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迷惑與茫然迅速感染了羅浮春。
他摸摸桑落久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兒,落久,想不出來也別急。那唐刀客既有可能混入山中,以師父的能為,定能窺破他的假面,將他拿下的!”
……
此時。
封山後的青陽山像是陷入了沉睡,連風都息了,樹葉靜靜懸在枝頭,篩落下網狀的月光。
常伯寧正捧著關不用提供給他的青陽派弟子名冊,對著月色查看。
按照事前的約定,他要化作封如故的樣子,佯作看守不牢,偷溜出來,見人便“殺”,每封掉一個人的穴,他就可以在名冊上劃去一人的名姓,並取一滴指尖血,以驗此人是否身為魔道,同時,將指尖血以靈力催聚成血丹,足可營造出腥風萬裡之效,用來證明青陽派出事了,好引丁酉上山。
在白日裡商量計策時,封如故就說,師兄,如果你記不住人臉,乾脆就劃正字吧,最後數人頭,沒缺沒漏的就行。萬一驗出魔道身份,師兄把人關起來,等我發落就是。
那時,常伯寧一邊和關不知確認每個弟子的外貌特征,一邊道:“我盡力記住,以免出什麽差錯。”
但他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
常伯寧苦惱地皺著眉毛,翻著已被自己封穴的百余人,一筆筆在末頁的空白處補著正字。
封穴並不難,大部分弟子都在睡覺,偶爾有幾個醒著的巡夜之人,他們也都沒能看清是誰動手,就已被身如風行的常伯寧準確切中頸項,無知無覺地昏睡過去。
但問題是,他不僅記混了許多人名,還迷路了。
他想,青陽山真大。
認真補完了筆記,他正要轉身,卻見一人握著花剪,在一片樹蔭下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常伯寧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手摸摸臉:“……”
與他對視良久,樹下之影微微一欠身:“雲中君。”
……被人看見了。
盡管如故再三說,被青陽派弟子看見是誰動手傷人也沒事兒,事後叫關氏兄弟代為解釋清楚便是,常伯寧還是忍不住懊惱起來。
在他忙著懊惱自己的不謹慎時,月下,那人踏出了樹蔭,手握花剪,慢慢走近了。
那是一名面帶淚痣的青陽派弟子,相貌很是清秀。
常伯寧只顧著看他,自是不會注意到,那人剛才所在的樹蔭之下,泥土之中,躺著一具已經腐爛多時的屍體。
那具屍體面帶淚痣,沒有淚痣的那半邊臉,面皮被剝開了一半,露出了半隻死不瞑目的眼睛。
……這原本是混入青陽派中的、丁酉麾下的血徒。
昨日,唐刀客與封如故幾乎是同時抵達青陽派。
封如故去飲酒,而唐刀客捉到了這個獨自一人前去小解的魔道弟子,殺了他,將他埋在此處,以移相之術取而代之,以探聽魔道的全副布置,以防他們當真害了封如故性命。
——他需要一個活著的、名聲清白、卻僅僅是因為墮入魔道,而為道門所棄的封如故,來壯大不世門。
天明之時,他知道端容君來了,但他沒有去看一眼。
青陽派封了山,他無法將這具魔道弟子的屍身悄悄運出,只能考慮在夜間轉移屍身,沒想到他剛到此處,剛挖出屍體的頭,便見到一人在此處站定,對月描著正字。
同用了移相之術的他,在距常伯寧不遠處站定,問道:“你是雲中君嗎?”
常伯寧不敢開口,隻抿著唇,心虛地與他對視,手掌按上了劍柄。
與他視線接觸片刻,那人便無端露出了一點笑顏,用哄孩子似的口吻道:“是,我知道了,你是雲中君。”
第66章 修竹綺花
常伯寧努力模仿著封如故的笑容, 但卻施了封如故絕不會施的執劍禮:“嗯, 夜安。”
……說實在的,有些蹩腳。
看對面的年輕弟子直望著他不出聲, 常伯寧強作鎮定, 向他邁出兩步:“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白日裡忘記給花樹施肥。”那弟子應答流暢, “夜裡又睡不著,便出來給花松一松土。”
他也不算說謊。
魔道弟子半腐的屍身, 本來也是好做花肥的。
聽到蒔花弄草之事, 常伯寧頓時心癢,有意同他多攀談兩句, 一轉念想到正事, 隻好壓下那點兒私心, 在心中對眼前人道了一聲抱歉,一指天邊,想調開他的注意:“你瞧那邊。”
沒想到,那弟子並不中他的計, 注視著他。
半晌後, 他負手笑了。
他眉目明朗, 氣質如月下疏疏之雪。
端容君被他笑得窘迫起來,抬起的手不知是該舉著還是放下,一張臉染上了薄薄紅暈。
他硬著頭皮,負隅頑抗:“那邊……有東西。真的,你看。”
好在,弟子沒有繼續為難他。
他扭過頭去, 望向天邊那輪圓月,一瞬間將身體所有弱點都暴·露在了常伯寧眼前。
他應道:“是。今夜月色真好。”
常伯寧不敢再放過這個機會。
無刃之鋒,化作一陣杜鵑花風掠過,擊中那名弟子的靈竅。
青年的身體打了個晃,無聲無息地向一側軟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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