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不安

　 精神力交匯是個要求非常高的事情，它不僅僅要求交彙的兩者要敞開心扉，更要要求兩者之間的精神力不會有太大的差距，否則很容易出現吞噬精神力的情況。

　 這點，外人是看不出來的，在他們眼裡交彙的精神力只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光，其中的糾結、回環、盤繞與扭曲只有交彙的兩人才清楚地知道。

　 那可以說是一種靈魂的交融。

　 燼從未如此深入過謝晉的內心世界，他從未想到謝晉的精神力會是這樣溫暖，讓他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差點忘了這是在維修蘭斯洛特的關鍵時期。

　 他著迷地窺探著謝晉的內心世界，把這當成上天的恩賜，每一個細碎的片段都如同珍寶被他小心翼翼地捧住。

　 明明那麼早就認識了，卻有那麼大一片空白的日子，他無數次地幻想在他忍受痛苦和折磨的時候謝晉在做什麼，那些殘忍的歲月就如同被蒙了一層溫柔的紗，模糊了痛苦，裹上了蜜糖。

　 他看著謝晉成長的一點一滴，看他考上軍校時窩在被窩裡喜悅地徹夜難眠，看到他在上軍校時被貴族子弟欺凌，看到瑞奇為了隱瞞他的身份製作了抑制發情的藥劑，也看到了當軍校發現抑制劑時，瑞奇一口承擔了所有責任，被逐出了軍校。

　 他忽然明白，比起謝晉，他的軍校生活已經很順利了，其中是誰在幫他——

　 他心裡非常清楚。

　 在燼沉浸其中的時候，柔軟的精神世界忽然變得一片冰冷，眼前的世界裂開一道巨大的裂隙，劈開了虛假的幻影。

　 燼眼前猛地一黑，意識回歸到現實世界，他一路從機甲上跌落下來，在眾軍校生的驚呼中，燼險險地抓住蘭斯洛特的邊緣，眼神冷了下來。

　 他從機甲上跳了下來，雙腿微屈後平穩落地，眾軍校生趕過來詢問：「怎麼樣？」

　 「現在什麼情況？」

　 「蘭斯洛特修好了？」

　 只有德羅蒙德站在後面，眼神複雜地看向燼。

　 他又抬頭看向正收回精神力的謝晉，原本充斥著絕望的瞳孔深處又燃燒起希望的火苗，在意識到前因後果之後，德羅蒙德嘴角微微揚起，又恢復成那個桀驁不馴的帝國儲君。

　 他緩步走向燼，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軍方的人，想必他們很快就——」

　 話音未落，不遠處響起轟鳴聲，隨即清亮的嘶鳴聲響徹蒼穹，蒼藍之鷹從遠及近，一路飛馳而來，落在地面，身後跟著幾架巡邏機揚長而去，巡視著γ1的潛在危機。

　 藍洛從蒼藍之鷹上下來，大步走向蘭斯洛特，仰頭喊道：「謝晉！怎麼樣了！？」

　 謝晉回答：「暫時修補了精神漏洞，得送去工程部維修，帶五維維修箱了嗎？」

　 「帶了。」藍洛迅速回道，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拋給謝晉。

　 謝晉穩穩地接住，打開盒子，裡面漫出藍色的光，他從破開的大洞裡挖出蘭斯洛特的核心放入盒子之中，冰藍色的光迅速包裹了核心，謝晉將盒子閉合，帶著盒子從蘭斯洛特的驅殼之上跳了下去。

　 他冷著臉說：「將外殼帶回帝都檢修。」

　 藍洛跟上謝晉：「這件事引起了軍方的重視，回去要好好處理一下。」

　 「我知道。」謝晉回頭看向眾軍校生，目光森冷，帶著讓人無法親近的冰寒，「重傷的上後面的醫療車，剩下的人跟上我，五分鐘後母艙集合點名。」

　 「是！」

　 謝晉心情不好，眾軍校生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都以為是因為蘭斯洛特傷重，只有德羅蒙德心裡非常清楚。

　 按照謝晉的吩咐，軍校生各自就位，謝晉確認每一位軍校生的安全之後才帶著蘭斯洛特的核心上到藍洛的機艙內。

　 燼和德羅蒙德受了一點輕傷，兩人擔負起照料其他學生的責任，德羅蒙德和燼坐在最前面，兩人位置挨得不遠。

　 燼垂眸看著地板上的紋路，幾乎封閉的環境下透不進一絲聲音，屋子裡只有受傷軍校生呼吸的淺淺的聲音。

　 他微微閉目，腦海裡滿是謝晉彈開他的樣子，越想越鬱悶，越想越心煩，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察覺到氣息逼近的時候，不悅地轉頭看去，眼神凶狠地對上德羅蒙德。

　 德羅蒙德說：「你不用難過。」

　 燼：「？」

　 德羅蒙德：「你應該不知道謝晉這段過去，他很討厭和別人精神力融合，你只是犯了他的禁忌。」

　 燼轉回去，靠在牆壁上，抱臂，並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

　 德羅蒙德一呆：「你不想知道？」

　 「沒興趣。」他其實很想知道，但為了不引起皇帝的懷疑，他只能將這一切都悶在心裡，做一個對謝晉不關心，只關心他們兩人關係的人。他不想這樣，一點都不想這樣。

　 德羅蒙德疑惑地看著，滿臉不信：「你難道不在意謝晉憎惡地將你推開？」

　 一句話戳到燼的痛處，他強忍著暴打德羅蒙德的衝動，向一側挪開了點位置，遠離德羅蒙德。

　 德羅蒙德見狀，越發不明白燼的想法。

　 他沉思了片刻，將幾種可能羅列出來，最終選擇了相信威廉曾經的說法。

　 威廉說，燼接近謝晉甚至是討好謝晉只是為了在帝都生存下來，任誰遇到這種機會也不會輕易放棄。如果給燼更好的發展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捨棄謝晉。

　 這種在γ3生存下來的人最知道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爬得更高。

　 德羅蒙德用拳頭輕輕捶打著額頭，想得更加深入了一些：更好的機會……也許可以讓父皇給他一個更好的機會。

　 機甲隊順利回到軍校，校醫院的醫生在停機坪準備著，將受傷的軍校生接了回去，等校醫院處理好傷員問題後，一直候在旁邊的軍方人員走到謝晉面前：「謝晉將軍，請和我們去一趟軍部。」他目光越過謝晉，落在跟在謝晉身後的燼身上，「也請這位軍校生來一趟。」

　 「好。」

　 「好。」

　 兩人前後同時發聲，聲音又同時斷掉，兩人默然不語。

　 燼走上前，搭上軍方的飛船，素藍色的軍用飛船平穩地前往軍部大樓。

　 白楓星的軍部大樓是高度僅次於水晶宮的建築物，風格與水晶宮迥異，棱角分明，以灰黑色調為主，處處都充斥著軍方絕對的威嚴。

　 謝晉跟在軍部人員的身後，來往的軍方軍官看到他時都會停下來敬禮，他和燼分別被安排到了兩個房間接受審查。

　 半個小時後，兩人幾乎同時出來，對視一眼後各自移開視線。

　 軍部的人派車將他們送回了家裡，一路上，兩人沒有過任何交流。

　 到了家裡，謝晉在客廳陪萊娜夫人說了很多話，燼在一旁乾站著，只有萊娜夫人同他說話的時候才會抬起頭陪著說幾句。

　 十幾分鐘後，兩人上樓，在樓梯上，謝晉對燼打了個手勢，燼瞳孔一縮，一直壓抑著的心情放緩了點。

　 他緩緩吐息，頗有些按耐不住地走回房間，取出了抽屜裡的拇指大小的信號裝置。

　 謝晉回到房間後，取出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聽見燼的聲音出現，謝晉說：「我們來對一下今天的口供。」

　 「是。」

　 兩人按照軍方審查問題的順序一個一個地對了過去，所說幾乎沒有什麼差別，謝晉說：「如果以後他們二次、三次審查就說一樣的答案。」

　 「好，我明白。」燼點了點頭。

　 謝晉說：「那就這樣。」

　 「等等——」他聽見通訊器那邊少年急躁的聲音，於是問：「怎麼了？」

　 「德羅蒙德告訴我，你很討厭和別人進行精神力交匯，今天是特殊情況，如果我不那麼做的話，蘭斯洛特可能就——」

　 「我知道，」謝晉說，「我是很討厭別人跟我進行精神力交匯，但我不是分不清楚狀況的人。精神力交匯需要……」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忽略心臟揪緊的感覺，續道，「需要高度的信任和親密，如果我不強行彈開你，皇帝肯定要懷疑你，你活不了。更何況——」

　 說到這裡，謝晉的聲音低沉了幾分，臉色也沉了下來：「強行剝離開你的精神力並不會對你造成影響，畢竟你已經鎖住了自己真實的精神世界。」

　 燼：「……」

　 謝晉說：「知道我為什麼很討厭跟別人進行精神力交匯嗎？」

　 燼的心裡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喉結滾動了下，啞 回答：「……不知道。」

　 謝晉說：「兩年前，邊境戰役，我曾經遇到過一次機甲自爆，我結合了機甲主人的精神力幫他保住了機甲的核心。那時，他是我在邊境最信任的人。後來——」

　 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燼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從未有過的，毫無節奏的心跳——

　 快到讓他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謝晉緩慢地說：「你大概也能猜得到結局，後來，他背叛了我，

　 「他是德萊帝國的奸細。

　 「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