,六十平,只有一個衣櫃和一張三人床,窗簾被褥都是他昨天現買的。
和家裡的躍層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卻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自由。
自由……
十八年裡他最渴望的東西,現在終於擁有了,卻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甚至沒什麽驚喜,心如止水,古井不波。傳達“新鮮感”的那根神經很早就被連皮帶骨地拔掉了,他現在像個沒見過世面也不期待世面的廢人。
有句歌詞寫得很貼他現在的處境——沒有嘗過甜頭的人突然吃糖就是苦。
他嗤了聲,脫掉外套,走進浴室。
房子熱水器還是老式的,他出門前插上電,現在剛好燒熱,洗了個熱水澡才覺得心情舒緩了一部分。
他躺到床上,手機屏幕亮著,點開是段酒的未讀消息。
段酒:第一天上學怎麽樣?
段酒:學校怎麽樣?
段酒:我看了你現在這個學校的資料,還算可以。
殷顧擦著頭髮,單手回消息。
殷同學:學校不錯,民風淳樸。
他想了想,勾著唇角加了一句。
殷同學:特別是我同桌,非常熱情。
段酒:那就好。
段酒:不過你也別浪的太早,先低調幾天,摸清了底細再動手,那種小城市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不安全,我們也不能立刻跑過去幫你,你自己多注意。
殷同學:還沒到那個地步呢,這兒比你們想象的好,別說的像是我被流放了。
段酒:要不我請假過去看看你吧,不太放心。
殷同學:暫時別來。
段酒:為什麽?
殷同學:因為你長得太不淳樸了,會影響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段酒:……
段酒: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