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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都市言情 » 姜姬» 352坐谷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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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姬 - 352坐谷饑民字體大小: A+
     

    因為收糧的商人太多,鄭國的糧價開始上漲了,而且一些城市已經買不到糧了。

    「大王,長此下去,百姓會受苦的。」一個鬍子稀少的男人在大殿上向鄭王進言。

    他舉的是自己的例子。他是外地來國都做官的,家鄉遙遠。由於鄭國家家有良田,所以糧食漲價,也就難為難為一般的升斗小民,就是家中無田的,像他這個地位的本該不必為此事憂心,外面買不到,家裡送來不就行了?

    偏偏他老家太遠了,而國都附近的良田,又早就被占完了,他來得太晚,連住都是住在友人家中,房子都沒顧得上添置,更別說田地了。

    何況田地又不是什麼值錢的家底,他老家有好大一片地呢。

    不過糧價上漲后,他就囊中羞澀了。因為他住在友人家裡,吃喝穿用不能再占人家家的便宜,是自己出去買的。突然發現自己快要吃不起飯了,這就尷尬了。

    誰會相信鄭人會有吃不起糧的一天?

    此人就說,他倒是能捧著錢去買,但也買不來,因為糧店現在每天賣糧是有數的,都攢著等大商人,擔心萬一賣給他們了,回頭有大商人來要貨,他們的貨不夠,生意不就跑了嗎?

    還有米商糧鋪直言道,他們的店裡也沒糧了,存糧早就調走了。

    鄭王嚇了一大跳!

    連忙問底下的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難道區區一個魯國,就能把我國的糧都給賣走嗎?」

    在鄭王的印象里,鄭國產糧之多已經是個困擾了,他明明記得剛繼位時,有呈報說有國庫的存糧已經多得沒有人願意去看管了。因為庫吏是有數的,他們幹活太累就不想幹了。

    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底下立刻有另一個人反駁剛才那人,笑道,「大王休急,旬郎這是餓急了,嚇唬人呢。」

    在這人周圍坐的人都笑起來。

    剛才那個旬郎就掛了臉色,問:「大人如果有話要教小子,儘管直言,為何當著大王的面打趣呢?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這人就拱拱手,算是道歉,轉頭對鄭王說,「旬郎不知,才口說狂言。大王,這商人都是狡猾之輩。我國的糧食太多,都是為了賣給燕國才越種越多,這幾年各地的糧庫早就堆不下了。」

    鄭王聞言點頭,國庫也是這樣。

    這人說:「所以賣糧的商人這麼多年來,一直也沒賺過大錢。這次魯王愚慈,竟然讓流民圍了王城,急需糧食求急,發動整個魯國的商人都來我鄭國買糧——這種事,千年也難得一見啊!」

    這句話一落地,殿里所有的人都大笑起來。

    鄭王也在笑,邊笑邊點頭,頗為自得。

    此人也很得意,繼續繪聲繪色道:「但魯國的流民是有數的,他們的人就是再多,也吃不完整個鄭國的糧食!所以我國的商人們知道機會難得,反而不肯賤價售糧,只管把糧價高高抬起,這樣才能大賺一筆!」

    殿中的人全是笑罵商人狡猾的。

    旬郎急了,大聲道:「可是大王,百姓中家中無田的又該去哪裡買糧吃呢?此計雖然陷了魯人,但也陷了我國百姓啊!」

    鄭王聞言,連忙安慰他:「旬郎勿急,你一心為民,孤都明白了。那些窮苦人家也確實難過,不如這樣,如果是百姓去買,糧店無論如何不能借口不賣!一人可買一斗,這樣如何?」

    旬郎還想再說什麼,但殿上的人已經開始爭相讚美鄭王了,他也只好作罷了。

    丁強沿晉江而上,花了二十多天才來到鄭國。晉江從晉國發源,途經鄭國,在魯國化為三條支流。所以從鄭國到魯是順水而下,從魯到鄭,卻需逆流而上。春日浪急,不能坐船,丁強只能乘車。

    車途緩慢,也半點急不得。

    丁強在車中一遍遍回想公主交待的話,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到鄭王面前,先是責問,后又發難,過了這兩關后,才是正式的商談。

    但前面兩關對他來說,才是真真正正的難題。

    雖然從來沒有聽過鄭王暴虐,但當著一國之君的面,要當殿責問,要狂妄開口……如果殿上有人暴起,以他侮辱鄭王的理由砍了他,他也只能白死了。

    公主讓大王勸他。大王說了三點鄭王不敢殺他的理由。

    第一,鄭與趙有隙。趙虎視眈眈,鄭絕不敢冒腹背受敵的危險再得罪魯;

    第二,鄭殺魯使,只會成為醜聞,因為喬小君這件事確實是鄭王做得不對,他再敢殺了丁強,那這個鄭王的名聲會比他爹的還差。

    最後,公主另有安排,絕不會令丁強在鄭國喪命。

    真正給丁強信心的就是大王最後說的這句話。

    到了邊鎮,當然要送上通官文牒。邊鎮引丁強去見上官,丁強備上厚禮名帖上門,竟然是個生人。

    奇怪,他上回來不是這個人啊。

    此人不像鄭人,他好好穿著衣服扎著腰帶,腳上有鞋,頭上戴冠,見面先施禮:「何必,何令先見過丁大人。」

    丁強還禮,「不敢當,小子丁強,丁守成。」

    何必一邊笑一邊牽著丁強進屋,落座,上茶上菜上酒上女人,稱得上是招待極為周到了。

    丁強也很給面子,讓喝酒就喝酒,讓聽曲觀舞就作入神狀,送女人來就握住小手贊其手白似玉,還打定主意如果接下來要贈妾他也收下,過了這個城再賣掉就行了。

    結果何必沒贈妾,倒讓丁強有些不舍此女嬌顏如花。

    宴席上並不難過,何必博聞強記,不管是書中曲故還是鄉間野聞,都能讓人聽得津津有味。

    他也不止是說些閑話,也說自身,比如他姓何,是鄭國靈山人士,他這字是先生取的,但並不是這兩個字,他道:「守成來猜,我的字原本是什麼?」

    丁強握著酒樽,「……莫非是靈仙?」

    何必大笑:「正是這兩個字!等我先生去后,我就給改了!」

    聽了這話,丁強的酒都醒了一半。

    要說「靈仙」二字,倒是很有鄭國先王的特色。但何必竟然敢在教他的先生死後就改了字,可見此人不拘一格!是個難得膽大包天之人!

    等到後半夜,他回屋休息了,才知道何必真的是膽大包天——

    「見過丁公。」喬小君半夜來敲門,丁強看到他在這裡,瞪圓雙眼,以為自己醉糊塗了。

    喬小君不是在龔大夫那裡嗎?

    怎麼在這裡?

    怎麼半夜來見他?

    喬小君進來后,先施一長揖,再起身就熱淚盈眶,「再見丁公,實在叫我不能不落淚!」然後就淚落如雨了。

    丁強趕緊請他進來,要點燈,被喬小君攔住,道:「如果丁公疑我,我就坐在窗下月光處。」說罷就坐到窗下月光最亮的地方了,身上被月光照得纖毫畢現。

    丁強也確實有點起疑,坐到暗處問:「小君怎麼在此處?」停了一下,「又為何來見我呢?」

    喬小君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通。

    丁強才知道原來喬小君早就被龔大夫趕回來了,只有鄭姬在蓮花台。

    他還以為既然鄭姬在蓮花台,喬小君他們也都沒走呢。

    然後喬小君被魯國「趕」回來后,他自己的大王又不許他回國,他就被「關押」在此處了。

    不得自由。

    這事情就嚴重了。

    丁強出了一身冷汗,他此行是有大事要辦的!這這這……這不等於是在陷害他嗎?萬一鄭王得知他在這裡見了喬小君,先添了一分怒氣怎麼辦?

    喬小君看丁強面色不善,連忙解釋:「丁公勿憂,此間主人與我相交多年,情同手足,他知丁公能救我,才特意放我出來見丁公的。」

    丁強:「……」一個被鄭王派來看守你的人,竟然是你的朋友?然後這個朋友給你出主意,讓我這個魯人救你這個鄭人?

    這個朋友當真大膽。

    何必何公子,果然不是凡人。

    喬小君繼續坦白,道他願意為魯國取得千里沃土,只求能得魯國庇護。

    丁強:「……」千里沃土?

    他什麼都不知道,當然不敢答應,只好跟喬小君和稀泥,一和就和到了天亮,然後他馬不停蹄的告辭了,帶著人火速奔向下一個城鎮,死活不敢再停留了。

    丁強火燒屁股的跑了,何必去看喬小君,「小君,他可應你了?」

    喬小君嘆了口氣:「應是應了,只是他倒像是不知情的。」這個丁強,能替魯王商談婚事,卻不知鄭姬換嫁妝的事,實在匪夷所思。

    何必道:「要麼,這件事只有龔大夫與你二人知曉,連魯王都不知情,所以魯王的親信也不知情;要麼,此事魯王知情,但丁強不是他的親信,所以他不知情。」

    喬小君搖頭,說:「這說不通。前者,魯王和他都被排斥在外,鄭姬的事魯王不知情?後者,他能替魯王求娶鄭姬,卻不是親信?」

    何必說:「又什麼不通的?不就是要麼魯王和他都是小兵,聽頭頂上的人說話做事;要麼他是小兵,迎娶鄭姬在魯王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才派小兵來辦小事。」他突然一怔,沉吟半晌,玩味道:「……要麼,二者皆有可能。」

    丁強來到瑤池城,過了此城,就是鄭國王都。

    他熟門熟路的進城先遞交通關文牒,拜見此城太守,吃一次宴或住上一夜后再趕路。

    這次沒有宴會,奇異的是連太守也不見他,而是打發了一個小小的文書接見他一番就算了。到了晚上,送來的飯菜也是普普通通,不像待客,倒像是打發窮親戚。

    什麼人都有,丁強也不生氣,只是打發自己的下人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趕緊出去採買食水,備著路上用,等他跟太守辭了行就可以走了。

    第二天,他洗漱完畢就等著給太守辭行,結果今天不止太守沒空,接待他的那個文書好像也忙翻了天,讓他從早上等到了半下午,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才匆匆過來。

    丁強生怕再被拖延一天,還是照原計劃告辭了,而對方也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明明黃昏都快到了,還說一路保重,都不怕他半夜宿在荒野之中再沒了性命。

    奇怪,怎麼好像有點看不起他?

    他畢竟是魯國使臣啊。

    丁強神色不快,連此人的話都沒聽完,取迴文牒就走了。

    甩了大冷臉,他還是心氣不順。

    出來后本以為家人要等急了,不料家人一見他就先請罪,說沒買到乾糧。

    「怎麼會?」丁強大驚,「你不是把錢拿去玩了吧?賭輸了錢,怕我罵你才編這個瞎話吧!」這麼一個大城,他又是一大早就出來買的,怎麼會買不來糧食?

    家人委屈道:「叔叔別冤枉人!我跑了一天!從城東跑到城西都沒買來糧食!所有的糧店都不賣!連門都給關了呢!我走的時候還有人在哭求呢!」

    「為何不賣?」丁強問:「因為我們是外地人?」

    家人搖頭:「鄭人也不賣……哦,不是,有幾個人買到了,不過一人只有半斗。」

    他還記得有個大漢跪下給糧店的人磕頭:「求爺爺多給半斗!我家七個大人,四個孩子,這半斗真的不夠啊!」

    旁邊還有許多人。

    「我家還有病人呢!」

    「明明有糧,為何不賣?」

    店主直接關了店門。

    丁強更稀奇了:「鄭人竟然也會買不到糧食?」

    家人道:「我聽人說,外面的村子里會有糧食賣,不過要貴一點,而且他們要賣都是一村的人一起賣,我們這種要的少的,恐怕人家不肯賣我們。」

    丁強沒辦法,只好買了些干肉放在車內,又多掏了一些錢,從酒館、茶館打包了一些店中的熟食帶上,雖然貴了些,但好歹不會餓肚子了。

    出城時,家人坐在車轅上吃著干肉喝著水,好不快活,只是吃到一半,突然嘆氣:「雖說酒館、茶館中也能買到吃的,但天天買,家裡的錢怎麼夠?」

    丁強:「你在說那些鄭人?」

    家人點頭。

    丁強道:「休論他國閑事,快些吃了好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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