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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無所畏懼 - 第86章字體大小: A+
     
    第86章 後悔

      平陽侯面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靜默半晌, 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去見她!」說完,又安撫母親幾句, 大步走了出去。

      七娘被關在籠子裡邊兒,臉上的妝容花了, 髮髻也有些鬆散, 幾縷頭髮落在她鬢邊,更顯得狼狽不堪。

      平陽侯眼眶通紅,神情中難掩驚怒,盯著她看了會兒, 道:「三娘那會兒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我不想同你多費口舌,你腹中那個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娘眼底閃過一抹驚慌,卻還是強撐著不肯露怯, 哭道:「表哥, 這當然是你的孩子, 你怎麼能不認他?夫人是氣的狠了, 什麼胡話都往外說,你怎麼能真的相信!」

      平陽侯緊盯著她看,神情驚疑不定, 七娘額頭生出汗來, 卻不肯低頭, 抬著眼跟他對視。

      兩人有了首尾之後, 平陽侯便差人在外邊兒置辦了一處宅院,專門用來安置七娘,平日裡又有人守著,要說在那期間,她能跑出去跟人鬼混,他是不相信的。

      既然如此,倘若七娘腹中的孩子並非他的骨肉,那一定是在跟他之前,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搞大了肚子,想偷偷栽給他。

      平陽侯面色陰沉不定,順著這思緒一想,忽然明白了幾分,喚了身邊人來,吩咐道:「再去請個大夫來,不要找之前為她診脈的,叫來這兒看看,她到底有孕多久了。」

      僕從應了一聲,便待離去,還沒等走出院子,七娘便白著臉,軟軟的倒下去了。

      平陽侯走近幾步,見她秀麗面龐上全是惶恐不安,一顆心便跟被綁了鉛塊兒似的,慢慢的沉了下去。

      「不用再去請大夫了。」他將方才派出去的人叫回來,目光陰鷙,向七娘道:「你最好自己說個清楚明白,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七娘眼眶漸漸湧出淚來,嘴唇哆嗦一會兒,卻沒說出什麼來。

      平陽侯見狀冷笑,對著那籠子打量幾眼,道:「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裡邊兒待到死吧!」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表哥!」七娘終於再忍不住,哭求道:「我說,我都說!求你放我出去!」

      平陽侯沒有點頭,隻冷漠的看著她,道:「怎麼回事?」

      七娘語音艱澀,低聲道:「孩子,孩子的確不是你的……」

      平陽侯那顆一直被捏住的心臟,終於劇烈的疼痛起來。

      七娘今年十九歲了,之所以沒有出嫁,便是為了給父親守孝,從十六歲到十九歲,最好的年華都蹉跎過去了。

      父親沒了,母親早早過世,家裡邊兒繼母給她挑了夫婿,她卻看不上眼,自己私下結識了世家子弟,生情之後,便偷嘗了禁果,哪成想一夕有孕之後,那人又不肯認,拋下她,自己回了祖地。

      七娘能幹得出這種事,顯然也是豁的出去的,可那人也不傻,從頭到尾都沒留下什麼證據,被她催的急了,便丟下一句「可以納你做妾」,至於別的,卻再不肯鬆口了。

      妻妾之別如同雲泥,七娘哪裡願意,更不必說那人家裡已經有了庶子庶女,即便她能一舉得男,也不會有人重視。

      她恨得牙癢,卻也無計可施,這事真鬧大了,男人也遠比女人佔便宜。

      她眼珠子轉了轉,就將心思轉到了平陽侯身上。

      紀老夫人想抱孫子,想的都快發瘋了,每每回到娘家,都在跟人抱怨,說兒媳婦占著窩不下蛋,她到死都合不上眼。

      倘若這孩子的父親是平陽侯,作為侯府裡邊兒唯一的子嗣,豈不是板上釘釘的世子,將來的侯爵繼承人?

      更別說紀老夫人是自己的姑母,又盼孫心切,必然願意成全自己。

      平陽侯已經有了正妻,自己真的過去,也只能做妾,這的確有點丟臉,但作為侯府裡唯一子嗣的生母,她的希望在未來。

      至於韓國夫人,即便占了正妻名頭,兒子卻是自己的,真到了以後,還要在自己手底下討生活呢!

      七娘這麼想著,便開始接近討好紀老夫人,隱晦的透露出自己愛慕平陽侯的心思之後,二人一拍即合。

      平陽侯靜靜聽她將這些說出來,最開始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等聽到最後,卻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這個賤人竟敢如此欺瞞、戲耍他!

      更叫人惱怒痛恨的是,他居然因為一個別人的野種,生生跟妻子分離,與喬家交惡,腦袋上還背了一個孝期失禮的帽子!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賤人害的!

      平陽侯五臟六腑裡邊兒似乎有一把火在燒,渾身上下都叫囂著一種名為怒氣的情緒,若非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理智,他幾乎想一腳將籠子踹開,生撕了面前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

      七娘見他如此,也是驚懼不已,流著淚哀求道:「表哥,我知錯了,我以後好好服侍你,將功補過,好不好?至於從前那個人,我早就忘了……」

      平陽侯看著她這副柔弱秀美的面龐,心裡不覺可愛可憐,卻只有噁心與憎恨。

      想到自己明天可能面對的彈劾,飄然遠去的妻子,以及很可能不會再存在的平陽侯府,平陽侯便覺喉嚨腥甜,怒的幾乎要吐出血來,僅存的那點兒理智,都灰飛煙滅了。

      那籠子的縫隙不大,但也不小,平陽侯抬起一腳,重重踢在七娘肚子上,後者慘呼一聲,捂著肚子,在籠子裡艱難的翻滾起來。

      平陽侯尤且不覺解恨,又是幾腳,惡狠狠的踹了過去。

      七娘本就是弱質女郎,哪裡禁得起這種苦楚,連聲哀叫,不住地求饒,紅色的鮮血順著她的大腿流出,染濕了淺碧色的羅裙。

      平陽侯恨得心頭滴血,絲毫不曾心軟,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最後,還是紀老夫人身邊的嬤嬤看不下去了,近前去拉住他,勸道:「侯爺,七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好,好好好!」平陽侯這才停下動作,神態瘋狂,咬著牙,惡狠狠的笑道:「野種沒了,真是天大的好事,當浮一大白!」

      那嬤嬤見他如此,著實不安,正待勸著進屋去歇一歇,卻聽那笑聲戛然而止,平陽侯面色驟然轉白,吐出一口血來,倒地不起。

      這一回,平陽侯府是真的亂成了一鍋粥。

      ……

      喬家人還不知道這變故,不過,即便是知道,怕也不會覺得同情,只會暗自叫好。

      第二天的朝議被皇帝免了,但衛國公還是遞了奏疏過去。

      他是中書令,又是皇帝的妻兄,奏疏可以直達君前,動作快些的話,當天便可以批復下來。

      喬毓昨夜喝的多了,醉醺醺的跟皇帝說了半宿話,便再挨不住,倚在他肩頭睡著了。

      皇帝對這小混帳又憐又愛,低頭親了口,就抱到自己寢殿裡去了,幫著她解了外衫,摟著一起睡了。

      喬毓昨晚鬧騰了大半宿,是真的累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睜開眼。

      皇帝見她態度軟化,便瞧見了三分曙光,樂得在這兒陪她,即便早早醒了,也只是摟著她閉目養神,沒有急著起身。

      喬毓喝的醉了,但也沒斷片兒,既不害羞,也不氣惱,迷迷糊糊的看了皇帝一眼,語氣如常道:「什麼時辰了?」

      皇帝道:「午時過了大半。」

      喬毓睡眼惺惺的躺了會兒,終於坐起身來,道:「餓了。」

      皇帝聞言失笑:「那便去吃點東西。」說著,也跟著起身。

      高庸守在外邊兒,知道這兩人習性,早就備了膳食,將將梳洗完,便有宮人內侍送了來吃食來,他近前去遞了筷子,又恭謹道:「小公主昨晚沒回來,說是留在衛國公府,跟韓國夫人做伴兒了。」

      喬毓一聽這話,就知道裡邊兒有問題,手裡拿著筷子,卻沒急著開動,蹙著眉頭,滿臉擔憂的詢問道:「三娘昨晚回家了?可是出什麼事兒了?跟平陽侯吵架了?」

      皇帝沒有做聲,目光裡也帶著疑問。

      高庸笑道:「衛國公遞了奏疏進宮,聖上可要瞧瞧?」

      喬毓心急如焚,催促道:「快拿過來!」

      皇帝看她一眼,道:「你是聖上,還是我是聖上?」

      喬毓給噎了一下,撅著嘴,悶悶的靠到了椅背上。

      皇帝看得失笑,忍不住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髮:「小混帳,別人聽我的,我聽你的,好麼?」

      喬大錘被這話給甜了一下,差點兒就給來自前夫的糖衣炮彈腐蝕了,只是這會兒她掛心堂妹,顧不上別的,將李泓拍開,催促道:「快看!」

      皇帝莞爾,伸手接過奏疏,略微一打眼,眉頭便皺了起來。

      喬毓實在是等不及,湊頭去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兒,禁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占著喬家的便宜,還欺負喬家的女兒,什麼東西!」

      她老大不高興的攛掇皇帝:「盤他!」

      「皇后孝期裡邊兒搞出這種事,有沒有把我們大錘放在眼裡。」皇帝將奏疏合上,便輕輕嗤了一聲,吩咐道:「取筆墨來。」

      高庸忙令人送了來,皇帝提筆回復。

      喬毓悄咪咪的湊過去瞅,瞥見「奪爵」兩個字,一顆心就穩穩地放到了肚子裡,飯也沒心思吃了,她迫不及待的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家裡邊兒出了這種事,她得回去看看,喬家的女眷裡邊兒,最適合開解韓國夫人的,大概也就是她了。

      皇帝知道她們姐妹倆感情深厚,倒也不攔,只問了句:「不吃點東西再走?」

      「不了,」喬毓道:「不知道也就罷了,這會兒知道了,還怎麼坐得住?三娘這會兒指定也沒吃呢。」

      「那就挑些喜歡的,帶回去一起吃吧。」皇帝作為姐夫,與韓國夫人並不如何親近,但關愛之情還是有的,著意為她做臉,道:「削爵的旨意很快就會下去,這就算是安撫了。」

      喬毓不意他心思這樣細緻,神情微微柔和下去,道了聲謝,便匆忙離宮回府。

      她回去的時候,韓國夫人與昭和公主正吃飯,雞鴨魚肉,清拌小菜,滿滿當當一桌子,不知道從哪兒淘換來了梅子酒,正推杯換盞,興致頗好。

      喬大錘傷心了:「枉我飯都沒吃,就跑回來看你。」

      韓國夫人心下一暖,伸手遞了筷子給她,笑道:「心領了。」

      後邊兒內侍浩浩蕩蕩的過府,特意送了禦膳來,說是賜給韓國夫人的,惹得附近府邸都被驚動,門子們探頭去看,看完之後,免不得要回去告知自家主人。

      勳貴們便猜到了三分:「八成是平陽侯府出事了,聖上在為小姨子撐腰呢。」

      韓國夫人如何不明白這意思,再三稱謝,又對著太極宮方向屈膝謝恩,一套動作搞下來,這才跟喬毓、昭和公主一道回去,對著滿桌菜肴喝起酒來。

      「平陽侯府怎麼著了?」她問喬毓:「孝期大不敬,聖上給削爵了嗎?」

      「削了削了,我看著他寫的旨意,」喬毓幫她斟了杯酒,又忍不住嘀咕一句:「我可真是塊好磚,哪裡需要往哪兒搬。」

      韓國夫人與昭和公主都忍不住笑了。

      喬毓卻道:「日後有什麼打算?」

      只一夜功夫,韓國夫人卻像是換了個人,精神奕奕,不見絲毫頹廢:「伯母那兒還瞞著,不敢告訴,待會兒吃過飯,我便去向她老人家解釋此事。然後便往平陽侯府去,帶人取了我的嫁妝回來……」

      喬毓道:「我跟你一起去。」

      韓國夫人笑著應了聲好,卻聽喬毓有些遲疑的繼續道:「三娘,你還想嫁人嗎?」

      韓國夫人聽她似乎話裡有話,不禁微微一頓:「什麼意思?」

      「如果你短時間之內不打算嫁人的話,要不要幫我做些事情?」

      喬毓夾了一筷子涼菜,吃下去之後,才道:「我想在萬年辦一家面向民間的邸報,也兼職做一做慈善……」

      她想做的事情很多,皇帝跟皇太子想做的事情也很多,但很多事情,並不是頭腦一熱,就能將其完成的,既需要詳盡的計畫,也需要具體的執行,更需要廣泛的百姓基礎。

      後世人所說的報紙,恰恰是她此時所需要的,更巧的是,韓國夫人還真適合去做這個。

      她頭腦靈活,文筆也不錯,有一定的鑒賞能力,又有人力物力,還不缺人情關係。

      而所謂的慈善,應該是有組織、有側重的進行,而不是後宅夫人們今天興致上來,叫人去城外施捨米粥,明天就不去了。

      喬毓覺得,這件事情如果真的做好了,是可以直接提高女性地位的,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僅僅局限於勳貴家的女眷,但天長日久的發展下去,未必不能惠澤天下。

      跟女眷打交道,當然也要找女眷,最好還是個有身份的命婦,可身帶誥命的女眷,誰能拋下家小,跟她去忙活這事兒?

      倒是韓國夫人,有正一品的身份,又同平陽侯府脫離開了,這會兒剛剛合適。

      再則,也可以叫她換個環境,紓解一下心中積鬱。

      韓國夫人聽她說完,目光漸漸亮了起來:「好,我把這堆爛事兒收拾完,就跟你一塊兒過去!」

      喬毓聽得笑了,舉杯道:「走一個。」

      昭和公主神情歆羨,悶悶道:「阿娘,我也想去。」

      「可以去幫著你姨母打個下手,」喬毓想了想,道:「只是不許添亂,也不許依仗身份胡來。」

      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本身就是一面旗幟,有她在,也會吸引諸多高門女郎前去,倒也是件好事。

      昭和公主一下子笑開了,殷勤的給母親和姨母斟酒,催促道:「再來一個!」

      幾人這邊兒興致正好,平陽侯府那邊兒卻是電閃雷鳴,狂風暴雨。

      皇帝以平陽侯孝期失禮,大不敬為由問罪,削去了平陽侯的爵位,褫奪家中女眷封號,令其即日搬離御賜的平陽侯府,不得延誤。

      差役們搭著梯子上去,摘了平陽侯府的牌匾,又有人去清查府中御賜之物,盡數收歸內庫。

      一天之內搬家,這談何容易,即便是有地方可去,往來也有的折騰。

      紀老夫人中風了,這會兒還癱在床上,動是沒法兒動了,只能往外抬。

      看著差役往來進出,將府裡的珍藏搬走,紀老夫人心頭都在滴血,伸著僵直的手臂,「啊啊啊」的叫個不停,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爵位被削去,紀家人便是平民,身無官爵誥命,又見罪了喬家,即便後者沒想著再報復,也不定有多少人想著踩他們一腳,以此來討好喬家。

      紀明眼見平陽侯府敗落,心中悲慟頹廢遠非其餘人所能想像,見年邁的母親面色蠟黃的躺在床上,再看看這座即將不屬於自己的府邸,不覺潸然淚下。

      妻子,勳爵,家庭,他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就搞成這樣了呢。

      紀明吩咐人將紀老夫人送到紀家的宅院裡去,自己卻騎上馬,神情倉惶的到了衛國公府門前。

      「想見我?」韓國夫人有些詫異,道:「他說什麼了?」

      前來傳話的女婢道:「他說,從前是他對不住三娘,現下已經幡然醒悟,請三娘給他一個機會,叫他好生彌補。」

      喬毓忍不住嗤笑:「想得美。」

      韓國夫人也笑了,卻淡淡道:「幫我帶句話給他吧。」

      ……

      紀明見人出來,眉宇間不覺顯露出幾分希冀:「三娘她,她肯原諒我了嗎?」

      女婢道:「夫人說了,世間的確有人能以德報怨,可她做不出來。她能夠對過去釋懷,是因為她想叫自己過的更好,為了那些醃臢東西置氣,不值當。而對於那些背叛她、坑騙她的人,她說不出一別兩寬的話,連祝願也沒有,只想叫他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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