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為你奮不顧身
玉花驄不要命似的奔跑,周圍的樹木越來越密。
有幾次視線裡突然支出一根樹杈,齊顏眼睛手快按住了南宮靜女的頭,自己卻躲閃不及被樹杈抽中了臉。
多虧她自幼在馬背上長大,雖然多年不曾騎馬有些生疏,但流淌在骨子裡的經驗和直覺是難以磨滅的。
南宮靜女的眼淚飛出眼眶,第一次感覺到瀕臨死亡的滋味。
齊顏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已不見侍衛蹤跡貼在南宮靜女耳邊說道:“殿下可信我?”
南宮靜女帶著哭腔回道:“嗯……”
“松開腳蹬。”
“什麽?”
“松開腳蹬。”
南宮靜女哭出了聲音:“不行,本宮不敢!”
齊顏箍緊南宮靜女的腰身:“臣抱著殿下呢,松開腳蹬。”
南宮靜女死死的攥著韁繩,閉著眼睛靠著齊顏的胸膛,將雙腳從腳蹬上脫了出來。
齊顏將雙足探到了腳蹬裡:“殿下松開韁繩,抱著我。”
“不,我不敢!嗚嗚……父皇救我!齊顏求求你別讓我松開,我害怕。”
“抱著我!”
南宮靜女松開韁繩,一把抱住了齊顏的胳膊,用力的靠在齊顏的胸膛上。
齊顏扯過韁繩纏在手上繞了兩圈,使勁全身力氣猛地向下一壓,雙腿同時夾住馬肚。
韁繩連著馬兒最脆弱的部位,被齊顏猛扯,玉花驄疼痛無比,鳴叫著揚起了一雙前蹄。
就是現在!
齊顏松開韁繩脫開馬鐙,雙手牢牢抱緊南宮靜女,借著馬身揚起的力道向後仰去。
草原王子乞顏阿古拉降服一匹小小的玉花驄易如反掌,但對於渭國書生齊顏來說卻是難於登天。
齊顏一生隻騎過兩次馬,加上一個馬術入門的南宮靜女,在狂暴的玉花驄面前毫發無傷,絕無可能。
此處樹木已經很密了,再跑下去就算不會遇到猛獸,也會被不時探出的樹枝打中。
這樣翻下馬背雖然冒險,但齊顏自幼和馬兒打交道:她知道用什麽樣的姿勢摔下馬傷的最輕。
此時玉花驄的速度降到最低,又是借力向後翻去,馬兒摔下她們會繼續向前跑,避免了二次踩踏的發生。
南宮靜女身材嬌小,齊顏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應該不會讓她受傷的。
在南宮靜女的尖叫聲中,齊顏雙臂交叉固定在南宮靜女的胸前,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肩膀給南宮靜女的脖頸抵擋衝擊。
齊顏這個姿勢再加上南宮靜女的重量,自己會傷的很重。
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抱緊了懷中的人……
殿下,臣一定會保護你安穩的活到最後。
然後……
“呃!”
墜地,齊顏努力的抬起頭避免撞到頭部。
南宮靜女重重的砸在齊顏的胸口,痛的她眼前一黑,二人向後蹭出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齊顏緊咬牙關,扣緊雙臂、將南宮靜女固定在自己的胸口。
南宮靜女在驚恐中昏了過去,齊顏轉頭看了一眼見周圍。癱在地上四肢大敞。
背後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散了。
齊顏發出一串痛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如她預料的一樣:玉花驄頭也不回的向密林深處奔去。
馬蹄聲漸漸消失了,陣陣眩暈襲來。
齊顏用力的咬著嘴唇讓自己保持清醒,躺在地上不知緩了多久,才恢復了些力氣。
“殿下?”
齊顏護著南宮靜女的後腦側過身體,將南宮靜女放到了地上。順著後腦的弧度按到對方的纖細的脖頸細細拿捏:還好。
只要脖子沒有摔斷,以剛才的姿勢南宮靜女是不會受傷的。
齊顏又探了探南宮靜女的呼吸,徹底放下心來。
又躺了一會兒,支著地面勉強坐直了身體,動了動脖子和肩膀:並未受內傷。
又向後頸抹了一把,手掌上有淡淡的血跡應該是蹭破了。
後背傳來火辣辣的疼,淤青是不可避免的。
齊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虎口處有兩道細細的傷口正滲出血絲,應該是最後與玉花驄角力時留下的……
靜坐了片刻,齊顏緩緩的站了起來,活動手腳:有輕微的痛感,沒有傷到筋骨。
齊顏輕歎一聲,如此已是萬幸。
她重新到地上,看著身邊的南宮靜女勾起了嘴角。
抬手為她摘去頭髮裡的枯枝和雜草,又掀開外衣袖子用乾淨的裡衣擦了擦她小花貓似的臉頰。
齊顏抬眼打量周圍的環境:此處的樹木已有數人合抱那麽粗,樹根上長著青苔、地上鋪著厚厚一層落葉枯枝,多虧了它們自己才沒有傷的很重。
齊顏的心中湧出一股濃濃的擔憂:會是巧合嗎?
以溫順著稱的玉花驄怎會突然發狂?是馬兒誤食了毒草,還是有人想害南宮靜女?
太陽已經開始偏西了,齊顏將手指插到枯枝裡面探了探,能明顯的觸摸到一股濕寒氣。
這個季節積雪雖然都融化了,但大地還是透著寒氣。
她來到一顆樹下,將罩衫脫下鋪到地上,抱起南宮靜女放在了自己的罩衫上。
然後又就近拾了一些乾柴,扒開厚厚的落葉直至露出地表,在上面架起柴堆。
在這麽大的一片林子裡想找到兩個人要費些功夫,自己全身酸痛無力,無法背著南宮靜女離開這裡,大喊大叫只會招來猛獸。
唯有點起篝火撿些潮濕的枯葉燒了,希望士兵尋著煙過來,而且野獸都是怕火的,一舉兩得。
搭好柴堆做好隔離,齊顏卻發現自己身上沒有能打火的東西,便向南宮靜女的懷中摸去……
手指不小心點在了一處突起的柔軟上,齊顏怔了怔:下意識的捅了捅。
這才恍然記起:天下間除了自己,女子的胸口都是凸起而柔軟的。
曾經和母親一起洗澡的時候,見過……
齊顏清了清嗓子,再次起身撿了一塊剝落的老樹皮,又找到了一根尺寸正好枯樹枝,坐回到樹前靠著樹乾休息了片刻,開始鑽木取火……
一連換了幾根樹枝,忙活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弄到了火種。
齊顏抓過一把枯葉丟到樹皮上,待火苗穩定後小心翼翼的托著樹皮放到了柴堆底下。
一陣“嗶嗶啵啵”的聲音,篝火點燃。
齊顏疲憊的靠到樹乾上,後背傳來的疼痛令她裂了裂嘴,抬起袖子擦去了額間的汗珠。
齊顏扒開身旁的落葉,抓起一把略帶濕氣的葉子丟到火裡,滾滾濃煙冒了出來……
“咳咳咳咳。”南宮靜女咳嗽了一陣,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殿下醒了?”
南宮靜女先是打了個哆嗦: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齊顏竟然抱著自己跳下了馬背!
“你居然……”南宮靜女的瞳孔一縮:看到齊顏靠在樹乾上,左臉眼眶一寸之下的位置,一道血痕橫在臉上。
從鼻翼開始橫切了整個顴骨,血漬已經幹了,傷口有些猙獰。
“你的臉……”
齊顏抬手摸了一把,平靜的說道:“可能是不小心被樹枝打到了。”
南宮靜女這才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受傷。反倒是齊顏:發絲凌亂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
回憶起最後一刻,齊顏將自己護在了懷中……
落地時自己好像跌到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南宮靜女蹲到齊顏身邊,仔細端詳才發現:齊顏的下嘴唇上有兩個明顯的牙印,下巴上還有一個傷口,血漬同樣幹了。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向齊顏左臉上的傷口探了過去,卻在近在咫尺時停住了,收回顫抖的指尖:“還傷到哪了?給本宮看看?”
齊顏將一把濕葉子丟到火堆裡,柔聲道:“殿下活動活動手腳,看看有沒有哪裡痛。”
眼淚無聲的溢出眼眶:“你舍命將我護在懷裡,我怎麽會受傷?”
齊顏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拭去了南宮靜女的眼淚:“殿下沒事就好。”
眼淚愈發洶湧,氤氳了南宮靜女的視線:“你傷到哪兒了?告訴我……”
齊顏注視著南宮靜女,目光似水。
在她毅然決然用自己的身體替南宮靜女承受衝擊時,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空洞得到了填補。
面對南宮靜女這樣純淨的少女,沒有任何一個“惡人”可以毫無動容的作惡。
自己放火燒了她的宮殿,起火時:她卻在掛念著始作俑者的安危,自己卻還不忘再算計她一次。
即便這些愧疚並不能撼動齊顏復仇的決心,卻讓她無法坦然面對自己的良心。
那份早就隨著阿古拉一同死去的良心……
齊顏雖然受了傷,心中卻前所未有的輕松。
南宮家欠草原的血債她會親手討回,但她不想在殺死南宮靜女之時,還欠著她的情……
“你說話啊,是不是傷到哪了?不許騙我……”
南宮靜女傷心的哭了起來:“對不起,本宮不該逞強的,其實我不是很會騎馬……”
“殿下~。”
南宮靜女啜泣了兩聲,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臣有些冷。”
“你等著,本宮去拾柴。”
南宮靜女抹著眼淚站起身,齊顏卻拉住了她的衣角:“殿下。”
“嗯?”
“你能抱抱臣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