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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涇渭情殤 - 第134章字體大小: A+
     
    不過是滄海一粟

     從早些年的“太尉黨”和“中書令”黨,變成了“二三四”黨和中立黨,自從三年前巫蠱之案塵埃落定,二四黨徹底倒台,三皇子的黨羽如日中天,南宮靜女還以為一向溫和的五哥會舉步維艱,卻沒想到他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培養出了自己的力量,只因他身系監國皇子一職,三年前的大考會試的主考官是他的心腹,一下子就培養了大批誓死效忠的“門生”,南宮靜女不得不承認這些年她對自己最親近的五哥存在誤判,但另一個事實是:這就是掌控會試主考官所帶來的最真實的利益。

     如今朝中監國皇子南宮達和三皇子南宮望分庭抗禮互不相讓,雖然帝王手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覷,但問題是他們效忠的是當今陛下南宮讓,而非南宮靜女,若有朝一日撤掉珠簾……那些人的立場還會如故嗎?南宮靜女不敢想。

     她認為:自己學習朝政的這四年,朝中的局勢很穩定,百姓的生息也得到了休整。

     論起能力和手腕,以及治國的心智她南宮靜女不比任何人差,之所以會撞到瓶頸只是她女子的身份束縛了她,歷朝歷代皆是男尊女卑,就算她是唯一的嫡女……在朝堂上依舊沒有抗衡皇子的力量。

     南宮靜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將朝中的大臣細細篩選了一遍,不禁“嘖”了一聲。

     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放心結交托付……

     “唉……。”

     南宮靜女疲憊地歎了一聲,看來還是父皇看得長遠,主考官這個位置沒人比齊顏更合適了。

     如果三年前她拋開脾氣聽從父皇的安排,今天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怪隻怪齊顏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了她的尊嚴,當年她勒令齊顏獨回駙馬府,沒想到沒過幾日齊顏就將那名女子接了過去。

     南宮靜女一氣之下任命齊顏為晉州太守,並且駁回了他帶那名女子同去的請求。

     為此齊顏竟然親自入宮求情,說那名女子受過刺激,發起病來無法照顧自己,南宮靜女冷笑著諷刺了齊顏幾句,沒想到一向溫吞知禮的齊顏竟然為了那個女子據理力爭,說什麽“她連做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能擁有,殿下還要如何?”

     南宮靜女氣急了,隨手抄起一個物件朝齊顏砸了過去,筆擱不偏不倚砸在了齊顏的額間,當即鮮血如注。

     南宮靜女出手就後悔了,看到齊顏流血更是慌了,誰知齊顏竟挺直了腰身,冷冷道:“臣下一定要帶上她,除非殿下把臣綁到晉州上任。”

     ……

     後來,齊顏真的是被五花大綁上任的,被兩隊侍衛“護送著”一路到了晉州,自然也沒能帶小蝶同去。

     如此三年,齊顏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照理說一方太守每年都要如今述職一次,但這只是不成文的規矩,律典上寫的是:每三年各地太守必須要如今述職。

     南宮靜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不知何時她竟靠到了椅背上,臉上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眼底發青。

     三年前她和齊顏吵架的事情,南宮靜女一直不願意回憶。只因齊顏那時的目光太決然,讓人心發慌。

     南宮靜女緩緩地坐起,卻因太久沒能好好休息眼前有些發黑,腦海裡突然閃過那一幕:她丟出筆擱的時候齊顏明明下意識地要躲,卻在最後關頭站直了身體硬生生地挨了,鮮血流了滿臉劃過他左臉橫著的疤痕。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透出刺骨的寒意,迎著南宮靜女的目光毫無躲閃,堅決地說道:“臣下一定要帶上她,除非殿下把臣綁到晉州上任。”

     ……

     南宮姝女:“小妹。”

     南宮靜女驚呼了一聲,猛地抬起頭。看到來人是自家二姐才稍稍定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二姐,你怎麽來了?”

     南宮姝女秀眉微蹙,雖然只是轉瞬即逝她還是捕捉到了南宮靜女抬起頭的瞬間,眼中露出的茫然和無助。

     她走到南宮靜女身邊,放柔了語氣:“怎麽了?是不是太累了?”

     南宮靜女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二姐坐吧。”

     南宮姝女無聲地歎了一聲,自己本是來“興師問罪”的呢,看到小妹這副樣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南宮靜女揉了揉眉心,快速整理好表情:“二姐今天怎麽有空來?”

     因為齊玉簫她們姐妹間數度齟齬,似乎也不如昔日那般親密了。

     南宮姝女坐到南宮靜女對面,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有多久沒去看過玉簫了?”

     南宮靜女勾了勾嘴角:果然!

     她直直地注視著南宮姝女的眼睛,輕聲問道:“二姐可記得多久沒來看過我了?”

     一句話將南宮姝女問住了,她蠕了蠕嘴唇回道:“是有些日子了。”

     南宮靜女:“上次二姐來‘看我’還是郡主三歲生辰那日,算一算已經有三個月了,你我姐妹共居未明宮……不過百十來間宮殿卻能三個多月見不到彼此,從前……”從前蓁蓁公主府初成,隔著一道宮門,她們姐妹最多不超過半月就會見上一面。

     書房陷入了寂靜,姐妹二人懷著各自的傷感沉默著。

     南宮靜女覺得自從她接觸朝政以來,與感情一直很好的五哥,二姐突然疏遠了起來,真是應了那句:高處不勝寒。

     而南宮姝女想的則是:幾年前自家小妹突然“忙碌”起來,她不敢想也不願想,再加上小玉簫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分掉了她大半的精力,確實忽略了小妹……

     南宮姝女用商量的口吻說道:“你就不能偶爾去看看玉簫麽?這三年除了年節生辰,你何時去看過她?孩子那麽小什麽都不知道,在她的心中你就是她的生母……孩子很想你。”

     見南宮靜女不言語,南宮姝女繼續說道:“還有……那人到晉州上任也有三年了吧?今年是不是該回來一趟了?玉簫都不記得父親的樣子……”

     ……

     當天晚上,南宮靜女出現在了暖閣。

     聽到內侍的唱和,仙草和靈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忙衝到門口看到遠處幾十號人的儀仗才相信。

     仙草“撲通”一聲跪倒暖閣外,靈芝則衝到樓上請晏陽郡主,小家夥白天睡得有些久,這會兒正精神呢聽到聲音趿上鞋子就像樓下跑。

     靈芝將齊玉簫抱到暖閣外,自己跪到仙草身邊。

     南宮靜女走進,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了過來,撲住了自己大腿:“母親!”

     這一瞬間,南宮靜女的心裡有些觸動,可對上那雙與齊顏別無二致的琥珀色眼眸心又硬了幾分。

     冷冷道:“先生是怎麽教你的?怎麽儀態全無。”

     齊玉簫臉上的笑容消失,松開了南宮靜女大腿撇著嘴向後退了兩步:“女兒參見母親。”

     南宮靜女:“嗯”了一聲,主動拉過齊玉簫的手向暖閣走去。

     靈芝和仙草將頭壓得低低的,顯然是承受不住南宮靜女身上散發出的威儀。這四年南宮靜女每天都到南宮讓那裡,再加上接手了朝政身上已經形成了上位者的氣場,兩個小宮婢終日待在一個奶團子身邊自然難以適應。

     南宮靜女自然是看到了,蹙了蹙眉對這兩個宮婢有些不滿意。

     南宮靜女:“都下去吧,本宮和郡主說說話,不留人伺候。”

     仙草和靈芝如蒙大赦,請安退去。

     齊玉簫是全然不怕南宮靜女的,她站在南宮靜女身邊仰著小腦袋打量著自家娘親,眼中滿是歡喜。

     “坐吧,坐到本宮身邊。”

     齊玉簫將一對肉呼呼的小手疊在身側:“是!”然後扯著大大的笑臉自己爬上了椅子,坐好後一雙小腿蕩來蕩去的,水汪汪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著南宮靜女。

     南宮靜女:“你看本宮做什麽?”

     見齊玉簫垂首不語,南宮靜女暗自輕歎:看著那雙眼睛,自己總是做不到新平氣和……

     她收回目光抬眼打量起暖閣來,這兒其實是整個未明宮最好的地方,一樓地面鋪了火龍,二樓鋪設的是暖玉、冬暖夏涼景色也是極好的。

     南宮靜女小時候就是在這座暖閣長大的,直到十歲以後才搬到了正殿去住,若說不好……大概只是偏僻了些。

     南宮靜女發現暖閣內的陳設好多都是她小時候的樣子,有些已經很舊了。

     不由得再次蹙眉,突然她的腦海中閃過一樁陳年往事……

     記得與齊顏成婚之初,有一次竟得知偌大的公主府居然沒有準備齊顏的飯,那時的南宮靜女不懂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大概是府裡的下人見駙馬“不得寵”暗地裡使了絆子。如今暖閣這般陳舊,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南宮靜女:“過些日子……叫內廷司的人過來將這暖閣修葺一番吧。”

     齊玉簫抬起頭,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周,好奇地問道:“為什麽要修?”

     南宮靜女:“不少陳設都是本宮小時候的,舊了。”

     齊玉簫的表情明媚起來,奶聲奶氣地追問道:“母親小時候也住在這裡嗎?”

     南宮靜女:“嗯。”

     齊玉簫:“那不要修!女兒就要這個樣子!”

     南宮靜女別過眼:“……隨你吧。”

     ……

     南宮靜女只在暖閣做了不到半個時辰,大多是齊玉簫這個三歲的奶娃娃扯著她說些幼稚的話題或者問些什麽,氣氛倒也不算冷清。

     南宮靜女沒帶過孩子,但她依舊覺得齊玉簫很聰明,言談雖然幼稚,但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邏輯。

     是呢,這孩子的父親可是本朝獨一份的“二元一花”,他的女兒又怎麽會差?

     南宮靜女:“你想見你爹嗎?”

     “喋喋不休”的齊玉簫明顯愣了一下,回道:“二姨母說爹爹在晉州,一時回不來的。”

     南宮靜女又問了一次:“你想見見他嗎?”

     齊玉簫端詳著南宮靜女的臉色,卻也沒看出什麽不悅,回道:“想。”

     南宮靜女:“那好,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本宮回去了。”

     齊玉簫跳下椅子:“女兒恭送母親。”

     ……

     幾日後傳令官騎著快馬,身後背著封紅的竹筒衝進了晉州府衙。

     “報……”

     馬還未停穩,傳令官便跳下了馬背,一名衙役反身向內跑,去請太守了。

     齊顏正在正在批閱晉州底下郡縣呈上來的奏報,突然聽到衙役稟報:“大人,外面來了一位傳令官帶來了一份封紅的竹筒。”

     齊顏將奏報蓋起來,拿過冠帽戴在頭上:“請他稍候,我這就來。”

     傳令官見了齊顏,拱了拱手:“小人參見太守大人,京城八百裡急件請大人當場過目,小人好回去複命。”

     傳令官不好直視齊顏,卻還是忍不住拿眼睛偷瞄,這位大人雖然身穿太守官服看上去卻沒有一點兒架子,給人的感覺反而像一位世外高人。

     早就聽說蓁蓁公主的駙馬天生異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照理說眼前這位大人已二十有四,又官居太守按照常理應該蓄起胡須才是……可是傳令官又忍不住想:這樣一副好容顏,蓄起胡須豈不是可惜了?

     或許正是沒有蓄胡須的緣故吧?齊顏看上去就像一位少年書生,淡雅溫潤。

     偏偏左臉上橫著一道刀切似的疤痕,為整張臉平添了幾許硬朗和狂野,令她整個人的氣質複雜起來,實在是……三言兩語難以準確描述。

     再配合上這對妖冶的眼眸,連傳令官這個而立之年的男子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那是一種跨越的性別的衝擊。

     齊顏並沒有注意到傳令官的表情,倒是被一旁立著的,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瞧見了。

     只見他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絲絲輕蔑,不過他控制得很好,轉瞬即逝。

     齊顏接過竹筒擰開了封紅,裡面是一封明黃黃的聖旨,她將聖旨取出來的那一刻,府衙中的人盡數跪在地上三呼萬歲。

     齊顏抖開卷軸,上書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晉州太守齊顏回京述職,自接到聖旨後次日動身,欽此。

     聖旨上的字龍飛鳳舞筆鋒凌厲,但在頓筆回峰處隱約透出幾分牧羊居士昔日的風骨,齊顏端著聖旨恍惚了一陣。

     “臣遵旨。”

     府衙中的人這才各自站起,傳令官再次對齊顏拱了拱手:“既然大人已經看過,小人這就回去複命了。”

     齊顏:“錢通,你去替本官送送。”

     傳令官:“不用勞煩了,小人是騎馬來的。”

     齊顏抬了抬下巴,錢通會意跟著傳令官走到門口,從懷中掏出一個鼓鼓的錢袋遞到傳令官手上:“差爺一路辛苦了,這是我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

     傳令官盯著錢袋卻推辭道:“這怎麽行?在下不過是奉命行事……”

     錢通上前一步,將錢袋硬塞到傳令官手上:“差爺切莫推辭,你我都是奉命行事也別讓小人為難不是?就算差爺不喝茶,這馬兒也需要點嚼頭好攢足力氣回京呢。”

     傳令官笑著收了錢袋,暗道:“不愧是當朝駙馬爺,身邊的下人也這般靈透。”

     錢通返回府衙,齊顏將聖旨收到懷中:“你隨我來。”

     錢通:“是。”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齊顏坐到案後將聖旨取出放到桌上:“陛下命我回京述職,明日動身。”

     錢通聽了,當即大膽地問道:“不年不節的,怎麽這個時候回去?還走得這麽急?”

     齊顏低頭看著聖旨抬起手按在上面摸了摸,幽幽道:“或許是有別的事情吧,回京述職只是個名頭罷了。”

     錢通:“依小人看也是,不然內廷為何不正兒八經地派個內侍來宣讀聖旨?”

     齊顏勾了勾嘴角:“有些事心裡明白就好,不必都說出來,更不要掛在臉上。”

     錢通的氣勢立刻松了下來,低下頭一副受教的模樣:“小人知錯。”

     齊顏平靜地說道:“倒也不是什麽錯事……只是太容易被人看透容易吃虧。”

     見錢通的頭越壓越低,齊顏又道:“去收整行裝吧,時間不多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錢通:“是!”

     齊顏:“等等。”

     錢通:“主子還有何吩咐?”

     齊顏沉吟片刻,低聲道:“收拾好行囊後你去那邊走一趟,就說明日我們卯時出發,讓他算好時辰在城外十五裡小廟等著。”

     錢通:“是。”

     錢通推門出了書房,齊顏收好聖旨拉開公文上蒙的粗布,繼續批閱起來。

     第二天一早,錢通將行李裝上了馬車,一輛馬車僅主仆二人便上路了。

     晉州城外·十五裡小廟。

     這是一座早已荒廢的古廟,廟宇破敗漏風,神像傾倒,廟內蜘蛛網隨處可見,這裡也是當年小蝶一行人藏身的地方。

     齊顏擔任晉州太守這三年,晉州府人口增長欣欣向榮,城內大部分設施得到了修繕,單單這十五裡小廟一直沒有下令修繕。

     齊顏跳下馬車,錢通拉著韁繩守在原地。小廟只剩下一半門板,齊顏側身進了小廟,一位戴著鐵面具的男子單膝跪地:“見過主子。”

     齊顏將人從地上扶起:“春樹兄不必多禮,你我依舊兄弟相稱。”

     男子取下了臉上的面具,臉上留著邋遢的絡腮胡,左邊唇角一道鞭痕將胡須切開一直到下巴,那男子的右臉顴骨位置上赫然印著一塊方形的印記:刺配。

     齊顏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春樹兄,別來無恙。”

     這位絡腮胡男子姓谷,名楓,字春樹;曾在幾年前的上元燈謎陣上與齊顏對壘,後投靠二皇子府上做了幕僚,因巫蠱之案被發配至北九州做苦役,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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