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中指,無名指。
常伯寧不敢驅動靈力,怕引起旁人注意,隻得眼睜睜看著那袖子一點點從自己指尖脫離,而他無能為力,徒勞得像是要去抓住一個必將消失的夢境。
少頃,封如故將玄袖背於身後,面對面色灰白的常伯寧,粲然一笑,倒退兩步,方才轉身,一步步朝伏魔石走去。
四周寂然無聲。
他的足音叩在地面上,甚至隱有回聲。
嗒。嗒。
短短幾十尺的路,他走得閑庭信步,看得柳元穹腹誹不止:
……擺什麽譜啊?
立於伏魔石前,封如故抬起頭來,好奇打量一番,隨即將手按在了伏魔石的石壁上。
觸手那一刻的冰涼,叫他指尖隱隱酥麻。
他覺得不大舒服,特意活動了一番手指。
常伯寧眼睜睜看著封如故將掌心壓在上面,一時呼吸摒絕,隻寄希望於這伏魔石是贗品,並無驗魔之能。
同樣不錯眼珠地盯著封如故動作的,還有柳瑜,以及如一。
封如故仰望巨石,低低歎了一聲,提起一口氣,旋即凝神聚力,將周身被玷汙已久的靈力流經七花花脈,奮盡全力,擊向伏魔石。
一直無動無聲的伏魔石,受此一擊,幽深的靈目驟然而開,射出兩道寒芒,內裡發出嗡鳴,聲動彩雲,似是羅漢發怒,金剛嘯天!
然而,封如故窮盡周身之力,再發一掌,重重擊在石身上。
聲響驚天,猶如萬壑驚雷齊齊炸響!
伏魔石發出一聲類似哀鳴的尖嘯,竟是承受不住這瞬間注入的靈力,崩塌成一地石屑!
伏魔石轟天徹地地倒下。塵灰蔽日間,封如故衣襟獵獵而飛,宛如一隻振翅黑蝶。
“不是說,此物名為伏魔石嗎?”封如故回身,“不管用呢。”
闔山靜了片刻,頓時大亂!
不待漫天塵灰飄落,三道身影便齊齊席卷向封如故所在之處。
率先到來的,是早有準備的柳瑜!
裹挾殺意的雄渾一掌,直直擊向了封如故的心脈。
但他窮盡全身之力的一掌,竟爾擊空!
一柄刻滿佛偈的木劍,將柳瑜震飛三丈開外,踉蹌兩步,方才站定。
“若事不實而不清雪,是名有犯!”如一仗劍而立,僧袍如輕綃,風舉勢轉旋,“寒山寺還未審之,玄極君便要下殺手嗎?”
柳瑜冷笑一聲:“山中有魔道混入,乃是不爭事實。我替如一居士拿下此人,有何不可?”
兩人相持瞬間,常伯寧便已來至封如故身側,一拽他的衣袖:“如故,走!”
柳瑜怎肯輕易縱之,喝上一聲:“魔道之徒,休走!”
他閃過如一,長劍鳴嘯出錚錚靈音時,柳瑜喝出聲來:“穹兒,拔劍!”
事變來得太過突然,距離封如故並不遠的柳元穹全然愕住,口不能言。
……怎會?
封如故怎會入魔?
當年,“遺世”之中,他當初受魔道戕毒分明最深,怎會——
柳瑜劍勢被如一輕易攔阻,心下焦急,不願失了這大好機會,急道:“穹兒,還不拔劍!”
柳元穹失神之際,常伯寧長袖一翻,落花如綺,刹那間便遮蔽住了柳元穹的視線。
他伸手握住封如故的手,發力一拽:“走啊!”
封如故正欲應答,孰料,快而無聲的一把唐刀,巧妙避過陣眼,斬開蔌蔌飛花,掃向了常伯寧的後背。
這一劍,全部落在了周身靈力翻騰的封如故眼裡,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你若不出手,常伯寧必然受傷。
——事到如今,唐刀客用的仍是坦坦蕩蕩的陽謀。
事到如今,封如故只能依憑本能行事,並指成劍,窮盡周身之力,馭動劍氣,將那唐刀一斫兩半!
炸毀伏魔石時,封如故身上紅蓮仍未全開。
而這唐刀客意外的一擊,終於將事態推向了無可挽救的終極之地!
層層紅蓮花瓣翻卷開來,像是從他的皮肉裡拔出根須、綻開葉瓣。
七花齊開!
驟然間,極痛襲身而來,封如故忍受不住,猝然跪倒在地,牙齒直咬入了唇肉,面上沁出薄汗,鮮明的痛感從舊日傷口裡一起煥發精神,將他穿刺得千瘡百孔。
撕心裂肺,不過如此。
常伯寧察覺花陣被破時,已是慢了一步,再見封如故為他擋劍後痛苦難當的模樣,勃然失色,一把扯住即將摔下去的封如故的胳膊,將他徑直拉回後背,同時急轉身形,重聚飛花,盡數貫注在來襲之人的身軀之上!
韓兢受此衝擊,默不作聲地倒飛出去,仰面滾落在地,胳膊和前胸被飛葉鑽出了幾處細細的孔洞,滲出大片大片的鮮血來。
他心平氣和地躺著,想,大事將成了。
一旁,柳瑜實不敵娑婆劍法,不消幾個回合,便被如一木劍擊飛,長劍亦然脫手掉落。
他想再去握劍,卻覺手軟筋麻,一時懊惱,原本溫和的面目竟有些扭曲。
常伯寧足尖輕點幾下,急行幾步,卻猛然間刹住了腳步。
——如一無聲立於封如故身前五步開外,白金僧袍逆風而動,一時不知是溫和的白衣卿相,還是殺伐的冷面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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