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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涇渭情殤 - 第216章字體大小: A+
     
    隆冬寒風搖殘燭

     景嘉十六年,大雪紛飛。

     涇渭大地銀裝素裹,萬籟俱寂。

     蒙上了一層陰霾的南宮皇族,久違的迎來了一件喜事。

     瓊華公主南宮素女與上官武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如齊玉蕭當初祝福的那般,這一胎是女兒。

     作為鎮北將軍府的嫡長女,這位小郡主的身份注定了不凡。

     南宮素女巾幗不讓須眉,對長女給予厚望,苦思冥想了三日,給這位小郡主取名為“有荷”,上官有荷。

     取自“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因“華”字撞了自家母親和二姨母的封號,遂選了“有荷”二字。

     南宮達為表對長姐的敬重,也是給了鎮北將軍府的一份人情,以監國皇子的名義代為起草詔書,冊封上官有荷為丹陽郡主,賜食邑五百戶。

     一般來說郡主已不算皇室直系,賞賜是有的但很少會賜食邑,南宮達的用意一目了然。

     南宮靜女也很喜歡自己的外甥女,加上之前南宮素女將自己的貼身玉佩賜給了玉簫,南宮靜女親自從府庫中選了十二顆上好的東珠,為上官有荷做了一條項圈。

     上官有荷滿月那日,齊顏和南宮靜女帶著齊玉蕭前來賀喜,那條項圈由齊玉蕭抱在懷裡。

     賓客來齊,南宮素女命人將丹陽郡主抱了出來,小家夥生得粉雕玉琢,睜著水汪汪的黑色眼眸好奇地打量著。

     上官福卻有些不開心,他總聽人說:“上陣親兄弟”,自己是鎮北將軍府的少將軍,有一日也會上陣打仗,希望有個弟弟和自己一起。

     齊玉蕭的表現卻和上官福截然相反,她一看到上官有荷就歡喜得不行,“蹬蹬蹬”跑到奶娘身前,踮著腳眼巴巴地打量著繈褓中的上官有荷。

     南宮靜女:“玉簫,把項圈送給表妹吧。”

     齊玉蕭點了點頭,取出項圈捧在手心,猶豫了須臾卻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南宮靜女秀眉微蹙:“玉簫?”

     齊玉蕭轉過頭看著自家父母,認真地說道:“項圈吹了冷風,等我捂暖了再給表妹戴。”

     齊顏綻放出欣慰的笑容,南宮素女更是朝著齊玉蕭擺了擺手,後者又跑到了南宮素女的身前,甜甜地叫了一聲:“大姨母!”

     南宮素女將玉簫拉到懷中捧著她的小手為她取暖,憐愛說道:“真是個細心的好孩子。”

     一旁的上官福聽了,衝著齊玉蕭翻了個白眼,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齊玉蕭又到南宮姝女那兒撒了會嬌,回到上官有荷身邊,親手將帶著自己體溫的項圈戴到了對方的脖子上,然後便沒有再離開,直到上官有荷打了個哈欠被奶娘抱走,她才回到齊顏身邊。

     上官福搓了搓手,向齊玉蕭走了過來。

     齊玉蕭余光掃到,張開雙臂:“父親,抱!”

     上官福的步子一頓,但還是鼓著勇氣走了過來:“三姨丈,表妹……”

     齊玉蕭往齊顏的肩頭一趴:“父親,女兒累了。”

     上官福有些訕訕的不知所措,齊顏怎會不明白自家女兒的心思?

     暗笑小丫頭還真記仇,拍了拍齊玉蕭的背,用商量的口吻說道:“來者是客,客隨主便。”

     齊玉蕭歎了一口氣,然後從齊顏的懷中跳了下去:“玩兒什麽?”

     上官福雀躍地回道:“堆雪人?”

     齊玉蕭:“走吧……”說完回頭看了齊顏一眼,那無奈的目光直教齊顏忍俊不禁。

     南宮靜女目睹了這場“父女”間的互動,看著兩個小家夥遠去的身影,目光有些黯然。

     絕非她自私,可是她也想擁有屬於自己和齊顏的孩子。

     ……

     陸府兩位公子完成皇命回了京城,陸仲行命人將太尉府打掃一番,急不可耐地住了進去。

     哪怕在今年之前,陸仲行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能住進主屋,按照常理就算陸權不在了,主屋也該由陸伯言來住。

     而陸伯言呢?在離京前就派下人把自己的東西搬到了仆射府。

     陸仲行搬進太尉府的第二天,丁儀夫婦攜重禮登門,恭賀陸仲行喬遷之喜。

     陸仲行早已今非昔比,他襲承的不僅是半片兵符,還有陸權從前的幕僚謀士們。

     丁奉山的事情陸仲行已經知道了,這些幕僚還建議陸仲行莫要蹚這攤渾水,丁奉山所犯之事,罪無可恕。一旦太尉出面求情,一眾武官都會附和,朝廷便會從輕發落。可是丁氏不是一般的朝臣,而是陸府的親戚。這會讓朝臣們覺得太尉府隻手遮天,甚至能左右聖意,而且蓁蓁公主駙馬雖然目前在朝中無職位,但從上次晉州學子聯名上書的事情來看,齊顏這個晉州府掌事人的身份不容撼動。

     陸仲行猶如醍醐灌頂,難怪自己一直覺得父親深謀遠慮,有這麽一幫賽諸葛扶持,豈能不成大事?

     於是陸仲行以:“皇室接連出喪,陛下身體有恙”為由,說自己並無設喬遷宴的打算,丁儀是長輩,沒有名頭這個禮物自然也就不能收了。

     丁儀還是把這件事提了出來,陸仲行又以自己是次子為由,一切族事都去找自己的大哥。

     ……

     丁儀夫婦又厚著臉皮去了仆射府,陸伯言的一眾謀士也是極力反對,原因是:謀士們覺得,陸伯言這次與兵符失之交臂很有可能是因為支持過三皇子,五皇子扶持陸仲行上位警告意味已經很足了,眼下五皇子繼承大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件案子五皇子又是主審,再去說情顯然不智。

     街上的積雪厚可沒足,放眼望去皚皚一片,丁儀有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之感。

     丁夫人當街痛哭,央求丁儀再去別的地方碰碰運氣,卻被自家夫君黑著臉拉上了馬車。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丁儀已經知道自己的兒子救不回來了,再去不僅徒勞,而且丟臉。

     自己兩個外甥都作壁上觀,別人也會用這個理由搪塞回來。

     現在只能寄希於在明年秋收之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了,丁儀只能想想,萬萬不敢宣之於口。

     景嘉十五年,上元節。

     因南宮讓臥病在床宴席一切從簡,隻邀請了皇室成員,其余外臣一概沒請,歌舞也免了。

     空曠的大殿,后宮妃嬪一位也沒來,南宮達獨坐主位。

     皇嗣凋零,算上三位公主和兩位駙馬,尚不足十人,好在還有幾個孩子和皇子良娣才勉強湊成了整數。

     孩子們在小廳單擺一桌,宴席過半小廳吵嚷起來,南宮達的長女跑過來:“父親,不好了……玉簫和福兒打起來了!”

     南宮素女無奈扶額,齊顏起了身。

     “砰”的一聲,大殿的角門被撞開,一股寒風夾著雪塊卷了進來,吹得宮燈搖曳。

     南宮達:“何事如此驚慌?”

     那名內侍連行禮都忘了,一路小跑跪到了禦階之下,南宮達身旁的內侍走下來,報信人伏在內侍耳邊低語幾句,內侍大驚,匆匆回到南宮達身邊說了幾句。

     南宮達豁然起身,又跌坐到椅子上。

     南宮素女:“出什麽事了?”

     南宮達:“父皇……發病了,四九公公讓咱們兄弟姐妹都過去。”

     宴會戛然而止,杯盞狼藉。

     南宮靜女臉色蒼白,倚在齊顏身上遙遙地望了南宮素女一眼。

     南宮素女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齊顏:“殿下莫急,先去看看再說。”

     孩子們被各自的奶娘拉走了,上官福又被齊玉蕭揍了個滿頭包,不過也沒人過問了。

     眾人乘上各自的轎輦直奔甘泉宮,南宮靜女迎著冷風默然垂淚,她是最清楚自家父皇的情況的。

     這陣子南宮靜女日日去請安,可南宮讓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即便南宮靜女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依舊悲傷難持。

     寒風沾了淚,冰冷刺骨。

     齊顏心疼地將南宮靜女摟在懷中,心裡有些解脫的感覺:也好……雖然沒能親手結果了自己的仇人,不過南宮讓在苟延殘喘的這些年也受盡了折磨,這個結局,也好。

     如果真的由自己親手殺死南宮讓……齊顏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南宮靜女。

     而南宮靜女的腦海中,浮現的都是這二十多年來,自己與父皇的點點滴滴。

     兒時,她最喜歡奔跑著撲到父皇的懷中,然後父皇就會把自己抱起來,用絡腮胡子蹭一蹭自己的臉頰,慈愛地喚一聲:吾兒。

     後來,自己慢慢長大了,不願意撲到父皇懷裡了。甚至覺得皇宮束縛了自己,便說什麽都要搬出宮去,鬧了一個月父皇終於答應了,出宮那天還用近百輛馬車拉著自己立府的賞賜,載到公主府。

     十四歲那年,自己出嫁了,有了小家。

     再然後……父皇病了,甘冒不違想要把自己扶到皇位上……

     想著這些,南宮靜女心如刀絞,淚如泉湧。

     進了甘泉宮,禦醫院三位院長,四大首席全都在,又過了半個時辰禦醫們背著藥箱出來了,四九來到眾人面前:“殿下召幾位殿下進去。”

     四九抬起拂塵:“兩位駙馬請留步,陛下待會兒會單獨召見二位。”

     齊顏:“是。”

     陸仲行:“是。”

     四九進了寢殿,帶上了門。

     南宮素女看到形銷骨立,面色枯黃的南宮讓,“撲通”一聲跪到了床邊:“父皇!”

     臥床的這幾年讓南宮讓判若兩人,除了南宮靜女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若不是南宮讓睡著龍床,蓋著龍被,他們甚至認不出床上這個頭髮全白,面無幾兩肉的老者是當今的九五之尊,他們記憶中那個巍峨如山的父皇。

     四九來到南宮讓的床邊,喚道:“陛下,幾位殿下來了。”

     南宮讓沒睜眼,但從喉嚨中擠出了一個顫音:“嗯。”

     南宮讓倒了好幾口氣,才操控著那隻好手,用手背點了點自己的枕頭。

     四九:“是。”

     四九從南宮讓的玉枕下抽出一卷聖旨,南宮達眼前一亮,目不轉睛地盯著。

     而南宮靜女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跪在南宮素女的身邊,扯著南宮讓的被角咬著嘴唇,無聲落淚。

     四九雖老眼昏花,卻把這一幕看了個清楚。他感慨又欣慰,抖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知時日無多,登基十八年來,安民生,平北涇,一統四海。選賢臣,擇良將,勵精圖治十八載,至死不敢懈怠半刻。朕駕崩後,諸皇子皆赴祖陵共請元後馬氏之棺柩,開池山帝陵,朕與元後安同穴……”

     南宮靜女捂住了嘴,壓抑的哭聲卻從指縫溢了出來。

     她想起自己八歲那年,母后的忌日父皇帶著自己到鳳藻宮去祭拜,父皇對著大殿上母親的畫像喃喃道:“靜女的事兒你不必擔心,朕今生今世絕不立後……”

     四九:“賜封元後馬氏為:恭懿至嫻德純淑翊端開元聖儀皇后,國不可一日無君,朕已寫好遺詔,待朕與元後安寢皇陵後,由四九率文武百官同去取出聖旨,當眾宣讀新君人選。欽此。”

     眾人:“兒臣謹遵聖旨。”

     四九:“可記下了?”

     眾人這才發現在寢殿的角落裡,跪了三位言官,估計是為了避免遺詔有爭議。

     南宮讓長歎一聲,緩緩地抬了抬手。

     四九:“諸位殿下跪安吧。”

     眾人:“是。”

     南宮靜女哭成了淚人,咬著自己的手背窩到了南宮姝女的懷中,姐妹三人都在哭泣,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四九:“陸大人,陛下宣你進去。”

     陸仲行正了正衣冠,挑釁地看了齊顏一眼,進了寢殿。陸仲行前腳進去,三位言官後腳出來。

     陸仲行跪在床邊:“父皇。”

     南宮讓緩緩地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頭頂明黃色的帷幔,沉默了長達一盞茶的功夫,開口道:“好好待姝女。”

     陸仲行怔了怔,磕頭稱是。

     四九:“陸大人,陛下留了一道密旨給你,雜家會在適當時候交給你的。”

     陸仲行虎軀一震:“是!”

     也不知禦醫們用了什麽法子,口不能言多年的南宮讓居然能開口說話了,雖然吐字含糊倒也勉強能聽懂。

     南宮讓閉上了眼睛,四九:“陸大人,跪安吧。”

     陸仲行:“是。”

     陸仲行出來後,又過了一會兒四九才出來。

     四九淡淡地掃了齊顏一眼:“幾位禦醫進來吧,陛下乏了,改日再單獨召見蓁蓁駙馬。”

     齊顏垂首,星目微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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