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參見殿下。”
“免禮過來坐,你們都下去吧。”
“喏。”
“殿下可是遇到了煩心事?”
“嗯……二姐自從拜見昭容娘娘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
“殿下是想讓我出出主意?”
“本宮什麽法子都用過了,二姐和我不一樣,從小就喜歡把什麽事都悶在心裡,再這樣下去真怕她病了。”
“那從前殿下都用什麽法子讓二殿下開懷的呢?”
“從前二姐喜歡喬裝去民間,參加學子的詩社,可是現在……”
齊顏心頭一動,說道:“不如我們帶二殿下出宮走走?”
在這皇宮進院內齊顏什麽都不能做,只有回了公主府她才能尋得借口出門,會一會南宮望的心腹:謝安。
南宮靜女搖了搖頭:“再有十幾日就要過年了,這個節骨眼提回府父皇是不會答應的。”
“那……二殿下平時可有什麽喜好?”
南宮靜女睨了齊顏一眼:明知故問!
“二姐琴棋畫樣樣精通。”
“畫講求心境,以二殿下現下的狀態怕是難成,彈琴倒是一個很好的抒懷手段。”
“本宮也知道,不過二姐很少在人前彈奏……”
“殿下可會撫琴?”
“二姐教過一點兒,彈得不好。”
“如此,臣下有個辦法。”
“真的?!”
“嗯,不過要請殿下賜一枚令箭,允臣下出宮半日。”
“好!”
齊顏拿著南宮靜女的令箭出了宮門,雇了一輛馬車向齊府趕去。
家丁頗為意外,跪到地上:“小的參見駙馬爺。”
“起來吧,這裡並非公主府,今後還和以前一樣叫我老爺即可。”
“是,老爺。您今日怎麽得空回來?小的這就去叫他們來拜見老爺。”
“嗯,去吧。”
齊顏回到臥房,找到箱籠取出面具人給的白玉簫別到腰上。
少頃,門外跪了十幾個家丁,婆子、丫鬟,眾人對著齊顏磕了頭,高聲說道:“參見駙馬爺。”
“在齊府內仍舊喚我老爺即可,都起來吧。”
“謝老爺。”
“錢伯,你隨我進來。其他人都散了吧。”錢源是謝安留給齊顏的管家。
齊顏坐上主位,問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府中如何?”
錢源斟酌片刻,回道:“回老爺,這些日子府中一切正常,各府慕名而來的賓客絡繹不絕,小人不敢冒然接待,推稱:‘家主不在,小人不敢做主。’請他們將禮品盡數帶了回去。不過小的自作主張將拜帖都留下了,方便老爺日後回訪。”
齊顏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愧是從謝府出來的,遠山兄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禮……”
“老爺謬讚,這是小人的本分。”
齊顏煞有介事的長歎一聲:“猶記當初會試題名時,遠山兄可憐我寒門出身,送上了這座大宅。卻沒想到瓊林宴上得陛下青眼,遠山兄的這份恩情我齊某人怕是還不上了。匆匆一別數月不得見,十分想念兄長。”
說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錢源向前邁了一步,低聲回道:“老爺,謝老爺前些日子差人來過。”
“哦?遠山兄可有留什麽話?”
“謝老爺說:老爺風采令人難忘,希望您若得空派人通傳一聲。”
“承蒙遠山兄不棄,不過眼下年關將至,我要陪伴蓁蓁殿下住在宮中,估麽過了上元節才得空……”
“那小人晚些親自走一趟謝府,將老爺的話帶到。”
齊顏擺了擺手:“不妥,遠山兄有恩於我,決不能因如今身份不同就怠慢,去取紙筆來。”
“是。”
齊顏修長的手指屈了屈:謝安是三皇子的心腹,如果不留點“把柄”,南宮望又怎會放心收網?
寫完信齊顏又命錢源將拜帖都拿了過來,足有厚厚一遝。她一一看過,將帖子交還錢源:“收起來吧。”
“是。”
齊顏出了齊府登上回宮的馬車,剛來到正殿前南宮靜女便從裡面出來了。
她將齊顏拉到一旁:“你去取了什麽?二姐剛才偷偷哭了。”
齊顏抽出玉簫:“就是它。”
“那咱們開始吧。”
“殿下稍安勿躁,二殿下此刻的情緒不合適,明日吧。”
……
次日晌午,天空飄雪。南宮靜女體恤宮人傳令:無需在外面候著,各自回屋待命即可。
按照計劃,命人在殿內架上古琴,也令殿內宮婢退了出去。
南宮姝女正在看,聽到琴音從內殿走了出來。
南宮靜女勉強彈了一曲,卻因琴技生疏彈錯了好幾處。南宮姝女坐到一旁,拉過南宮靜女的右手:“撥弦時,以指甲前端向前下方過弦,觸弦時食指要充分伸展開,過弦後指尖抵在前方相鄰的琴弦上。像這樣……”
南宮姝女放慢速度彈了一遍:“撫琴的技巧固然重要,但還需講求一個無我的心境,像你適才那般身體扭動,雙肩僵硬是不成的。”
說著,南宮姝女抬起纖纖玉手按上南宮靜女的後腰,向前推了一下:“腰身挺而不僵,雙肩端而不硬。”
“二姐~。”
“嗯?”
“二姐彈一曲吧?我在一旁好好學著。”
見一向好動的妹妹想學,南宮姝女欣然應允:“好。”
南宮姝女故意放慢了速度,琴聲悠然平緩。曲子剛過半從殿外突然飄來一陣綿長的簫聲,宛若相邀。
南宮姝女微微一怔:張開纖纖玉手按在琴弦上,琴聲戛然而止。
是誰在禁宮縱樂?想到這是未央宮也就釋然了。
父皇特許:免了未央宮諸多規矩。自己這個妹妹還曾在此處搭過戲台子,宴請她和五皇子看過……
琴聲雖歇,簫聲未停,南宮姝女感覺對方的指法精湛,曲子意境尚佳、不像是賣弄投機之輩。
南宮靜女有些緊張:齊顏這辦法到底行不行?
殿外之人換了一首曲子,簫聲如泣如訴,正巧映襯了南宮姝女此刻的心情。
南宮姝女安靜的聽了片刻,在一個小節結束時適時挑動了琴弦。
南宮姝女亦沒有保留實力,細密的琴聲如高山流水,涓泄而出。
時而平緩,時而轉急。
神奇的是:琴蕭的主人明明相聞不相見,兩種聲音卻奇妙的交融到了一起。
南宮靜女屏息靜氣,看著南宮姝女那雙纖纖玉手跳動在琴弦之上,美妙的聲音不住的打在她的心上。
突然!殿外傳來一個突兀的音節,有些尖銳。
齊顏無比心驚:南宮姝女的琴技好生了得!自己剛剛險些泄露了心思!
一曲終了,南宮姝女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了汗珠,胸口也在失常的起伏著,她呆呆的看著平靜下來的琴弦,無語無言。
枉費她醉心琴道十余年,一直孤芳自憐卻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南宮姝女失神的呢喃道:“初聞不知曲中意,恍然已成曲中人……”
她小心翼翼的活著,只有在喬裝出宮的時候:才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可以有情緒,有血肉的活人。
一場無妄又荒謬的指婚結束了短暫的美好,南宮姝女不知做了努力才說服自己做個端莊的好妻子,自己的夫婿卻逼著她三朝回門時交了白絹!
絹帕被宗正寺收了去,她成了皇室的汙點,就連自己的生母也痛心疾首的責罵她。
南宮靜女聽的真切,湧出一股酸澀之感。
良久,南宮姝女回神,急切的問道:“靜女,吹簫的是何人?”
南宮靜女張了張嘴,卻硬生生的將“齊顏”二字咽了回去。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推開殿門,一陣寒風灌入大殿。
院中早已空無一人,徒留雪地上那一排淺淺的腳印。
南宮姝女的目光順著腳印止於在假山:“靜女,你宮中可有洞簫高人?”
“我,明日問問春桃。”
“有勞。”
“二姐……”
“嗯?”
“他……那人的蕭技如何?”
南宮姝女思考片刻,認真的回道:“他的音律造詣在我之上,不好評價。”
“哦。”
“不過……”
“什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對方至少是而立之年。你可以憑這個線索去尋。”
南宮姝女能夠感受到:那簫聲裡蘊藏著深厚而克制情感,若不是經歷了一番風霜,看過世間百態、是決計演繹不出來的。
這也是她沒往齊顏身上聯想的原因,在南宮姝女看來:齊顏只是一個謹小慎微卻偶爾冒失,木訥又守禮的人。雖少年遭逢不幸,似乎並未對他造成太多影響,那樣深沉的簫聲不是齊顏可以駕馭的。況且吹簫之人指法精湛,定然是蕭不離身,也沒見過齊顏帶蕭。
聽到南宮姝女如是說,南宮靜女的心情轉為晴朗:“原來在二姐心裡,齊顏是個老伯!”
莫非……二姐與齊顏在一起時沒聽過他吹簫麽?好奇心被無限放大,頗有些抓心撓肝之感,她決定找機會問問齊顏。
齊顏匆匆回了偏殿,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方木匣將自己的白玉簫封存起來。
此時,她仍有些驚魂未定:剛才差點就泄露了壓抑多年的心思!
萬幸南宮姝女的琴技未至臻化之境,自己才勉強壓過琴聲,斷了傾訴。
滔天的恨意陣陣激蕩,齊顏恨不得化身一團業火,焚盡這世間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