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小侯爺鍥而不捨、死皮賴臉的糾纏下, 嬌娘總算是鬆口應了他。小侯爺得了准話就冷笑著轉過身去, 他的手又開始癢了, 但有些人還真是不長記性啊。
從慈恩寺回京,又折騰了小半日的工夫, 崔家的馬車才行到永興坊。前些年崔廷升官的時候, 聖人便在這處賜了一間大宅子, 比之先前勝業坊那一處更寬敞也更離著宮裡更近些。
母女進了正院,就見著崔廷正在家中。
「璿娘, 你們回來了。」崔廷眼中微微一亮, 目光落在紀夢璿臉上, 十分專注。此行只有她母女二人同去, 他已有三日不曾見過璿娘了。
紀夢璿面頰微紅,不自在地瞥開眼去, 只是心頭的甜意點點蔓延開來。一眼望見身邊忍著笑的嬌娘, 才恍然回過神,軟軟地瞪了崔廷一眼。
嬌娘可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這二人即便隻分別一日,再見也是這副模樣,哪裡還能看得見她呦:「阿耶阿娘,你們有話說, 我就不多留了, 改日再來給你們請安。」
飛快地說完就帶著倆丫鬟笑嘻嘻地走了。
徒留紀夢璿在後頭似嗔似怒地斜了一眼崔廷,崔廷卻是笑著說一句:「就她機靈!」
屏退了下人,夫妻倆說些私房話, 說著,紀夢璿就想起來那樁糟心事,跟崔廷抱怨起來。
「……以前在學堂就欺負咱們嬌娘,這好不容易弄走了,回來還要害嬌娘!」
崔廷聞言失笑,他素知璿娘不喜雍樂侯,也能理解她的氣憤,但沒想到璿娘會說這種氣話。不過,這自然也是璿娘在他面前才會這麼說。
這事兒聽起來有些好笑,但其間卻埋了好些可以說道的東西。
「璿娘,雍樂侯是自己回來的?」
紀夢璿生氣歸生氣,對雍樂侯回京一事還是很有敏銳度的:「我留心看了,他身邊只帶著兩個侍衛,太后那頭雖然瞞得緊,但也能猜出來雍樂侯是連京城的門都沒進就直奔慈恩寺來了。」
「這樣啊……」崔廷沉吟,一手在另一手心有規律地輕輕點著,半晌,又自言自語似的道,「說起來,雍樂侯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如果問京城裡什麼地方對這些勳貴世家的小郎君小娘子最熟悉,那必然是內宅之中,看著不起眼,但各種消息都逃不過她們的搜羅。
「沒錯,太子與他同歲。」
聽到璿娘提起太子,他便知道璿娘也聽聞最近的風聲了。
太子今年已經加冠,然而卻遲遲未能大婚,僅比他年長一歲的大皇子早在三年前便已經成親納了皇妃,如今雖然膝下無子,但在朝堂中儼然有了一定的聲望,聖人幾次交代的差事都辦得極漂亮。
據說為著這事,皇后已經與聖人幾番爭執,只是聖人仍舊以太子身體欠安為由壓著大婚的日子,欽天監接連兩年上報好日子,聖人連看都不看。
提起這些,紀夢璿眉眼中帶了幾分疑慮,問道:「崔郎,聖人這是個什麼意思?」
崔廷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把心裡那個尚未證實但眾人都有所感的話說了出來:「聖人只怕是想要廢太子了……」
縱然早有此念頭,然而真正聽見時,紀夢璿還是不由睜大了眼睛,面上的思慮更重了幾分。
對他們來說,聖人要廢太子立大皇子絕不是一件好事。
***
同樣想法的自然不僅是他們,聖人這些年的作為越來越明顯,格外優待含象殿那幾位,硬是壓著太子大婚,反倒是給大皇子在朝中立穩腳跟的機會。
稍稍敏感些的,自然都察覺到聖人的心思,只是太子背後站著還是世家,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世家,連聖人都無法對其造成打擊,又怎麼可能允許廢太子的事情發生呢?
未央宮裡的低氣壓持續整整一日了,清嘉從宮外匆匆趕來,勸解了大半天也不見皇后展顏,只能長歎一口氣,說:「母后,事已至此,您就是把這未央宮砸了,也絲毫奈何不得含象殿,您又何苦呢!」
偌大的殿內,伺候的宮人早已被清嘉揮了出去,皇后砸完了手邊能砸的東西,仍是氣得不輕,說起話還帶著顫抖:「要不是當年本宮逼著他寫了立太子的詔書,現在咱們母子三人是不是要被他一杯毒酒賜死了!」
這話說來確有幾分大逆不道,然而清嘉的神情紋絲未動,一來是她已經習慣了母后氣急的時候口不擇言,二來也是父皇這三年來著實過分,對著未央宮和含象殿的區別待遇已經連遮掩都有些懶得遮掩了。
今日母后大怒便是因著早朝的時候,外祖父一派的人上書進言太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然而父皇仍舊以皇兄身體有恙不得過早大婚硬是壓了下來。
所以,清嘉很能理解母后的憤怒,父皇深知他暫時動搖不得皇兄的儲君之位,卻是一個勁兒的要給未央宮沒臉。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他們呢!
這麼一想,清嘉便由著母后撒性子,總比她悶在心裡強,兩人才說著,門口的小宮女就低著頭小聲傳稟:「娘娘,公主,太子殿下到了。」
寧昊軒進來就看見了滿地狼藉,他的母后站在一旁滿面怒容,而他的皇妹卻是閒閒坐在一邊,頗有幾分視而不見的瀟灑。
「母后,清嘉,你們這是做什麼?」
清越如玉的嗓音從太子口中流淌出來,皇后一轉眼就看見長身玉立,面貌嘉俊的兒子,一股委屈忍不住從心裡升起,她這般好的軒兒,龍椅上那人怎麼就看不見呢!
「軒兒……」
「母后,」打眼一看,太子就知道她要說什麼,徑直打斷了,「您今日這氣著實生得無用。外祖父上書之前便與我說了此事,我與外祖都知道今日必定無功而返,您實在不必如此。」
皇后一驚:「什麼意思?」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有意要扶持皇兄與我打對台,自然不會輕易鬆口。這三年來,雖然父皇對大皇兄多有偏待,可是因著外祖父一系,這條道兒走得著實困難……母后你是知道父皇有心要削弱世家的勢力,大皇兄為了父皇的寵愛,勢必也得硬著頭皮跟父皇一條道走到黑,可是世家如今絕非父皇能夠撼動的,更非大皇兄能夠控制。」
話點到為止,但皇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萬事有起有落,世家現在勢大,並沒有到倒臺的時候,皇帝他是有心無力,縱然扶持了大皇子,但也僅僅是杯水車薪罷了。
「軒兒,倒是母后想得不夠深遠了……」
聞言,太子卻是收了笑意,有些悵然,看見母后和清嘉疑惑的神情,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其實此番話並非我想出來的,也不是外祖父,是文山先生。文山先生不愧天下第一才子之稱,我雖有幸於集賢書院時得他授課,但一直到一年前才真正明白先生大才。」
頓了頓,他又續道:「那時我與母后一般,自覺前路艱難,外祖父甚至有強橫逼宮之意,是先生一席話,不僅打消了外祖父心裡的念頭,還吹散了我等面前的迷惘……只是父皇,費盡了心思請先生出山,只怕要失望了。」
皇帝失不失望,皇后現在是根本沒心情理會,軒兒這番話聽在她耳朵裡可是表明了立場的意思,不禁欣喜地想要確認,然而太子卻是再次對她搖頭。
「先生只是教我如何看待此事,但後事如何,還在父皇一念之間,母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聽見崔文山並不是表明他站在太子這頭,皇后不免有些失望,還是清嘉一眼看穿了寬慰她:「母后,總歸文山先生不會站在大皇兄那邊,這樣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也是我們的勝算大。」
清嘉和太子一番話終於讓皇后暫時安了心。
***
答應過小侯爺去看他打馬球,才隔了一天,嬌娘就接了他的帖子,說過兩日就來接她同去。誰知到了傍晚,丹楓面色奇異地拿了一張帖子進來。
嬌娘正坐在妝奩前梳發,瞥見了,就問她:「怎麼了?」
丹楓想要開口,可是琢磨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只好把手裡的帖子遞給她。
嬌娘垂眸一看,是謝府送來的,謝府給她送帖子的一般都是菲娘。丹楓也不是第一次來遞菲娘的帖子了,怎麼會那麼一副神情?
打開看了一眼,她瞬間就明白了——菲娘約她過兩日一同去看謝家小郎君打馬球!
雖然帖子裡沒說是和誰打,但是兩件事這麼連在一起想,還真有幾分不對勁,怪不得丹楓是那樣的表情,嬌娘這會兒也有些哭笑不得。
「小娘子,他們不會又……」打起來吧?這還真不是丹楓瞎擔心,就雍樂侯那暴脾氣,他不故意挑事就是好的了,謝家小郎君那多溫雅一個人啊,撞上他也跟瘋了似的對嗆。
燕草、丹楓兩個都是親眼見過小時候那場比賽的,如今可以又要見到舊夢重演,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小娘子,要不你別去了……」
嬌娘看她們一副擔憂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還有心思勸她們:「你們不用擔心,這回一定打不起來的。」
都過了這麼久,他們要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言不合就鬥毆,那才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這麼一想,她頓時有一絲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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