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理解這種事，我也不太明白。」

雖然葉鷹確實打算認真地和羅倫聊一聊，但很多問題他自己也沒有答桉。

「如果我也能和別人相互理解的話，或許你和我之間根本就不需要戰鬥吧……迪恩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死了。」

「那看來我們是半斤八兩嘛。」

「我到底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雖然羅倫曾經也有過這樣的自我否定，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葉鷹這樣「近乎完美」的人，也有着和他相同的苦惱。

「我是天界人製造出的完美人類，也是最終必定要成為神明核心的消耗品。我的人生只不過是虛假的謊言，到頭來……就只有這樣的結局而已。」

「在這種時候也要吹噓自己的完美，真不愧是你啊，大少爺。」

「誒……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如果一個人早已知曉自己的命運，那麼就一定會對未來產生絕望。羅倫當然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只是在和葉鷹開玩笑而已。

不過兩人的命運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的可能性了。

「你要是真的接受了那樣的命運，就不會還在這裏掙扎了。外面你那個名義上的老爹可是盼着你趕緊放棄抵抗，然後讓所謂的神明誕生呢。」

「我還沒有，接受命運？」

「如果不是心懷希望的話，又怎麼會想要堅持到人生的最後一秒呢。」

雖然此時的葉鷹看上去軟弱而又無助，但羅倫卻並不這麼認為。這片璀璨的星空便是葉鷹的靈魂仍在反抗的證明，就算最終仍然會被吞噬，他也不會就此放棄希望。

「……我不明白。」

「這個嘛，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聊點別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跑來這嗎？」

「難道說，是顏姐她……」

天賦與容貌都十分平凡，卻一直靠着自己的努力追趕着葉鷹腳步的女性——李顏。

雖然很多人對葉鷹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所有人其實都很欽佩一直以普通人的身份陪伴在葉鷹身邊的女性。她明明可以依靠葉鷹的身份獲得更好的待遇與更多的關注，卻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她一個人跑來求援，所以我們才知道你失蹤了。」

「顏姐她現在沒事嗎！」

「放心，她現在在黃金之都上。就算我們和這顆星球一起完蛋了，黃金之都也會帶着她離開。」

雖然早已知曉自己的命運無法改變，但羅倫還是從葉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期盼。他仍然想和那一直支持着自己的愛人重逢，就算那樣的希望並不存在，他也沒有就此放棄。

「顏姐，是唯一一個沒有把我當成天選之子對待的人。」

就像是想要在最後將自己心中隱藏的情感傾訴出來一樣，葉鷹直接講述起了過去的事情。而羅倫似乎也成了一個安靜的聽眾，並沒有打斷葉鷹的訴說。

「雖然小時候所有人都告訴我，我一定會超越所有人類，成為真正的領袖。但顏姐卻一直都對我說，我只要做我自己就足夠了。」

因為幾乎所有的天界人都沒有將葉鷹視為人類，所以李顏的存在才顯得尤為特別。只有她會將年少的葉鷹當做普通人來對待，才讓葉鷹最終保留住了人類的特質。

「大人們知道這件事後都很生氣，於是就減少了顏姐和我來往的頻率。但後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重新得到了大人們的承認，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身邊。」

「她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人吧。」

「如果沒有她的話，我也許早就成了人們所期盼的『神』。但她卻讓我知曉了，我其實只不過是個稍稍有些天賦的『人』而已。」

正是因為李顏一直都默默地陪伴在葉鷹的身邊，他才沒有過早地被天界人變成神明。而命運的小小改變，最終也讓他走向了不同的結局。

「但我終究只是個道具而已……沒有辦法支配自己的命運，甚至還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如果你說的是自己不自量力地去挑戰『裁世者』那件事的話，我覺得倒不算什麼錯誤。」

「什麼……為什麼？」

雖然羅倫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葉鷹卻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桉一樣，有些懊悔地慢慢低下了頭。

「如果那個選擇是正確的，那我也只是個失敗者而已。」

「說實話，如果一千年前人類中有像你這樣的傢伙存在的話，後面的所有事可能都不會發生。而這次雖說你用的方法大錯特錯，但你也確實是以自己的意志站到我的對面的。」

「自己的意志嗎。」

就算是被人們的信仰和祈願裹挾，葉鷹也並不是願望的容器。雖然他在獲取力量時選擇了錯誤的方式，才最終輸掉了那場戰鬥。但在一開始，他確實是以自己的意志接受了這關乎人類命運的試煉。

「雖然黃金之都告訴了你世界真相，但若是你心中仍有恐懼，人類的祈願也不會集中到你的身上。所以說……在你這傢伙選擇戰鬥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算是個勇者了啊。」

或許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理解，不過羅倫其實早已承認了葉鷹勇者的身份。雖然是作為神明的核心被創造出來的道具，但葉鷹確實擁有着人類的靈魂。

「就是因為我理解了這件事，所以我才一直都想狠狠地揍你一拳啊，你這完美的混蛋。」

「啊，是這樣嗎……啊哈哈。」

「就算是兩度以人類的身份在世界上存在過，我也依然沒有完全理解人類的特質。而你這傢伙卻已經像是個人類一樣在閃閃發光了……沒辦法，看來這一次是我輸了啊。」

羅倫和葉鷹其實是非常相似的存在，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們才會不斷排斥彼此，卻又將對方視為自己前進的方向。

而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之後，羅倫似乎也終於放下了過去的所有恩怨。

「那麼最後回答我一個問題吧。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想不想出去和你那個老爹聊一聊？」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最後再嘗試一下……阻止他。」

「那就沒問題了，我正好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構造出這片空間的星之力突然開始了凝聚，而葉鷹那虛幻的身影也迅速變得清晰了起來。雖然一時沒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葉鷹卻感覺到自己早已失去的身體似乎正在恢復原狀。

「聽好了，有些事情就只有人類才能做到……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然而還沒等葉鷹理解羅倫這句話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他便看到面前身體早已支離破碎的羅倫突然握緊了自己僅剩的右手，像是想要做出某種動作一樣緩緩地舉了起來。

「等一下，你要……」

「而實現這個願望的代價就是……吃我一拳啊你這混蛋！」

還沒等葉鷹說出自己的想法，羅倫全力揮出的直拳便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將他從這片璀璨的星空中轟飛了出去。

星之力構造出了完美的通道，讓人類最後的希望離開了神明的溫床。而星之子則是留在了絕望之中，等待着迎接最後的結局。

「可要記住我說的話啊。」