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幾天,蔣絲娘仍然沒接到蔣茉娘送回消息,她忍不住了,逼蔣彪再去打探。
蔣彪卻覺得才區區十幾天,茉娘就算見到了姜元,也不會那麼快就站穩腳跟,「你是在擔心茉娘反悔?」如果茉娘抓住大王后就以為日後可以不必再靠蔣家,那他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的。
「茉娘不是那樣的人!」蔣絲娘越想越害怕,「大哥,你把茉娘托給憐奴,有沒有別人知道?」
「這種事還要幾個人知道?」蔣彪笑道。
「大哥!」蔣絲娘捂住心口,「我覺得不安!我了解茉娘,她如果見到了大王,立刻就會讓我進宮!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我害怕……這不像茉娘!」
蔣彪好笑的看著蔣絲娘,自從蔣偉說要讓她嫁人後,她就坐卧不寧。茉娘成了她最後的希望,救命稻草,在她的心目中,茉娘進宮好像就是為了讓她也進去。可是就算是同胞姐妹也不會如此實心實意,茉娘如果有了二心,那才正常。
他想了想,安慰她道:「絲娘,你別擔心,大哥再去找人打聽。」
蔣絲娘抓住他說:「大哥,別的不好打聽,只要知道大王身邊有沒有女人就可以了。不是說大王現在身邊並沒有人服侍嗎?若有愛寵,當會很容易打聽出來!」
這個倒是不假。
蔣彪只是以前無心去打聽這種事而已,被蔣絲娘催逼后,不得已讓從人去打聽一二,不想從人回來后道:「沒人見過茉娘,大王身邊沒有,別人也沒見過。」以茉娘的容貌,應該不至於這樣。
蔣彪猶豫道,「難不成憐奴將茉娘藏了起來?」
從人不解,「主人好像十分相信憐奴?」
蔣彪反應過來,笑道:「他畢竟是蔣家子孫,你不要聽絲娘的,她是個女人,女人的心胸不大。」
從人低頭諾諾。
蔣彪道:「比起這個,最近蔣盛是不是常常去蓮花台?他是去摘星樓還是金潞宮?」
從人道:「金潞宮。」
蔣彪皺眉,「……看來是真的了。」
他早就聽說蔣偉為蔣盛求娶了大王之女,還是在樊城逼娶的,據說大王受蔣偉逼迫,人都病了才被放出樊城。
他還沒有面見過大王,只聽傳聞,竟然是這麼一個軟弱的人嗎?
蔣彪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問從人:「這幾日,叔叔有沒有進宮?」
從人道:「不曾進宮。」
蔣彪猛得坐起來,不顧自己正在「重傷卧床」跳下床在屋裡四處走,從人一看就趕緊把窗戶關起來,還伸頭去門外看,急道:「主人快躺下!」
「我知道了!」蔣彪突然大聲說。
從人一個勁的噓。
「大王一定有事要求著蔣家!他在等大王低頭!」他興奮的一握拳。
從人驚道:「主人,這是從何說起?」外面都說蔣偉最近避門不出是因為家中醜事太多,沒臉出門。
蔣彪顧不上解釋,讓從人速去打探馮家的消息,看馮營從大王回來后,有沒有進蓮花台。
傍晚,從人匆匆回來,滿面大汗:「主人!馮營稱病!不曾進蓮花台!」
「果然如此!」
蔣彪冷笑,坐下,召來從人,「去見憐奴,告訴他,不管大王想要什麼,某都願助大王一臂之力。」
從人道,「那茉娘的事可要再問問他?」
蔣彪此時才想到茉娘,再一想,說不定茉娘從進宮后就再無消息就是憐奴搞的鬼!他捶了下床,憤憤道:「豎奴又來耍心眼!」這不等於是他親手送了一個把柄給憐奴嗎?只怕茉娘已經成了他的案上肉了。
他嘆了口氣,對從人道:「再問一問茉娘吧。」不止是因為絲娘對茉娘的同胞感情,更因為日後絲娘進宮,茉娘將是她最好的臂助,沒了茉娘,一時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選了。
從人應道:「是。」
憐奴笑眯眯的從外面回來,見姜元正靠在枕上假寐,上前道:「爹爹,蔣彪有信傳來。」
姜元睜眼,「說什麼?」
憐奴笑道:「他說任憑爹爹驅使。」
姜元不免大樂起來。
憑他一人想找到王璽是不可能的,只能托賴他人。但如果在此事上對馮、蔣二人低頭,他這個大王日後就休想再抬起頭來。
還是憐奴道,與其求助馮蔣二人,不如等等再看,總有忠心之人願扶助大王。何況馮、蔣兩家也絕非鐵板一塊。
蔣彪肯開這個口,姜元自然高興,但也不免憂心說出王璽不在手中之事後,會失了上風。見他滿面憂色,憐奴道:「爹爹,蔣彪有三男二女,恰與公主年齡相仿,不如召進宮來陪公主戲樂一番如何?」
姜元早把姜姬忘到腦後,此時才想起還有這一女兒可做借口,嘆道:「我兒在這宮中確實並無玩伴。」
憐奴見他還是不吐口,知道他還有顧慮,道:「公主寂寞,大王又無暇相陪,若是公主找幾個玩伴進宮,不知大王可會怪罪?」
姜元笑道,「我兒乃天賜之子,我只恨給她的不夠好,怎肯讓她不快?」
憐奴這就懂了,出來后想了想,讓人送話給蔣彪,讓他往摘星樓送禮,只要一想蔣盛知道此事後的臉色,就讓他忍不住大樂起來。
「送大禮?重禮?」蔣彪再三問從人,「他真是這麼說的?」
從人點頭,「憐奴確實是這麼說的。他道大王無暇陪伴公主,十分愧疚,如果能得公主一言,必事半功倍。」
蔣彪還從沒把這個公主放在眼中,不過此時想來,如果姜元如此疼愛公主,也難怪蔣盛見而起意,非要逼娶公主,姜元還為此卧病。
只是細想了一回,他就打定主意,對從人道:「公主年歲幾何?平時愛用何物?可有偏愛之事?」
從人早就打聽過了,小聲道:「聽說公主乃大王與永安公主所生,性喜豪奢,曾嫌馮家之車駕不夠華美,以錦繡鋪地,綾紗為簾。」
蔣彪挑眉,「這有何難?」
剛要讓人去開庫房,從人又道:「主人,我還聽人說,公主性情暴虐,因馮家從人擅入其車,就令人斷其雙手……」
蔣彪這才愣了一下,問:「公主多大年紀?」
從人道:「未及髫年。」
蔣彪只想了一下就釋然了,「大王如此鍾愛,又是永安公主之女,這二人既不能給她身份,又令她隱姓瞞名過活,想必平日也是十分寵愛於她。」年紀幼小,又不通禮儀,只怕也無人教導,養成這樣也不奇怪。
「既然這樣,叫眫兒去送禮。」他道。
眫兒是蔣彪寵愛的小童,生得如花一般,雪般晶瑩的肌膚,秋水一樣的雙眸,端坐不動,仿若玉人。
蔣彪從其父母手中買下后就視若珍寶,只是蔣彪之妻十分厭惡,遂起名為「眫兒」。
待到眫兒長到十五六歲,英姿勃發,蔣彪也就將他當做一般童兒對待,其妻反倒愈加寵愛。
從人叫來眫兒,他長身玉立,彷彿庭前修竹,站在那裡不說不動,目似點漆,對著人一望,就似脈脈含情。
從人一見他就不免多囑咐幾句,「你一向聰明,主人很看重此事,你該知道輕重。以那公主年紀,想必沒見過多少人,你多多美言,如能就此得了公主歡心,將你要過去,也算是件好事。」說完,從人嘆了口氣,又道:「你出來,夫人知道嗎?」
眫兒妙目一轉,不開口便似笑,一開口更是聲似琴箏,鏘鏘自鳴,「哪敢讓夫人知道?」他悄悄對從人說,「我是偷跑來的。讓夫人知道我來見爹,肯定饒不了我!」
從人見他從一個小孩子長到這麼大,雪般晶瑩的孩子,卻被磨礪得如金石一般堅硬,心更軟了幾分,溫聲道:「若有機會,就出去吧。」
眫兒又笑了一下,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出去后,只怕我活不到天黑。」
從人啞口無言。眫兒這般容貌,生在他身上,就是個罪過。
摘星樓里,馮瑄又在給姜姬說笑話,今天的笑話是龔獠,就是那個姜姬的「前追求者」。
自從知道姜姬可能要嫁給蔣盛后,龔獠就特別自覺的退避三舍了。然後開始四處「求妻」。
「可不是我在公主面前詆毀他。」馮瑄笑道,「他真是對著樂城中好幾家人遞了禮物,登門拜訪。」
而且他眼光很高,不是家主的女兒都看不到眼裡。
在馮家,他求娶馮營之女馮喬;在蔣家,他求娶蔣偉之女;在其他人家也是如此。但馮營收了禮物就把他趕了出去,蔣偉把蔣絲娘塞給他,其他幾家也都呵呵一番,不理會他。
最後,龔獠可能是看這樣下去不但沒有妻子可娶,連臉面都丟盡了,便匆匆跟蔣家商定,迎娶蔣絲娘。
但誰知蔣絲娘不願意嫁!
馮瑄大笑:「他這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正說笑著,馮家從人進殿道:「有人來了。」
馮瑄:「什麼人來?」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從二樓往外看,能看到宮門那裡去。他站在高樓上,嘆道:「不想我有生之年還能進摘星樓一觀。」說罷望向天空,「聽說夜裡,這裡更美。」
宮門處確實有一隊人正向這裡來,不一會兒就走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看來果然是來求見公主的。」馮瑄說了又笑道,「只怕是龔獠來求公主不要怪罪他的。」
「為什麼?」姜姬問他。她總覺得這裡的人的思考方式跟她有很大不同。
馮瑄不答,反教她道:「公主,如果龔獠來了,您一定不要見他。」他指著樓下諾大的庭院說,「讓他用禮物把這裡堆滿!您才能原諒他!」
姜姬挑眉:「……為什麼不能見他?」
馮瑄道,「您是公主,他對您不忠誠,這就該罰。」
「……其實,你只是想捉弄他吧?」她盯著他,問。
馮瑄噗的笑了。
果然如此。
那一隊人漸漸接近了,在盛夏的陽光中,那一隊人里有一個人在反射陽光似的。
姜姬盯著那人看,待他越近,更覺得這人不一般。
馮瑄也看到了,他看姜姬神色,雖然為其所動,卻不像是惑於美色的樣子。
「公主,一會兒讓他上來吧。」馮瑄道。
姜姬轉頭。
「您不想親口問問他嗎?」他笑著說。
「你知道他是誰嗎?」這麼漂亮的人,應該很有名才對。
馮瑄搖頭,輕描淡寫道,「不知是何人的內寵,我不曾見過。」
姜谷、姜粟和姜旦都在一樓,看到走近的眫兒,三人全都說不出話來。
眫兒早習慣了女人看他的眼神,站得遠遠的,溫和道:「某來求見公主,不知公主可否賜見?」
他連問兩遍,不見有人答話。
他看旁邊明明站著別的人,可那些人就像沒看到他一樣。
……樓上有人。
公主在樓上,有他人相伴。
眫兒緊張起來,如果只有公主,他有自信不會有事,可如果有旁人在,若那人對他不喜,只怕他今日就要在此送命了。
這時,樓上下來一聲,樓梯聲每一階都一樣,輕重、節奏,簡直像一個高明的鼓手在敲鼓。
眫兒心中一寒,這是個高手……
那人下來了,他站在樓梯上對眫兒上下一打量,露出個笑來:「請上來吧,公主有話問你。」
眫兒不認識此人,可只看了一眼,他就趕緊把頭低下來了。有時嫉妒他的人比愛他的人更多。
姜姬聽到那樓梯上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輕,似乎能感覺到那個上樓的人有多猶豫,又有多不願意。
漸漸的,一個人慢慢上來了,他身著青色絲絹,發似漆染,雪白的臉和脖子微微反著光,他垂著頭,從她這裡只能看到他英挺的眉和如花瓣一樣鮮潤的嘴唇,等他走上來,抬起頭后,姜姬都覺得眼前一亮,目光像被粘住一樣無法移開。
真是一個……漂亮的人,簡直像精靈一樣。
眫兒在這樣的目光下更覺緊張,他跪伏下來,恭敬道:「公主,奴奴得公主賜見,三生有幸。」
姜姬不覺放柔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眫兒。」他道。
姜姬念了兩遍,「是期望、盼望的意思嗎?」
眫兒驚訝的抬頭,猶豫再三,帶著一份羞恥答道:「……不是。」
看來是別的字。
姜姬沒有再問這個,就問他是哪一家的人,為何來送禮。
眫兒道:「奴奴是蔣家從人,這是我家主人送給公主的禮物,因為未曾來拜見公主,心中不安,求公主寬恕的。」
蔣家?
姜姬剛皺眉,就見馮瑄給她使眼色,她轉念一想,問:「你主人的名字?」
眫兒:「家主蔣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